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89 章
明栗來到兄長的屋子,主人許久沒有回來,卻因為常有人來打掃沒有沾落灰塵。
那封至今沒有拆開的信就放在靠窗的桌案上。
陳晝在後邊轉悠着,東野昀的屋裏有很多有趣的東西,他“玩心”重,對各種小游戲情有獨鐘,屋裏的擺件都是些各有特點的小玩意。
在主卧後方是一大片書牆,每一個格子裏都放滿書本卷軸。
陳晝站在書牆下邊随手拿了一幅卷軸展開,發現是明栗十六歲那年寫給他的《八脈神跡》,這人竟然沒有扔。
東野昀不像父親和妹妹一樣是八脈覺醒,只是七脈覺醒的他,在修行事上這輩子都到不了父親與妹妹的高度。
因為父親與明栗太過優秀,因此襯得東野昀可有可無,世人只知道東野狩有個朝聖者女兒,卻不知道他還有個兒子。
雖然東野狩出行在外被人問及子女,都會如實告知他有兒子跟女兒,但人們關注的永遠是他的女兒。
東野昀對外界的關注倒不在意,對自己與妹妹的差距也曾迷茫過,兩人關系差那會,還會因為八脈覺醒不同而懷疑自己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
陳晝聽完東野昀的胡言亂語後,會攬過他的肩膀一手壓着他的頭悄聲道:“你這話可千萬別讓師尊聽見,不然有你好受的,再怎麽也不能懷疑這種事,你和你妹妹出生的時候我跟師尊都在門外呢!”
小東野昀哼道:“可我沒有阿娘的記憶,是我天賦不好,阿娘都不肯看我?”
陳晝說:“師娘比師尊還忙。”
“忙什麽?”
“這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小東野昀從這話中感到了安慰。
現在讓東野昀回想那時候的童言稚語只覺得一陣雞皮疙瘩,不堪回首。
東野狩因為夫人去世那幾年過得渾渾噩噩,事後才發現兩個孩子之間竟然有了隔閡,這才打起精神來。
他帶着孩子們外出游歷幾年後回來,問兄妹二人,是要拜入北鬥,還是另擇去處。
明栗毫不意外地選擇了北鬥。
十六歲的東野昀卻搖搖頭,說他不入北鬥。
東野狩沒有意外,只笑着問:“你想去哪?”
東野昀看了眼庭院外的天,認真道:“哪裏都行。”
天地之大,他想要每一處都走遍。
東野昀不想做任何宗門的弟子,他只想做東野狩的兒子和明栗的兄長。
他雖不及明栗七脈先天滿境、十六歲破境的天賦,卻也算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只要不跟明栗比,東野昀也會是世人眼中的天才。
可在他父親與妹妹的光環之下就顯得不夠看了。
由于兩個孩子幼時吵鬧不和的原因,東野狩本來是怕兒子心境會受影響,覺得不平衡或者心生嫉妒。
可他問了之後東野昀卻摸着腦袋說:“我嫉妒她幹什麽,她日後若是破境成為朝聖者,守護北鬥,那可累了。”
“這樣我不僅有實力比肩朝聖者的父親,還有成為朝聖者的妹妹,怎麽看都是我贏了,為什麽會覺得不平衡。”
“你跟小妹在北鬥總有天會因為北鬥的身份束縛而不能做某些事,到時候我會替你們去做。”
東野狩的兩個孩子都是越長大越沉靜,尤其是兒子東野昀,他斂去兒時的幼稚霸道,不受外界他人的閑言碎語影響,從明白身為兄長的責任開始慢慢學着守護身邊的人。
不是八脈覺醒沒法破境成為朝聖者也沒關系。
他依然不會放棄變強,去追逐屬于自己的境界巅峰。
東野昀十八歲離開北鬥獨自去外邊闖蕩,見過許多風景,在路途上偶爾也會覺得孤獨,這時候就會拿出傳音符給北鬥的朋友們發傳音。
朋友們常常半夜被他的傳音符叫醒,要麽把他臭罵一頓,要麽打起精神陪他唠嗑。
陳晝一般選前者,好脾氣的梁俊俠才選後者。
青櫻因為神庭脈過于強勢,睡得晚時就陪他聊一聊;如果睡着了被吵醒,就會直接把傳音符捏碎,醒了再罵回去。
明栗會問他在外邊都吃些什麽,東野昀能廢話一大堆,明栗選擇性地挑重點看,接着告訴他自己要的清單,把那個區域的特色辣醬之類發給東野昀,很快,怕辣的東野昀就不會再給她發傳音符。
周子息最初是看在明栗的份上,大半夜被吵醒也沒有發脾氣,耐着性子聽東野昀碎碎念,陪遠在不知何方的人守夜。
畢竟是師姐的兄長,得耐心點。
如果是真的有急事,大家肯定不會是這種反應,哪怕他是有所感悟試圖深夜談心,周子息也能勉強聽聽,可東野昀大多時候發的都是這些:
“有點餓了。”
“荒漠沒有飯。”
“沒有客棧酒樓。”
“綠洲也沒找到。”
“帶的幹糧被荒漠狼搶了。”
“我搶回來了。”
“但是餅被荒漠狼咬了口,不想吃。”
“它還想來搶。”
“我不想殺狼的。”
“要不把餅給它?”
