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56 章
明栗伸手捧着他的臉手指輕輕按壓着他的眉骨劃過,“真沒事?”
周子息看着她不說話。
片刻後他說:“師姐,你是不是因為炸糊了不想吃?”
“沒有沒有。”明栗這才不管他,轉身端着盤子離開廚房。
周子息在船上晃悠,走到船尾看見箱子裏只露出一個頭的崔元西,還有倒在地上被鐵鏈鎖着暈過去的江盈。
明栗從窗戶探頭看出來喊:“子息?”
一會見不到人她就開喊了。
周子息聽到喊聲後回頭,走過來問她:“你還帶些雜碎上船幹什麽?”
明栗叼着有點糊的魚餅,話說得也有些含糊:“得把青櫻的星脈換回去。”
周子息:“怎麽不殺了那男的?”
明栗搖搖頭說:“死很容易,但他不能死得太容易。”
這倒也是。
周子息靠在船邊,視線越過明栗掃了眼坐在後邊的青櫻,輕擡下巴道:“師姐,你打算怎麽說服相安歌幫你救青櫻?”
明栗咬着魚餅歪了下頭:“就說,你幫我救下師妹。”
然後相安歌就會答應。
周子息眯了下眼。
從前他沒怎麽把相安歌放在眼裏,是因為相安歌跟明栗只有器術交流來往,聊的都是星脈靈技相關,一看就很嚴肅,沒那麽多歪心思。
不像東陽的宋天九,相隔老遠也要日常對明栗噓寒問暖,有事沒事親自來北鬥接人狂刷存在感。
有段時間人們熱議東陽與北鬥是否有好事将近,把他給氣得不行,好幾個月沒出門,不願聽那些雜言碎語。
思及此,周子息忽然說:“我問了程敬白,他說你死後,東陽的宋天九馬上就去了北境鬼原,也死了。”
明栗點着頭說:“好像是這樣。”
周子息:“好像?”
他直接問道:“宋天九不是為你而去才死的?”
明栗也直接否認:“不可能。他不是這種人。”
周子息聽笑了:“不是那種人,師姐你就這麽肯定?”
“他不是喜歡我。”明栗耐心解釋,“如果他為了這種事就跑去北境鬼原送死,東陽早就恨死北鬥了,宋天一對北鬥的态度就不是如今這樣。”
修心之脈的人,心思也聰慧,通透,對那些細微的情感十分敏銳,宋天九做出了看似暧昧的舉動,但明栗清楚,他不是那個意思。
大家都是心之脈強者,彼此都明白想跟朝聖者算計耍心機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宋天九就屬于即使被你看穿別有目的,行為舉止卻又恰到好處不惹反感。
他掌握的度不多不少剛剛好。
一個如此精巧細算的人,不可能為“愛”瘋狂,只會永遠理智。
反而是她,才是七個朝聖者裏最有可能“為愛瘋狂”。
對于宋天九為何去北境鬼原明栗心裏已有幾個猜測,因為只是猜測有好有壞于是沒說,吃完炸魚餅後喝了口鮮暖的魚湯,再次懷念曾經在北鬥的日常。
周子息似乎将她的解釋聽進去了,又似乎是對這個話題沒了興趣,不再問這事,在明栗的示意下挑揀着她買的簪子和發帶給她紮小辮子。
明栗捧着湯碗時不時低頭喝一口,“你要四家的超品神武?”
周子息:“不要。”
“程敬白說的,他說接下來要去太乙搶碎星簡。”明栗說着要扭頭看他,被周子息點着額頭推回去,她眨眨眼道,“我不知道你要無間鏡,如果你早些說我就不把它碎掉了。”
周子息依舊漫不經心:“沒想到我師姐單脈滿境也這麽厲害,碎了就碎了。”
說完又似想起什麽,低頭看她一眼問:“可是師姐,你的星脈跟從前不一樣,既然能召喚神木弓,早在一開始就通知北鬥你還活着了。”
明栗想了想說:“我死的時候,鬼原起了大火,所有的一切都被燒毀了……那些能焚燼世間一切的朝聖之火,不知該說是它沒能焚燼我原有的星脈,還是說它給我燒出了新的星脈。”
她這番話說得有些繞,還帶着幾份猜測,可周子息卻聽懂了。
師姐活過來了,卻小了幾歲,在她這個年紀,似乎是剛成為朝聖者一兩年內。
時光單獨在她身上回溯,也許是把星脈也回溯到了那時,卻被剝奪了境界。
“它能吞噬星之力的攻擊,但也無論敵我,讓我使用靈技耗費的星之力也挺大,偶爾還是能繞過它與原來的星脈力量相連,可南雀事後我忽然覺得……它并非是給我找麻煩的存在。”
明栗若有所思道:“它可能是在保護我原來的星脈不被毀掉。”
換種思路想,朝聖之火對她并非是壓制,而是保護。
周子息專心紮着辮子,沒繼續問她。
明栗吃飽喝足,又練了練陰之脈的相關靈技,時間過得倒是挺快,周子息也沒走,站在船邊陪她說着話,但更多時候是安靜地看着船下水面。
距離他們行船的速度,明日黃昏時分就能入無方國地界。
明栗想問周子息到底要做什麽,可周子息就是不說,被問得煩了還會蹙眉,這時候明栗會在他撂狠話之前就轉移話題。
“師兄不見了。”她趴着窗戶垂下頭,神色恹恹地說,“一個冒牌貨在北鬥待了這麽多年,那師兄在哪?”
