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小店 第 33 章 鄭櫻桃者
一天的訓練結束,突然閑下來的男男女女們一時間都無聊得不知道該幹什麽。臨時搭建的帳篷像一頂頂白色的小帽兒,扣在大地的腦門兒上。漆黑一片的天幕上,小角兒們懶懶地躺在黑色的棉被裏,讓很多無聊到想數星星的人也不能如願。
巫小婵終于忍無可忍,甩開趙司的手,停住腳,說:“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趙司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跟前,說:“有人想跟你搶男朋友。”巫小婵一挑眉:“什麽?”她這個表情被趙司誤以為是驚訝和生氣。像是掌握着什麽天大的秘密一樣,他很得意地說:“徐蕾要去找葉孤舟。”
“趙小白,你幹什麽要幹這種挑撥離間的勾當?”徐蕾一出現,趙司立刻吓得不輕。他不死心似的,問:“你現在不是應該在葉孤舟那兒嗎?”徐蕾大小姐斜睨他一眼,不理他,轉頭對巫小婵說:“我剛才去找葉孤舟,你猜我看到什麽?”“你聽你聽,我說得沒錯吧…”被狠狠一瞪,趙司又蔫下去。巫小婵不知道她想說什麽,就沒答話。徐蕾繼續說:“他那裏有人。我看到一個女生并肩跟他坐在一起,剛開始還說說笑笑的,結果越說越不對勁兒。就在剛剛,兩個人差點兒吵起來。天吶,葉孤舟那表情,簡直吓死個人。”
巫小婵沉思一會兒,說:“去看看。”
營地範圍不大,葉孤舟的帳篷也離幾人所在的地方不遠,兩分鐘後,幾個人就到那兒,果然看到兩個人站在一頂帳篷旁。憑着周圍的帳篷透出來的燈光,可以認出其中一個人就是葉孤舟,而另一個人…有點兒眼熟,巫小婵想。
三個人一路走過去,周圍的帳篷不時有已經探出來的腦袋受驚似的縮回去,隔幾秒又重新探出來。顯然,那兩人先前已經驚動不少人。三個走過去的時候,那個人剛好要離開。與巫小婵擦肩而過時,巫小婵叫住她:“楊念?”
楊念轉回身,看看巫小婵,又看一眼葉孤舟,竟然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原來她就是楊念…”趙司扯扯巫小婵的袖子,問,“你怎麽會認識她?”巫小婵疑惑:“剛認識不久。怎麽,有問題嗎?”趙司搖搖頭:“沒問題沒問題。不過,她好像是研究社裏的人。研究社裏都是些怪人——杜學長除外!”徐蕾補充說:“就是杜諾——他是小白的偶像。”
光顧着跟兩人說話,不知道什麽時候葉孤舟已經悄悄走開。在營地的邊緣,他的整個人都陷在陰影裏。巫小婵跟過去,趙司本來也想跟上去,卻被徐蕾一個有殺傷力的眼神止住,只得站在原地不動。他又是個閑不住的,一轉眼的功夫就和一個伸出帳篷的小腦袋說說笑笑起來。
還沒等巫小婵問什麽,葉孤舟就主動說:“她勸我加入研究社。”一看到楊念,巫小婵就大致猜到幾分,所以此時并不驚訝。葉孤舟繼續說:“她說,既然同為非自然能力者,那就應該站到同一條戰線上,我應該跟他們一個陣營。”同一條戰線?
