王爺夜夜歡(閨房,請進請進系列之三) 第 2 章
晉陽王朝.夏
京城近郊有一座名為靈安寺的古剎,四周古樹參天、肅穆清靜,一年四季除了冬季外,都能見到泉水潺潺沿着回廊外的渠道流過,還有崖壁瀑布飛濺而下的美景。
古剎建築分為東、中、西三部分,西有祠堂、文昌殿,中間則是菩薩殿、玉皇殿,殿內後方有十八羅漢塑像、幾座亭臺、古樸的廂房、竹林院、方丈院及藏經閣,占地極廣,但開放給尋常香客的僅限幾個殿,還限制一日的參拜人數及時間,規矩多如牛毛,導致香火不盛。
此刻,一名小和尚領着今日“惟二”的香客-郭芸跟趙湘琴母女,來到莊嚴雄偉的中殿裏。
“請兩位施主在這裏稍候。”語畢,小和尚雙手合十的行個禮,靜靜退下。
這座殿堂內的左右兩面繪有佛像壁畫,正中央則供着一尊法相莊嚴、坐在蓮花座上的菩薩銅像,長長的供桌上備有素果鮮花,兩邊設有燭臺,香煙袅袅的香爐前站立着一名穿着白色袈裟的老和尚,他一邊撥着身上的佛珠一邊敲着木魚,嘴上喃喃念經。
“湘琴,他就是空峒大師。”郭芸低聲的對身邊的女兒道。
趙湘琴微微點頭,看着半阖着眼誦經的老和尚,一邊回想剛剛在馬車裏,母親跟她提到有關空峒大師的身份背景。
大師俗名梁京晖,原是個武藝高強的親王,身為當今皇帝的哥哥,深受皇帝敬重,但生活優渥、順風順水的他卻突然想學佛,并且身體力行,真的削發當和尚。多方游歷并習得各種技藝後,他進到靈安寺,多年來收了幾名男弟子習武亦傳承技藝。
真是怪人一個!
但自己又算是什麽?汪語曼在心裏反問自己,一個現代靈魂附身在古代女子趙湘琴身上,還年僅十四歲。
好慘!她怎麽就死了呢?她才二十六歲,在現代是個才嶄露頭角的特效化妝師,受聘到好萊塢任職,不料才工作半個多月就香消玉殒。
她想起來了,當時拿來當道具車的跑車突然在片場暴沖,正在替臨時演員補妝的她首當其沖,連閃都來不及閃就這麽被撞死了!再醒過來時,竟然就成了跌落池塘生病的趙湘琴,這是幸抑或是不幸?總之,汪語曼的人生已經結束了。
思緒翻湧間,空峒大師已經結束誦經,朝她們走過來。
郭芸連忙迎上前去,雙手合十的先向大師行個禮,再低聲說了些話,回頭看了女兒一眼。
空峒的目光也落在趙湘琴身上,一邊聽着郭芸說着。
“一個月前,小女重病昏迷,好不容易清醒,卻忘了一切,連家人都不認得,也變得不愛說話,但總算大病初愈,先前我與夫婿曾來到這裏為她祈福,此刻是帶她來還願的。”
空峒點點頭,為母女點了兩炷清香,兩人各持一炷膜拜感謝菩薩保佑後,他接過香,将香插到香爐,轉身看着有傾國之貌的趙湘琴,“施主可有煩心之事?”
郭芸微笑的看着女兒,“湘琴,從你病後能起身,整個人都靜了許多,娘真的好擔心,你就跟空峒大師聊聊吧。”
于是郭芸先行走出中殿,往另一邊的廂房走去,那裏是專為香客準備供小憩的房間。
趙湘琴看着莊嚴沉靜的菩薩銅像,再回身,定定的看向相貌仍見俊逸的老和尚,“湘琴沒事,是我娘太過擔心了。”
空峒撫着下巴,仔細的瞧着她那雙過于平靜的黑白明眸,仿佛想從中看出端倪,事實上,他也真的看出不對勁,這絕非一個十四歲姑娘會有的眼神,而且,她還是傳聞中慣于欺淩奴仆、驕蠻跋扈的千金小姐。
“你娘私下跟我提及,你病愈後性情與過去南轅北轍,是經歷生死有所領悟,還是另有隐情?”
