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小店 第 68 章 聯盟衛士

這是一個不算高明的小把戲,在馮蕪和林雀滾出的士的那一刻,她拉開車門走進小店裏,接着走出小店,回到這裏。對于“時光”的店主來說,有門的地方就有路,有路的地方就有生機。“你…這是怎麽做到的?”溫姈這樣問。當行者真實地站在她面前時,她倒并沒有什麽情緒波動,沒有仇恨,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剛才失控大叫的那個溫姈似乎只是一個錯覺。她在潛意識裏早已認定行者不可能輕易死亡,所以現在行者的再次出現對她來說完全是意料之中。激動的反而是林雀,直到現在,她才算是真正“見到”巫小婵——在意識裏跟她見面時,她們已互換過名字。名字是一個符號,但她更是超越符號的東西。不管兩個人見過多少次面也都只能算是陌生人,從知道對方的名字開始,他們才算真正認識。剛才感覺到巫小婵找到她家裏來的那一刻,她過于驚慌——聯盟的人就在那裏,像伺機而動的野狼,等待着它們的獵物自投羅網,她沒有辦法只能選擇逃跑。而在剛才的“大逃亡”中,她也根本沒有心思端詳這個人。

巫小婵就站在的士旁,車的顏色實在不能算好看,而她本人也甚為狼狽。巫小婵全身已濕透水嘀嘀嗒嗒的滴落在地,若是主人不動,它們便只會沿着各自唯一的路決絕地摔個米分身碎骨,以死來換得回歸。束發的藍絲帶貼着主人的脖頸,彎曲出一個馬蹄形,從她的左耳繞過鎖骨,最後搭在右肩上。她該是有點兒冷,所以即使心裏是鎮靜的,身子也還在小心翼翼地抖動,如栖于花間的蝴蝶扇動翅膀般。

“我想請你們到聯盟坐坐,到時我自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當然,也希望我們能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溫姈環視衆人,最後視線落在巫小婵身上,“我們原本就大可不必做敵人。”“別聽她的,她不會安什麽好心。”林雀說,“事情都已經到這個地步,怎麽還能善終!那一鞭之痛,我可還沒忘!“巫小婵在猶豫,而就在這時,溫姈突然一笑,就是這一個似輕蔑似悲哀的笑,還有她接下來說話時的眼神,讓巫小婵覺得自己不能放棄這個機會——深入一個隐藏于表面世界之後的龐大而複雜的世界的機會。她隐隐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無聲無息地展開,它會把一切相幹和不相幹的人卷入其中,把形形色色有關痛苦的、絕望的、卑弱的、憐憫的、仇恨的,關于愛和背叛的人扯進一個無邊無際的泥潭。泥潭下面是什麽?是終結,還是希望?她不得而知。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守護好該守護的東西,和“人”。于是,在溫姈說出接下來的這段話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一些人來,一張張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漂亮的、醜陋的,威嚴的、唯唯諾諾的,嚴厲的、溫和的,仇恨的和溫柔的臉如走馬燈似的在她眼前一一掠過,最後的最後,竟定格在一個畫面上——杜諾托住她的頭,輕柔地吻上她的眉心,而在她身後,葉孤舟隐蔽地探出半個身子,緊緊地抿着唇。

溫姈說:“我安的不是什麽好心,那誰是對我們安好心的那個人?我們都不過是一類人,逐利而來,逐利而去。但至少我們還坦率,你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們要利用你,比之那些虛僞做作的人,我們還更可愛些。你說是嗎?”

“好,我跟你走。”

“巫小婵!”林雀不敢置信地叫出聲來。巫小婵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說:“這一切總要有個了斷,你不能跟他們無止境地周旋下去。這對雀子不公平。”林雀眼神一滞,不再說話。“那好!”溫姈高喝一聲,她伸手朝天一抓,在目力所及的天幕上,紫色的雷電旋轉起來、糾纏起來,逐漸凝成兇龍猛獸,以萬鈞之勢自萬裏高空俯沖而下,怒吼着、咆哮着,義無反顧投身浩浩荊川江,激起百丈濁浪。她向天空張開雙臂,像是要把整個烏黑的天攬進懷裏:“聯盟之人,恭迎行者——”随着她這一句話落,從四面八方,從荊川江裏,從峭立的懸崖裏,從他們來時和準備去的方向,突然出現很多人,如夏日的蚊蟲一般,密不透風地圍住一個孤零零的老舊電燈泡。昏黃混濁的光線沖不出黑色的圍牆,只有蜷手縮腳地抱成一團,緊緊依附着那粘滿多年塵垢的燈罩。整個空間似乎一下子逼仄起來。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全身都包裹着銀灰色铠甲、只露出一雙目光呆滞的眼睛的人,馮蕪的呼吸不自覺地粗重起來:“怎麽辦?是聯盟‘衛士’。”“還能怎麽辦?走一步看一步呗。”徐老板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來,然後不動聲色地把呆滞中的譚潭和林父拉到一起,護在身後。

“我尊貴的客人們,聯盟的諸位長老和大人可已經等候多時,我們…這就動身吧。”溫姈抛給岳鏡蕪一個不言自明的眼神,然後退後一步,站到他身後。岳鏡蕪牙疼一般臉頰肌肉抽動,說:“這恐怕有點兒難,不過我可以試一試。”說着,他擡起兩手,張開五指,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猛然睜開!他的十指像是十支畫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動作起來,那繁複的指跡看似毫無規律,然而就在他的十指間,一架樓船漸漸成型。最後,他右手食指猛一劃拉出一個上翹的弧度,樓船頃刻間變大,真實地出現在衆人面前。這橋面似承受不住它的重量,竟微微沉陷下去。岳鏡蕪擦擦自己臉上并不存在的汗,說:“我可是第一次畫出這麽個東西來,不容易啊。”溫姈瞪瞪他,沒說話。她走到巫小婵一行人面前,手掌一攤,掌心赫然是六顆丹色丸子。“吃下去,咱們就出發。”她這樣子倒像是一個朋友,微笑着對旅行中的其他人說:“喝下這瓶水,我們繼續上路。”

巫小婵沒有猶豫,拿起一顆含在嘴裏,丸子入口即化,順着喉嚨流進食道,像是喝下去一口溫熱的白開水。其他無人也跟着她吃下這“不明身份”的丸子。從此生死不由人,有一種命掌握在別人手裏的感覺。

樓船行在雲端,載着一群人往目的地駛去。而剛剛那些只出現一個照面兒的聯盟衛士,一瞬間一個都不見蹤影。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并不是不在,而只是看不見而已。那蚊蟲似的一個個聯盟衛士,正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一動不動地監視着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像是絕對忠誠的狗,守護着主人的財産——這種忠誠似乎不需要任何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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