巫小婵點點頭:“她說得不錯。然後呢?”葉孤舟突然感到有些挫敗。“然後…然後我說‘小婵不進研究社,我也不會去。而我知道,她絕對不想跟什麽人一個陣營,所以,我現在就可以明确地拒絕你’。”“剛剛看她臉色似乎不太好。”葉孤舟随手揪下身旁一棵灌木的一片葉子,拿在手上轉來轉去,說:“我們差點兒吵起來。她說——”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冷硬起來,模仿起楊念剛才說這話的樣子,“巫小婵到底是你什麽人?你要這樣處處依她?你是個獨立的人,不需要依附于別人而生活,更何況那個人不見得對你有多麽好!”也許是他模仿得太像,巫小婵竟然覺得有些心驚似乎剛剛真的有個什麽人站在她面前,厲聲指責她從來沒有真正對一個人掏心掏肺,也從來沒有給予對她好的那個人相同的回報。
可是,如果這個人對我好是想索取什麽回報的話,這樣的好,我寧可不要。
“然後呢?”一樣的話,聲音卻暴露出她的不安。葉孤舟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心情突然變得很好。他一把攬過她的肩,輕松地說:“然後我就跟她說——我跟你熟嗎?不熟。那你怎麽知道她對我不夠好?我現在就告訴你,她對我非常好,好到不能再好。我們日日同吃同住同睡,她不對我好還能對誰好?”一堆“好好好”,說得毫不客氣,也無怪楊念臉色難看成那個樣子。
“怎麽樣?我說得好吧?”巫小婵奪過他手上的葉子,嗔怪似的瞪他一眼:“我什麽時候跟你同睡過?我怎麽不記得?”葉孤舟痞痞地笑,顧左右而言其他:“月亮真圓啊…真圓…”
天幕上那彎月牙可憐兮兮地挂出來,明明白白地戳穿這單薄的謊言。巫小婵本來還想說什麽,看到他的樣子,話到嘴邊堪堪停住。
“楊念說得不錯。你是個獨立的人,你應該有你自己的生活。”——一句話在舌頭上纏繞打結,終究只能含在嘴裏。
趙司背靠在帳篷上坐着,突然問:“你剛剛來找葉孤舟到底是幹什麽?”徐蕾也同他坐着,說:“我說是來找他切磋功夫的,你信不信?”趙司撇撇嘴,顯然很不以為然。“趙小白。”“嗯?”徐蕾看着那邊兩個人的背影,說:“幸好我還沒有鬼迷心竅喜歡上他,不然下場一定很慘。”
自那天巫小婵和葉孤舟開“夜聊”先例而沒有遭到處罰以後,整個營地立刻刮起一陣夜聊之風。白天八個小時累死累活的訓練結束以後,亞歷斯的雛兒們就三個兩個圍坐一堆,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抓住挨得近的那個就開始唠嗑兒。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聊不了時事新聞、國家大事,他們就只有叽喳幾句最近發生在這個小世界裏的事兒,聊以前發生的事兒,聊別人,聊自己。
很多有趣的事,就是這樣發生的。
不知道哪個人在哪個時間不經意地說起:“最毒婦人心——鄭櫻桃肯定算一個。”幾天後,竟然有執著于文史的人找到那個人說:“鄭櫻桃是男人。婦人心再毒也毒不到他身上去。”于是,一場關于一個古人究竟是男是女的口舌之戰就此拉開序幕。一派人拿出唐朝的李颀的《鄭櫻桃歌》來,說這明明是個女人。另一派人拿出馮夢龍的《情史情外類》來,說“鄭櫻桃者,襄國伏僮也…”,鄭櫻桃明明就是男人。兩派人圍繞着一個一千多年前的人是男是女吵得天昏地暗、日月無關,不得結果。耳聞這一引經據典的論戰的小夥伴們大呼長知識的同時,也好奇不知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在這個沒有網絡的地方,竟然還能說出這種東西來。就這麽吵着吵着、傳着傳着,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竟然會說到杜諾身上去。
“鄭櫻桃,東晉列國後趙石季龍所愛優僮。季龍惑之,先後為殺二妻。”
“若把咱們杜學長比作後趙武帝石季龍,那你們可知道,鄭櫻桃…該是誰?”
有好事的回答:“文學長呗…”
于是第二天,身着軍裝人模狗樣的杜諾突然出現在嚼舌根子的那群人的訓練營地裏,公的私的,把全營地的人給折磨個半死。從此,再無人敢提“鄭櫻桃”三個字。
不知道哪個人在哪個時間說他家有套黃花梨木的家具,不知怎麽傳最後傳到葉孤舟的耳朵裏。他突然很奇怪地看巫小婵一眼,指着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墨綠色指環,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初你裝它的盒子就是黃花梨木的吧?”巫小婵點頭:“你沒記錯。”葉孤舟半真半假地感嘆:“真奢侈。”巫小婵笑說:“那兩個盒子是竹音找來的。他找到那兩個盒子的時候,黃花梨木還是這世界皇家禦用的天下第一神木。他跟皇家的人關系不錯,那兩個盒子根本沒花他一分錢。”葉孤舟算算時間,說:“都能跟皇家扯上關系,你說的這個前任店主不會是一個幾百歲的怪物吧?”巫小婵搖搖頭,卻是說:“他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按他那個世界的時間算,他現在應該有…兩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