趙湘琴大概能猜出何謂南轅北轍,過去的趙湘琴動不動就欺淩下人,驕縱難侍候,現在她不但不要下人侍候,态度溫和,就連請、謝謝也常挂在嘴邊,吓壞府內一大票人,紛紛私下議論,她肯定是燒壞了腦袋,才會忘了自己是誰、個性丕變。
空峒擰眉看着趙湘琴不禁一愣,在聽到他問話後,她露出仿佛自我嘲弄的帶笑眼光令他奇怪,自小到大養尊處優的趙湘琴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眼神。
趙湘琴沉沉一嘆,“大師,湘琴實在不知該如何說,但就算說了也是無解,所以就別浪費大師的時間了。”
“施主聽來很是煩惱,何不考慮透露一二,或許老衲可以替你指點一條明路。”
她苦笑,“人生原本有其他打算,但上天卻另作安排,湘琴只是有些無所适從,”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語氣又轉為堅定,“無妨,我一向擅于調整自己,大師也不必為我擔心。”她過去的生活與尋常人不同,經歷人間冷暖,早已養成一顆堅毅的心。
調整空峒愈看她愈有趣,正要再問些事時,就見到負責廟裏夥食的小和尚端了杯東西過來,一張方形臉還皺成一團。
“師父,您要求的東西弟子做好了。從曬幹的果實裏面挖出籽兒,烤好後磨成粉,用熱水泡成一杯,全都照師父的方法做了,但整杯湯黑糊糊的不說,還有股怪味兒。”長得圓圓胖胖的十五歲和尚将手上一杯黑湯拿得遠遠的,顯然很不喜歡那個味兒。
空峒卻是一臉感動的接過手,很認真的瞪小和尚一眼,再揮手要他走人。
“什麽怪味兒!這是本大師游歷洋人國數年,好不容易飄洋過海帶回來種植成功的寶樹,前幾年都沒有開花結果,直到今年才看到成果,得用土法烘焙,才能再現這讓人思思念念的好味道!”深深的吸了口氣,再笑咪咪的輕啜一口,苦,好苦!但是苦得好過瘾啊!
趙湘琴皺起柳眉,嗅了嗅,是她的鼻子有問題嗎?這個香醇濃厚的味道怎麽那麽像現代的-
“咖啡”她訝異的脫口而出。
空峒一愣,“你怎麽會知道”他以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瞪着她。
“怎麽可能?真的是咖啡?怎麽會?古代會有咖啡”她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當然有,記錄這玩意兒最早的正式文獻就出現在十世紀,有人追溯它存在的時間可能更久,最先出現在非洲的衣索匹亞。”他試探性的說着,仔細觀察她驚愕的神态,表情益發有趣。可能嗎?他遇到“同胞”了
“幾世紀下來,這玩意兒更是随處可見,上瘾者每日不喝上一杯就渾身不對勁,對它是如癡如醉、無法抵抗……”他在現代就是标準的咖啡控啊!
“你、你、難道-”她說不出話來,她的穿越已經匪夷所思,沒想到還遇到另一個穿越者!她心口撲通狂跳,怔怔的瞪着他。
但空峒已是喜形于色,他眉開眼笑的道:“看來咱們同樣來自現代,這也算他鄉遇故知吧,你在現代叫什麽名字?怎麽死的?幾歲?有沒有親人?”
