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小店 第 65 章 粉色系和卡通

“你呆在這裏別動,我上去看看。”

馮蕪謹慎地沿樓梯爬到一層酒吧大廳,回頭一看,林雀并沒聽他的話乖乖呆着,而是跟在他身後。“就知道你不會乖乖呆在那兒。”他叮囑她,“小心一點兒。”

一層的酒吧布置得才像一個正常營業的酒吧,跟下面那個到處都用玻璃的完全不同。大廳裏沒有燈,黑暗中有幾個說話的聲音。馮蕪一聽這聲音,立馬放松下來。“阿黑阿白,是你們嗎?”回答的并不是阿黑阿白:“是我們。”就在這時,大廳裏忽然一亮,原來是林雀不小心按到牆壁上的電燈開關。幾個人被突然的燈光刺激得眯起眼睛,待到慢慢适應光線後,馮蕪就看到阿黑阿白挽着老二向他走來。

馮蕪急切地迎上去,問:“怎麽回事兒?”老二甩掉阿黑阿白的手,看起來沒有大問題:“沒什麽,路上遇到聯盟的人,于是就想切磋切磋。我說我沒事兒,是他們兩個非要把我當成傷病員對待。”馮蕪拉着他上上下下檢查,以确認他是不是真的沒有受傷。

“他們有幾個人?”“四個,”老二看看林雀,馬上又轉過頭來,對馮蕪說,“就是那天我看到的四個。”“哦?蜘蛛和烏鴉也在?”老二點點頭:“嗯。他們還讓我帶話回來。”這時他轉向林雀,說,“你家人可能有危險。”

“他們是怎麽說的?”這是林雀。

“如果雀子還想見她爸最後一面,就趕緊回去。”

她的眼裏立刻掉下眼淚來,哀求一般,說:“林雀,救救爸爸。”這時林雀子。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為什麽要去救他們?我這樣出去不是自投羅網嗎?雀子,你真自私,你只想着那些該死的人,怎麽不想想我?”林雀這是在跟雀子置氣,明明幾分鐘之前她還要主動“自投羅網”。

她搖搖頭,哽咽着說:“林雀,說這樣的話沒意思。我知道你其實不是這麽想的,就像以前——你總是知道我在想什麽一樣。我求求你,救救他們…”

“這就是…兩魂人?”老二喃喃道。馮蕪點點頭:“這就是兩魂人。”這個時候他們倒都成為看客,而她一個人演着沒有彩排的獨角戲。

她就那麽站在那兒時,唯一能區別“她們”的就是眼睛——一個牢籠裏,同時關着一只老虎、一只貓,一個兇狠、一個溫順,一個憤怒地仰天長嘯、一個溫順地蜷縮在牢籠陰濕的一角。小貓只專注于從地底穿過鐵栅鑽進牢籠裏的花,它撐着纖細的莖,似乎随時都會折斷。這只貓就溫柔地看着這朵花,而老虎依然執着于栅外長空。

這雙眼睛有一瞬間陷入空茫,像是迷途的人站在十字路口不知所措。馮蕪和老二對視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同自己一樣的感受——這個時候的她特別惹人疼,無端的讓人生出強烈的保護欲。然而這種“表象”終究不能維持多久。林雀很快回過神來,閉上眼睛像是對雀子也像是對自己點點頭,說:“好,我回去。”

“你真的要回去?”老二問。興許是對這個老二沒有歡喜的感覺,林雀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她看着馮蕪,說:“這回你總不該攔我。”“讓老二跟着你吧。”林雀感覺很好笑:“我回自己家,要什麽人跟着!”片刻,她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會把那個地方稱為“家”,瞬間就沉默下來。“那…你走吧。”馮蕪如是說。

林雀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沒再說一句話,一陣風兒也似的,片刻就消失不見——也不知是在急什麽,還是在躲什麽。

