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55 章

五日後,西南涠洲,流沙河。

世人皆知朝聖者相安歌破境後自劃一方天地為王,稱作無方國,有傳言它在林霧盡頭,也有傳它在十萬大山之後,更有甚者傳它在天上。

只有受到邀請的人才能進入無方國領域,擅自闖入者全都有去無回。

明栗卻知這無方國臨南靠西,順水而去。

流沙河深而闊,兩旁山高遮日,清晨有霧漂浮,一艘有點規模的小商船在晨霧中若隐若現,站在船頭着鵝黃色長裙少女低頭看泛着漣漪的水面,今日追着她來的又多了兩人。

從朱雀州到涠洲,這一路都有人跟着她,但只是觀望,誰都不敢先動手。

只因為她曾是八脈滿境的朝聖者,甚至死而複生,還在南雀大鬧一場,殺南雀院長,兩箭碎無間鏡,甚至把崔瑤岑給關進了蜃樓海,至今還未出來。

有這些前提在,就算知道眼前人只是單脈滿境也不敢輕易上前。

何況她現在已經不是單脈滿境,跟着明栗的人眼睜睜瞧着她昨日突破了陰之脈最後一重,現在是雙脈滿境了。

更別提這時候動明栗就等于是跟北鬥宣戰,如今南雀被裏裏外外殺了個遍,比當年的北鬥更慘,倒是北鬥有了崛起的勢頭,許多人都要掂量掂量。

最終讓他們難以動手的,還是對明栗的恐懼。

她的天賦便是人們的恐懼。

明栗沒管跟着她的人是因為知道他們不敢動手,只要他們不會自找沒趣湊上來找麻煩,她也就當做沒看見。

作為傀儡的青櫻不能坐馬車颠簸,好在去無方國也只能走水路。

青櫻安靜坐在船屋中,江盈被捆在船尾,身旁有一個木箱子,被砍去四肢的崔元西被關在木箱子中,只露出一個頭來,滿臉血污。

偶爾青櫻按壓玩偶的力道重了,崔元西會感覺五髒六腑被擠壓,痛得吐血或是吐酸水。

明栗每天都在愁吃什麽。

放眼這江河,唯有吃魚。

她早起吸納星之力後,望着桶裏已經死了的魚兒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能不能問跟着她的那些人要點吃的。

明栗伸手戳了戳翻白眼的魚兒,餘光瞥見一抹黑色,欣喜回頭。

周子息站在船邊,眉頭微蹙地往後方看去:“師姐,你讓這麽多雜魚跟着你幹什麽。”

明栗笑眯着眼:“不用管他們,等進入無方國境地,他們會被相安歌趕出去的。”

周子息轉頭看她,目光從她臉上掠過,停在水桶,瞧見那死去的魚兒嗤笑聲。

“你在做吃的?”

明栗說:“還沒做。”

周子息說:“我記得師姐你不會。”

明栗點點頭,“正好你來了,就算是影子,但做點吃的也沒問題的吧?”

周子息站在原地沒動。

明栗揚首看他。

周子息無動于衷。

明栗似感嘆地說:“你以前會做給我吃的。”

處處照顧她,多好,成功把師姐養成日常廢物。

周子息說:“那是以前。”

“以前和現在也沒差,都是一樣的。”明栗挨着水桶坐下,雙手抱膝坐姿乖巧地揚首看他,“做完早飯順便幫我紮個辮子吧,我離開朱雀州時買了簪子跟發帶。”

周子息哼笑聲,說得好像我一定會做似的。

大約半個時辰後。

周子息:“你要吃死了一晚上的魚?再釣一條。”

明栗與師弟一起坐在船邊,魚竿立在兩人中間,随着船只前行,魚線也一直晃動。

許久都釣不到,周子息開始碎碎念:“你離開朱雀州的時候怎麽不直接買?”

明栗說:“買魚嗎?”

周子息看她一眼:“買吃的,買什麽魚。”

明栗老實道:“急着帶青櫻去無方國,沒時間。”

周子息:“她有這麽重要?”

明栗點點頭:“那肯定比買吃的重要。”

周子息冷淡着臉沒說話,明栗歪着頭看他:“你也很重要。”

師弟撩撩眼皮,漫不經心地問:“比買吃的重要的還是比帶青櫻去無方國更重要?”

明栗聽得噗嗤一笑:“你最重要。”

以前的周子息聽了該高興瘋,這會卻還是懶洋洋的,眼神沒有起伏。

“師姐,你這樣是釣不到的。”他說完,直接以八脈法陣炸魚,水下爆炸震動引得在遠處跟蹤明栗的人們吓了一跳,紛紛朝河上木船看去,卻見這位曾經的朝聖者拿着漁網在撈魚。

這些跟蹤者紛紛傳遞消息彼此就這事讨論得熱火朝天:朝聖者也有釣不到魚而炸魚塘的這天呢!