他問了一大串問題,見她仍瞠目結舌,于是便笑咪咪的說自己穿越到這裏已有二十年,他是美國知名的華裔天才化學家,一次實驗爆炸後,他就附身在梁京晖身上,當起皇親國戚,又因過不習慣事事有人侍奉、三妻四妾的日子,便以學佛為名出走,近二十年來走遍大江南北,也接受老天爺給的新生命。
“我一直想聊聊過往的事,但無人可說,你生活的現代跟我一樣嗎?有沒有什麽大新聞?新發明?”他眼巴巴的看着她,求知若渴。
“我的世界很小,一直是一個人,為了生存而忙碌。”驚喜過後,她約略提了些現代的事,但聊到自己,她回得淡然,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那麽快就離開人世。
“你在現代做什麽的?”他也聽得出來她不想談,但他就是好奇。
“特效化妝師。”
“啊,就是畫吸血鬼、惡魔、僵屍、傷口、異形、拍恐怖片……”
空峒愈說愈興奮,但她根本沒興趣跟他聊,她還在适應新生活、新家人、新環境,還有新的自己。
空峒在說了一連串的話後,才發現她只是靜靜聽着,他想了一下,突然改了話題,“你知道嗎?古代有個玩意兒跟你的專業挺像的,”見她終于有點興趣的看他一眼,他才笑道:“易容術。我是個中好手,你若有興趣,我可以收你當徒弟。”
學了做啥?她的眼神透露這個訊息。
“沒興趣?難道是想學琴棋書畫,日後等着相夫教子,一輩子依附着男人生活?你來自現代,一定明白,古代女人就是經濟不獨立才得靠男人養,有個一技之長,掙錢有望,加上師父我認識不少江湖人,至少能替你接點生意,不好嗎?”
她看着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動了,發現自己竟然穿越到古代後,她從震驚、懷疑,到不得不面對現實,她也想到後續的生活模式,古代重男輕女,女人存在的意義只在于生兒育女,但在現代,她是不婚主義者。
若是在這裏能經濟獨立……她想了想,點點頭,“好,那就麻煩師父了。”
他笑了,但又皺起眉,“只是這事有點棘手,不能讓趙家人知道,畢竟在這個男人至上的朝代,除非是江湖人士,否則不會去學易容術,更甭提你還是個雲英未嫁的閨女……”
“那我怎麽學?”她問得很直接。
“本大師自有妙計。”
空峒如笑彌勒般緩步離開中殿,走到另一邊的廂房,她也好奇的跟上。
郭芸見兩人過來,連忙放下手上的茶杯,從椅上起身,“如何?”她邊問邊打量女兒的神态,總覺得女兒病後雖不若以往放肆驕蠻,但與她之間卻多了層無形的隔閡。
空崆雙手合十的道:“阿彌陀佛,老衲與令嫒經過一番長談,一場大病讓她對人生有了番新體悟,這是好事。”
“大師這麽說,我便安心了。”郭芸牽着女兒的手,臉上淨是欣慰。
“另外,令千金病能好,是菩薩保佑,老衲建議令千金每七天便來靈安寺住兩日,禮佛以謝天恩外,修身養性、增福增緣,來日也求佛祖牽個好姻緣。”
“好好好,那是再好不過了,往後就麻煩大師了。”郭芸頻頻感謝。
接下來的日子,趙湘琴每七天就上靈安寺學易容術、陪愛說話的瘋師父聊天,但因為是打着禮佛的幌子,所以陪同的小芷總是被晾在廂房。
只是,趙湘琴很訝異自己竟然是空峒惟一的女弟子,好在,師兄們都不難相處,對她的加入雖然很驚愕,但純樸善良的他們,對她仍是待之以禮。
瘋師父空峒是個奇人,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教廚藝、教建築、教種植蔬果,連燒陶、木雕、石雕他也行,讓她不佩服他都難。
這一日,他們窩在制藥房制作易容的藥材,味道不算好聞,沒多久,師徒倆便步出房門歇口氣,也呼吸點新鮮空氣。