阿白望着她離開的方向,遲疑地問:“我們…真的不跟去嗎?”“當然不是。”馮蕪說,這幾個字吐得理直氣壯。非要摳字眼兒的話,他确實沒有明确承諾。下一刻他就換上一副嚴厲的表情,俨然一個長輩:“你們兩個給我洗洗幹淨,睡覺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開房間!”阿白并未被他這聲勢吓到,反而像獲得什麽獎勵似的拍起手來:“阿白一定洗洗幹淨,等蕪哥哥回來!”馮蕪還來不及瞪眼,她就已經踩着黑色小皮鞋噔噔噔往地下一層去。阿黑倒是什麽都沒說,只是黑黑的眼睛裏流動着光彩,抿抿唇,紅着臉也往自己的房間裏去。馮蕪回頭看老二:“這句話很有歧義嗎?”老二顯然忍笑忍得很辛苦,但礙于馮蕪可能會暴走,不敢笑出來,于是只得憋着。

馮蕪兩眼望天翻白眼兒,決定把這篇兒翻過去,于是問:“你剛才跟聯盟的人交手,真的沒受傷?他們可是三個人。”尋到個正經話題,老二也正經起來,說:“和我動手的只有一個。而且,他有意手下留情,我沒受什麽傷。”“這麽說的話,如果他不手下留情,你還打不過他?”老二說:“那也不一定。我也沒有全力以赴。要真拼起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馮蕪思索着點點頭,說:“那還是得我去。你留在這裏看着他們兩個,千萬別讓他們亂跑。我也不知道聯盟的人有沒有可能找到這裏,現在只能謹慎一點兒,走一步看一步。”

“總部的人還沒到嗎?”“不,我想他們只是還不想這麽早露面而已。現在的情形我和老板還應付得了。”他走到門口,“我先去,你打個電話給老板,讓他直接去林家。”“他要是說他還沒下班怎麽辦?”“那就讓他下班後來給我收屍。”這半悲半喜的調子随着人影一起消失。老二拿起電話,撥通一個號碼…

荊川中學,門口的保安亭裏,突然有電話鈴聲響起。正在看報紙的男人單手拿起電話,這張報紙遮蓋住他的整張臉,只聽得到有聲音在報紙後響起。從報紙的中間,一縷青白色的煙升起來。“喂,誰呀?我在上班。”煙抖動着,曲折的攀爬,沒有聲音。“憑什麽?棺材錢還要我出!”就這一句,再無多話。

男人擱下報紙,露出一張和和氣氣的臉,不像個保安,倒像個生意人。他扔掉嘴裏已抽到煙屁股的煙頭,脫掉一身不太合身的制服,反手一掄披上自己的黑色大衣,一張臉疲态頓消。男人走出保安亭時,正好碰上一個穿學生制服的女孩兒,看胸前的校牌——初三年級十七班,譚潭。

譚潭一動不動地盯着眼前的這個猥瑣大叔,然後突然叫出聲來:“保安大叔!你怎麽…”男人一副長輩模樣給她一個笑,問:“怎麽現在才回家?一個人?”“是啊,剛才老師在交待事情。你知道啦,咱們學校的老師一向都很啰嗦,我現在回家,就算是晚點兒也不奇怪吧。倒是你,保安大叔,你還不能下班吧?現在是在‘逃工’?”“哈哈…當然不是,”說謊不要錢,“我剛剛才辭職,現在嘛是‘自由人’!”

譚潭一愣:“啊…哦。那你…那我…我還要去同學家,就——拜拜咯?”“去哪個同學家?”這保安是不是閑事兒管得有點兒寬?這樣想着,譚潭轉過身來,說:“林雀子,我們班一個女生。她本來在美術室罰掃,結果一直沒回來。美術室找不到人,也沒有聯系方式。我不是班長嗎,老師就叫我到她家去看看。”她語氣裏有些不耐煩,明顯她是極不情願做這件事的。

男人問:“你很讨厭她?”她搖搖頭:“倒也不是讨厭,只是不太喜歡。她那個人性格有些古怪,有時候溫溫諾諾的,像只小貓,但有時候會突然變得很吓人,像只老虎。沒人受得了她那樣的性子。”可見譚潭是屬于輕易關不住話匣子的人,她說,“有些喜歡欺負人的同學就經常罵她——用些很難聽的話——什麽‘瘸子’啊、‘瘋子’啊、‘**’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別人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罵她…”