周子息:“你猜他是在北境鬼原戰事之前就被調換了,還是在戰事途中被調換的?”
明栗思考着,在北境鬼原戰事之前,最先離開北鬥的就是師兄陳晝。
但他是外出歷練突破心之脈最後一重。
随後是青櫻。
最後是周子息跟東野昀,這兩人離開那天開始,她就收到北境鬼原有異樣的消息,随着小沖突變成大沖突,外族部落攻勢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猛烈,難以招架,完全将邊界處的大乾軍隊殺了個片甲不留。
來勢洶洶,又如此突然,這才将明栗的所有注意力都轉移到北境鬼原的戰事,甚至離開了北鬥。
三十三外族部落對北邊內城的攻擊肯定不是突發狀況,而是有長時間預謀的。
在那之前,她為什麽沒察覺到一點異樣?
明栗陷入沉思時,周子息說:“師姐,師兄外出也拿着七星令的,你再猜猜他用還是沒用。”
明栗:“也可能像青櫻一樣出現沒法用七星令的情況。”
周子息卻看向她後方的青櫻:“她不是見過師兄嗎?如果知道師兄遭遇不測,肯定第一時間摔碎七星令,為什麽當時不用?”
為什麽不用?
大概只有一個原因,七星令傳達不出去。
能限制七星令傳音的,也就是限制星之力使用的地方。
天下有幾個這樣的地方?
明栗能想到數十個,一個個的找都不如直接問青櫻來得快,可惜青櫻現在無法說話。
這天晚上她在沉思中度過,連周子息何時離開也沒發現,在船上喊了他一會,不見身影後才确定師弟是真的消失了。
翌日明栗聽見後船傳來咚的一聲響後起身,她來到船尾,看見裝着崔元西的箱子倒在地上,他艱難地張着嘴想要發聲。
明栗蹲下身看他:“你想說什麽?”
崔元西還沒說話,曲縮在邊上的江盈擡頭語無倫次道:“我……我懷孕了……孩子……”
明栗越過崔元西去看她,平靜道:“那又如何?我不殺你的孩子,也不殺你,只是把拿回我師妹的星脈力量。”
江盈難以置信,仰起頭近乎歇斯底裏道:“你怎麽連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都殺!”
明栗笑了下,對她的指控怒罵無所畏懼,低頭看張着嘴的崔元西,聽他斷斷續續道:“陳……晝……我……知……”
聽出他的意思後,明栗屈指彈了一粒丹藥喂他,補充他星之力修複肉體,讓他能有力氣說話。
崔元西咽下喉嚨裏的丹藥,緩了緩說:“青櫻……”
明栗:“你想清楚再說。”
崔元西艱難道:“讓我看看青櫻……我就告訴你……陳晝……在哪。”
明栗站起身,居高臨下道:“你想用師兄威脅我,讓我為了師兄的消息妥協把青櫻給你。”
“膽子挺大。”
崔元西目光追随着她,因為沒有了四肢而難以挪動,卻還是拼命在地上爬動,“我要青櫻……”
明栗拉過套在他脖頸的鐵鏈,将他重新拖回了箱子裏,“你的後半輩子想要再見到青櫻,就自己努力試試。”
從今往後你活在地獄,青櫻卻不會回頭多看一眼。
崔元西很快就感受到內髒被擠壓痛苦大叫的滋味。
水面越來越開闊,兩旁的大山逐漸消失,河面一望無盡,船只迎着日落的方向前進,跟在明栗後方的人們眼睜睜看着那木船在水面消失不見,一個個警惕起來左右查看。
當他們想要靠近前方時,卻被一股強大的星之力殺退。
夕陽懸挂在天邊,沉沒一半在水下。
明栗站在船頭朝前方看去,似無邊界的水域看起來十分空曠,一道水柱升起後,無方國年輕的國主立在水面,擡首與站在船頭的人目光相接。
“聽說你還活着,有些驚訝。”相安歌說,“你活着回來第一個來見我我很高興,但是你帶着崔瑤岑的弟弟來當禮物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明栗:“他不是給你的禮物。”
相安歌問:“那給我的禮物是什麽?”
問得好。
明栗陷入短暫的沉默。
水面倒映的影子颀長,相安歌白淨的臉認真的模樣讓他看起來比真實年紀還要小上幾歲。
“給你的禮物是一個機會,一個二次進行血養之術的難得機會。”明栗一本正經地瞎編,“而且還是給傀儡進行血養之術,整個通古大陸就只有你一個人能做到。”
相安歌挑了下眉,笑道:“我喜歡這個禮物,進來吧。”
河水驟然散去,水域變作陸地,随着無方國主轉身,一座座高樓升起,無數貼着簡筆畫臉的替身靈在街巷與高樓游走,身着侍衛與宮女服侍的替身靈則等在船邊,伸出枯枝做的雙臂迎接客人下來。
明栗牽着青櫻下來,聽相安歌說:“能不能把南雀的少主扔在船上?”
明栗說:“不行。”
相安歌嘆氣:“我不想崔瑤岑追到我這來要她弟弟。”
倒不是怕打不過,而是不想破壞他無方國的花花草草。
明栗說:“不用擔心,在你治好我師妹之前,崔瑤岑都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