這裏位于靈安寺的後端,尋常香客禁入,所以,她在這裏見到的都是空峒所收的徒弟,也因為來這裏已有一個月,每位師兄她都喊得出來。
遠遠的,她見到一名陌生的年輕男子步下前方石階,身後還跟了幾個她識得的師兄,只見男子回頭一瞪,那些師兄們轉身就跑,看來還挺怕他的。
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空峒也瞧見對方了,他哈哈大笑,“那是你師父我收的另一個臭臉徒弟梁璟宸,套句咱們那個年代的話,就是腹黑男、機車男,但他來頭不小,年紀輕輕已承襲王爺爵位,不僅貴為敦親王,還身兼戶部尚書。”
空峒繼續解釋,梁璟宸是敦親王府的老王妃中年才生下的,因是高齡産婦,梁璟宸幼時身子欠佳,而老王爺跟他有些交情,就求他收愛子當徒弟,教授武術健身,沒想到梁璟宸頗有天分,是習武奇才,至今可說是一線高手,更是他最得意的徒弟。
“他看我的神情是帶着鄙夷嗎?”趙湘琴蹙眉看着愈走愈近的男人,他很高,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對嬌小的她來說有點壓迫感。
梁璟宸一個月沒來靈安寺,一來師兄弟就争相告訴他,師父收了一名女徒弟,而且不是別人,正是臭名遠播的惡女趙湘琴。
此刻,他在空峒面前站定,拱手喊了聲“師父”,視線就定在她身上。
一身青羅大袖衫,襯得她白裏透紅的粉頰更是吹彈可破,擁有一張五官精致的巴掌臉,絕對沾得上美人二字,可惜的是,心太醜陋、個性太傲慢,他怎麽看都讨厭。
在他的打量間,趙湘琴也無畏的直視回去,他五官深邃,兩道飛揚劍眉、一雙清亮有神的大眼、高挺的鼻梁、抿起的薄唇,确實是一張相當英俊的臉龐,再加上一襲紫色圓領袍衫,腳蹬黑皮靴,更襯出他的身形挺拔。
她曾在世界一流的好萊塢片場工作,東西方的俊俏臉孔不知看過凡幾,但眼前的他的确出色,僅一眼就教人印象深刻。
然而此刻,梁璟宸眼神倨傲、充滿着不屑,劈頭就問,“師父為什要收她當徒弟?”
趙湘琴倏地瞪大了眼,他會不會太無禮了?視她為隐形人嗎
空峒笑道:“我的男徒弟還不夠多?換個女娃兒轉換心情多好,尤其她還是個讓人賞心悅目的俏娃兒。”
梁璟宸在這裏習武多年,早已習慣師父不同于俗世的瘋言瘋語,可這一次,他實在無法認同,“放眼京城,以師父的修為要收個女徒弟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這家夥連跟她接觸都沒有,偏見就這麽深
趙湘琴變臉了,雖然在她卧病休養的那段日子,她從趙柏慶夫婦叨念趙湘琴過去的行為舉止,甚至外出時老百姓看她的厭惡眼神中,大約能猜出趙湘琴并非是一個讨人喜歡的姑娘,但真正的趙湘琴已離開這個軀體,而她汪語曼能藉由她的身體重生,趙湘琴就是她的恩人,瞧不起趙湘琴,就是瞧不起她-
“我拜師甘你何事?”
她竟然直接對嗆梁璟宸有點詫異的看着她冷冷的眼神,随即嘲諷一笑,“只是怕你浪費生命,雖然你這張臉是該易容一下,免得一出家門,故作媚态卻無人理,那時一定可悲又可笑。”
“你!”她平靜無波的明眸冒出火花。
“如何?”梁璟宸挑眉瞪她,他早就聽過她的惡女名聲,更甭提還曾在幾次官家設宴上見過面,她高傲做作的态度、好幾回偷觑他又假裝對他不感興趣的虛僞……呿,表裏不一,讓人生厭!
“瞧,這古剎裏老是靜悄悄的,你們一鬥嘴,一來一回的,就多點人氣了。”空峒一雙眼珠子早就來來回回的在兩人身上兜了幾圈,笑得嘴兒開開。
梁璟宸受不了的回道:“師父,她惡名昭彰,拜在您門下會壞了您收徒弟的水平,您再考慮考慮。”
趙湘琴惱怒的反問,“師父都沒意見了,你批評什麽,根本存心挑釁!”