“別炸了別炸了,太多吃不了。”明栗撈魚的同時勸着周子息,“死魚放着也……”

“只是炸暈了,沒死。”周子息剛要叫她多撈點養着備用,又想起他師姐在這方面沒天賦,于是就沒說。

讓明栗養魚,那之前桶裏那條就不會死一晚上了。

明栗提着魚桶滿載而歸,回到船屋廚房裏邊工具倒是一應俱全,畢竟她走時搶的江家的商船,船上還有不少能賣錢的貨物。

周子息挽着衣袖,明栗放心地将一切都交給他,“我去看看青櫻。”

離開南雀,沒有足夠的星之力蘊養,青櫻的神庭脈恢複速度反而變得緩慢,如今依舊無法向外界表達,只能偶爾動一動手指,雙眼依舊空洞灰蒙。

明栗摸了摸她的臉,确定沒有需要縫補裂縫後才松開。

“子息在廚房做吃的,不過你現在還看不見他,他現在說話很毒,可能會傷到你,但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現在控制不住。”明栗知道青櫻能聽見,于是跟她碎碎念一會。

青櫻很努力地聽着,拼命想要給她反饋,卻無事發生。

明栗說完摸了摸她的頭:“別着急,慢慢來,你會好起來的。”

明栗自從破境成為朝聖者後就很少離開北鬥,她只關注世界變化的大方向,像今年又有什麽爆火的食物、綢緞、首飾等等卻是一概不知。

多數都是聽青櫻或是外出回來的兄長提起的。

陳晝會定點來找她吃飯,偶爾也會提起外邊有什麽新的美食,多麽多麽好吃,有什麽獨特。

“像這樣圓的鍋分兩半,湯料一邊放辣一邊不放辣,下邊有火一直燒,像你喜歡吃的土豆片牛肉片随時都能下鍋熟了撈起來吃。有的叫它古董羹,也有的叫它火鍋。”陳晝跟明栗說着今年在北鬥流行的吃法,“七星城現在每家酒樓都有,要不你抽空改天一起出去吃?”

明栗聽得苦惱,沉思片刻後說:“我明日要幫天玑調整那邊的天然法陣,後天要研究書聖的神跡異能,大後天要研究元鹿的,再往後要修複搖光院的天然法陣,一月一靜思,相安歌讓我幫忙解的器術難題還沒看,神木弓的弓弦調試也還沒做……”

陳晝打斷她:“你這麽忙?”

明栗點點頭。

陳晝無語道:“你這麽忙還有空天天教子息八脈法陣?”

明栗又點頭說:“這點時間還是有的。”

最近七星城的火鍋熱潮引得部分弟子天天往城裏跑,吃完帶着一身湯料味回來引得出不去的弟子們嗷嗷嚎叫。

當月北鬥七院弟子日常會議,各院弟子代表們提出的建議都針對齋堂,試圖讓齋堂引進火鍋。

這段時間明栗久違地一個人吃飯,因為師兄師妹們都出去七星城吃火鍋了,她以為周子息也去了,誰知道他卻敲了敲院門,站在外邊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怎麽沒跟師兄他們一起去?”明栗問。

周子息給她帶了辣味餡的包子來,在她桌對面坐下說:“因為我想跟師姐你一起去。”

明栗苦惱道:“這有些難,最近都沒時間。”

周子息單手支着下巴笑眯着眼:“師姐,不着急,等你什麽時候有空再去,師兄他們也就是覺得新鮮,等新鮮勁過了就會回來督促你吃飯了。”

他心裏巴不得陳晝他們一直去外邊吃飯不回來,這樣就只有他跟師姐二人世界了,但話肯定不能這麽說,還得安慰明栗陳晝只是覺得新鮮。

明栗問:“你去吃過嗎?”

周子息搖搖頭;“還沒去。”

明栗起身道:“那一起去吧。”

師弟擡頭看站起身邀請他的明栗,喉結上下滑動一瞬。

和師姐一起吃火鍋這種事,周子息才不想要別人一起,于是他誰都沒說,領着師姐進七星草,避開了陳晝等人在的酒樓,給明栗點了滿滿一大桌。

明栗起初聽陳晝說得時候還以為這吃法會很麻煩,可她現在只需要坐在那等着周子息說能不能吃就行。

回去時還打包了不少,然後就在山門口遇上同樣吃完火鍋回來,手裏拎着給明栗打包食物的陳晝一行人。

兩方在山門口迎着夜裏冷風靜默對視片刻後,明栗拉着周子息就跑,陳晝在後面邊追邊罵:“你不是很忙嗎?!”

木船廚房裏的周子息一邊嫌棄一邊動手,甚至沒有去想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大可以直接消失不管,但大腦卻不會往這方面去想。

他熬了鮮味的魚湯,炸了魚餅,去叫明栗過來将就吃時,順手給她撒了辣味粉還調了新的辣醬。

某些東西像是被刻進靈魂深處,沒能被洗掉,也沒有被發現,直到遇見明栗後才慢慢蘇醒。

周子息盯着桌案上的自己準備的食物沉思,片刻後垂眸看着他張開的手。

明栗聞着味過來了。

她看看盤子裏的炸魚餅說:“有點糊。”

周子息:“師姐,別挑剔,我現在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好了。”

你指望一個半瞎子炸魚餅能炸多好?

明栗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眼睛出問題了?”

周子息漫不經心道:“沒有,我眼睛很好,我故意給你炸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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