“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真的是無緣無故呢?就像你初見一個人,第一印象就是無緣無故的,喜歡還是不喜歡,根本就沒有什麽理由。”譚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像還真是這樣。就像你和其他保安叔叔一樣,我第一眼就覺得你是個好人。只是很可惜,你才在這裏幹十多天…”她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來。

“哈哈哈…別這麽沮喪。我現在倒是很好奇你那個同學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是不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歡。”譚潭擺擺手,說:“不是不是…其實我看她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好的一個人,或許真是大家對她有偏見。”“現在,我這個自由人兼好人要跟你一起去看林雀子同學,你介意嗎?”譚潭大方一笑:“我當然不介意。只是好人保安大叔,你要以什麽樣的身份去看望我的同學呢?”

“好人保安大叔”很擅長叉開話題。他說:“我現在可不是保安,叫我老板吧,你要是非得叫‘好人老板’我也不介意。”“老板?你不會是想錢想到連稱呼都改這種地步吧?”男人揉揉她的頭:“我真的是老板,你怎麽就不相信呢?”“啊——我的馬尾!”譚潭跳開,笑他,說,“老板,你要是真的是老板,還來當保安做什麽?”

“唉——你不相信我也不勉強你相信。走吧,最近老天爺脾氣比我還怪,雨剛停,待會兒說不定還要下。還是不要被淋成落水狗去拜訪別人的好…”“是‘落湯雞’,可不是什麽落水狗…”一天裏最後的日光十分暗淡,兩個人像沒有影子似的,獨獨身踏着薄水離開,嗒嗒嗒,嗒嗒嗒…

“你是…”女人單手把一個小孩子抱在臂彎裏,緊緊貼着自己飽滿的胸脯,遲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阿姨你好,我是雀子的同學,我叫溫姈。雀子在嗎?”溫姈甜甜地笑。這般模樣,倒真像個普普通通的初中女生。“她還沒回來,不知道又在哪兒鬼混…進來等吧。”女人把她讓進來,嘴裏嘀咕着,“她有同學來家裏,這好像還是第一次…”

“林叔叔不在嗎?”

女人抱着小孩子喂奶,小小的奶瓶包裹着溫暖的液體,本該是很溫馨的畫面。“他呀,還沒下班。”“我能到雀子的房間看看嗎?”這個家的女主人不怎麽熱絡地随手一指:“哝——那邊,要看就看吧。”

門一轉動,就有清脆的叮當聲撞擊門把手,像是浪花奮不顧身撲在海岸上,米分身碎骨。溫姈注意到自己握着門把手的手,米分紅的指甲還殘留着鮮紅的蔻丹的色彩。有點兒不小心——她想。

門後面貼着一張“守護甜心”的海報,挂着一串貝殼風鈴,剛剛的聲音就是它發出來的。窗簾是一般人家慣常用的綠色,此時被撥挂在兩邊,筆直地垂在離地不到半尺的高度。床頭燈的燈罩是米分紅色的,枕頭套和床單都是卡通羊和狼的圖案。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林雀子是兩魂人,她幾乎就要以為她是個普通的女孩兒,因為這就是一個十五六歲少女的房間,有米分紅色,有動漫和卡通。

床頭櫃上放着一個相框,裏面是一家三口的合照。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女孩子一身米分紅羞羞怯怯的站在那兒,眼裏是藍天和白雲。溫姈一轉身就看到另一個自己站在對面,手裏拿着一個相框。

女人正好走進來。溫姈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問:“為什麽要在這面牆上安這麽大一面鏡子?每天早上一睜眼就能看到自己。”“她那個腦子裏盡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連我這個當媽的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怎麽又把這照片擺出來?擺個死人的照片在家裏也不嫌晦氣!”那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她——這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女人劈手奪過相框,取出裏面的照片三兩下撕碎,扔進垃圾桶裏。溫姈在鏡子裏看着她把空白的相框放到原位,動作幹淨利落。小孩子突然在客廳裏哭起來,女人急急地跑出去,眼睛一點兒也沒落在對面的鏡子裏。溫姈極短地一笑,笑聲從喉嚨裏出來,剛觸到嘴唇就戛然而止:“原來是這樣。”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