“反應遲鈍!我這哪是批評挑釁,是開門見山的說你不夠格。”他一挑濃眉,“你拜師有何居心?是在外面四處尋婆家吃了閉門羹,想在這裏享受一下衆星拱月的滋味?那你可是走錯地方了,有眼、有腦袋的人都知道你像瘟疫,娶進門包準雞飛狗跳。”
“璟宸,莫妄下斷語,湘琴的個性與過往可有大大的不同。”空峒馬上笑着插話,想為趙湘琴平反。
但她已不屑再跟梁璟宸閑扯下去。“師父,今日的靈安寺空氣污濁,湘琴想提前回府了。”她屈膝一福,轉身就走。
“空氣污濁”梁璟宸黑眸倏地一眯,他可沒有笨到不知她在指什麽,“你這女人難道忘了本王是誰”并非他自滿,若說他是京城的萬人迷,絕沒有人會出言否認。
空峒看着大表不滿的梁璟宸,再看着連話都懶得回,氣呼呼走得遠遠的趙湘琴,他笑得眼兒彎彎,這裏出現一對小冤家啦。
日子流轉,靈安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趙湘琴來訪要不遇到梁璟宸很難,因此,她也見識到他的臭嘴原來不只是針對她。
今兒個,一名師兄正在木雕房創作木雕,但他怎麽弄、怎麽敲就是不對,就見梁璟宸走進去說起了風涼話,“伍師兄,沒天分就要認分,再學下去也只是浪費生命而已。”
嘴賤又惡毒,沒救了!但見伍師兄一臉挫敗,她着實不忍的走進去,先不以為然的瞪了梁璟宸一眼,才看着伍師兄笑道:“不會啊,我看伍師兄挺有天分的,是塊未琢的璞玉,雕得挺好,若這裏-”她伸手拿走伍師兄手上的雕刻刀及木雕,俐落的雕了幾刀,木屑一一削落。
兩人都頗訝異于她拿刀的輕巧熟練,但她不在乎,身為一名專業的特效化妝師,常得做一些輔助道具黏貼在客戶的身上或臉上,那些重量尺寸可大可小,她一人照扛,這一個小小的木雕一點也難不倒她。
“看,這樣就很像伍師兄要雕的豬了。”片刻之後,她巧笑倩兮的将手中的小豬仔遞給他。
伍師兄原本就黝黑的臉龐頓時漲紅,他搔首撓耳的,卻沒伸手接。
梁璟宸很不客氣的爆笑出聲,“哈哈哈,伍師兄雕的是狗啊。”
啥粉臉頓時漲得紅通通的,而某人還很嘴賤的接一句,“俗話說,畫虎不成反類犬,你這是刻犬不成反類豬……哈哈哈-”
趙湘琴很想棄刀逃逸,但她更想做的是讓梁璟宸那張開開阖阖、說着調侃話語的嘴巴閉上,于是,一個反射動作就這麽做出來,連她自己都吓到了。
她穿着繡花鞋的腳用力的踢倒放在一旁、伍師兄用于清洗刀上木屑的水桶,混合着木屑髒污的水整個潑濺到梁璟宸袍服的下擺與皮靴上。
他臉色大變,“髒死了!該死的,你這個惡女!”他怒不可遏的狠狠瞪她一眼後,頭也不回的急奔而去。
難得見到尊貴的敦親王如此狼狽,就像一只驚慌奔逃的沙漠蜥蝪,她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伍師兄卻看傻眼,“師妹,梁師兄有很嚴重的潔癖,你不知道嗎?”
她知道,這段日子她已經聽了不少,不過,她仍忍住笑意,裝出一臉的驚訝,“喔,是嗎?我還真的不知道-喝!”這一聲驚呼是因為梁璟宸竟然飛身掠回,速度快如閃雷,着實吓壞了她。
“騙子!”梁璟宸咬牙切齒的丢下這句話,再度飛掠而去。
原來古代真的有輕功這回事!她餘悸猶存的看着那輕巧飛去的高大身影。
不管如何,兩人結下梁子,都不願與對方打交道,偶爾見到她跟空峒聊得愉快,梁璟宸還會涼涼的丢來一句,“小人得志。”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的反應只是漠視,但心裏嘟囔着他就是嘴壞臭臉王!
而他也毫不遜色,見到她,下巴擡高、掉頭就走,心裏嘀咕的是傲慢虛僞女!
日子一天天的過,總的來說,多了前往靈安寺的“修行”生活,趙湘琴的穿越之旅還算是愉快的,空峒的确擁有十項全能,但個性古怪,常有瘋言瘋語與瘋癫的行為,更以整自己的徒弟為樂--
靈安寺的塔樓設有一口鐵鑄大鐘,是寺中人生活作息的重要依據,但他這個老師父不按時辰敲鐘,尤其喜好清晨或半夜時分,看一幹人呈現兵荒馬亂的狀況,最為開心。
冬天時,溪流結冰,他卻嚴肅的說着要磨練心志、鍛煉筋骨,率衆在冰上坐禪,直言他沒起身,徒兒們一個也不許起來。
結果,他在屁股下偷塞了厚墊子,其他弟子們全凍傷尾椎,好長一段時日,就見大家走路困難、東歪西扭的,不小心碰觸到屁股或是腳步施力不均,都讓他們痛得要噴淚,沒良心的老師父卻前俯後仰的捧腹大笑。
身為惟一跟他談得來,還能分享一杯苦咖啡的趙湘琴則備受寵愛,不曾被他整過,自然也在這次凍屁股事件中逃過一劫,原因無他,兩人同是從現代穿越來的,算是自家人。
所以,看着師兄們個個走路怪模怪樣的,她也數度忍不住的搗嘴笑出。
只是令她感到可惜的是,梁璟宸因朝政忙碌,沒前來靈安寺“參與盛會”,不然,她鐵定會笑得更愉快。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漸漸适應這個古代世界,但偶爾擡頭望天,仍會有小小的困惑,“我們怎麽會穿越來這裏?是太幸運,還是該悲哀?”她不禁開口嘆道。
此刻,時值深秋,處在靈安寺的後方院落,楓紅層層,落葉遍地,一股蕭瑟的凄涼湧上心坎。
但資深穿越人早已無感,“當然是幸運,你不是告訴我現代世界太擁擠,人人重養生,已呈現老年化社會?所以,老天爺就幹脆讓我們換個時空生活,我們絕對是千萬中選二的幸運兒啊。”空峒笑咪咪的回答,但閃閃發亮的老眼卻對着手上一塊粗縫的黑石頭東瞧西看的,還不時敲了敲。
她忍不住以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可不可以認真點回答我的問題?”不是她不滿足,只是往往她發出感慨,他總是答得不正經。
“老衲可認真了,哎呀,你知道的,我在現代可是個天才,說真的,再讓我多活一年,我肯定能拿到諾貝爾獎,但天妒英才,所以有人說,天才也是一種病,通常不長命……”他碎碎念又碎碎念,這也是跟她在一起才可以暢所欲言的“抱怨”,“你瞧瞧,這塊石頭要是拿到現代……”
空峒繼續念個不停,她只能搖頭。沒事做的他,耗上一個月,攀山越嶺的去敲了一塊石頭回寺裏,說是要研究地質、要想辦法分辨金屬礦跟非金屬礦,替這個古世界做點好事,于是他做了一些沒人看得懂的怪實驗,嘴裏喃喃的說着這塊石頭內應該有缌、鍺、鉛、鋅……
她無言的看着他整天學東學西的,很多人都很佩服他,他也相當自傲,說自己博覽群書、四方游歷、見聞廣博,但她覺得他根本是個有病的怪老頭,有學習上的強迫症。
但同是天涯淪落人,兩人溝通無礙、彼此了解,在外人眼中更像一對父女,或許是耳濡目染,也或許是另類的近朱者赤,寺中人都發現她變得率真直爽、聰慧有主見,不時還會戴着老師父的人皮面具小小整他們一下,但都無傷大雅,所以她在靈安寺也備受其他師兄們喜愛,惟一的例外就是梁璟宸。
不管師兄弟跟他說她如何如何的率真、聰慧,他都只是哼哼兩聲,久而久之,大家也學會閉嘴了。
靈安寺裏,梁璟宸、趙湘琴仍是一對相看兩相厭的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