“可狼為什麽吃餅?”
周子息:“……”
他從床上爬起身,面無表情地在傳音符上回了一行字:它想吃的是你,不是餅。
從此以後,在東野昀外出的時間裏,周子息睡前會設下法陣,将東野昀發來的傳音符直接轉到梁俊俠那邊。
東野昀享受一個人的時間,卻又不喜歡孤獨,所以在外交了許多朋友。大多都是他發現有人陷入困境幫過忙而結識,也有一些是不打不相識。
最初他只有一個化名,後來去的地方和認識的人多了,結的仇也多,于是就有了更多的名字,有時候甚至不給名字。
這麽多年他也不是沒栽過跟頭,也因為一些事和人憤怒過,但次數多了,心境有所變化後再遇同樣的事,也就會比從前更成熟理智。
東野昀在外自己一個人摸爬打滾試煉,每次回北鬥都有新的變化。
在外邊遇見打不過,或者需要人手幫忙時他會和青櫻說。
因為陳晝跟梁俊俠作為大師兄太忙,東野昀也不好讓北鬥的大師兄們出手,除非性命攸關。
最初只有青櫻,後來多了個周子息,每次東野昀帶這兩人出去打架就沒輸過。
東野昀在北鬥外來往較深的好朋友們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尊敬或崇拜北邊的朝聖者,這會讓東野昀覺得他們很有眼光。
某次明栗與陳晝出門,在七星城裏遠遠見過兄長跟外邊的朋友們聚會,沒有上前打擾,事後跟他說起這事,陳晝道:“不把你這些朋友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
“不行。”東野昀神色嚴肅道,“他們都太喜歡我妹妹了。”
在旁邊吃東西的明栗不解地轉過頭來。
東野昀說:“其中有一個不知在哪見過你,總說對你一見鐘情,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娶你,要是讓他知道你是我妹妹,那就沒有安寧日子了。”
陳晝幾人聽得笑不停,唯有周子息在那皮笑肉不笑。
表面看起來安靜,還有點慢吞吞的東野昀,卻是個把界限劃分明确的人。
他在外邊的朋友多是相識一場有緣再見,歷經磨難經過生死的摯友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有的人這輩子相見的機會一年比一年少。
東野昀身負責任感,言出必行,只要得他一句承諾,萬死不辭。
陳晝将卷軸放回書牆,問站在桌案前的明栗:“他既然去的是帝都,為什麽要找去冰漠的子息掩護?”
“因為不想我們知道。”明栗伸指在沒拆開的信封點了點,“這信封以玉簪圖畫封口,應該是帝都那位楚姑娘給他的,可他卻沒拆開。”
說明東野昀去帝都跟楚姑娘沒關系。
明栗說完把信拆開。
東野狩這些年來沒動這封信,也是因為東野昀已經放下。他和這位楚姑娘的關系,只是幼時學過茶的故人,也是長大後的路人。
一封時隔五年才被打開的信,桃花箋紙上的黑字娟秀靈動:“許久不見,望一切安好,今日叨擾,是有急事相求,邀君帝都重逢。”
明栗看得蹙眉。
兄長沒拆開這封信,卻也去了帝都,這麽巧。
“信是哪來的?”明栗問。
陳晝說:“從帝都發出,但沒有具體位置,而且也不是直接傳到北鬥,是在七星城的一家據點,他不會對外表露自己的身份。”
明栗把桃花箋紙裝回信封:“我哥去了帝都應該也不想見到她,楚姑娘這邊似乎找不到什麽線索。”
陳晝:“子息那邊也沒有別的線索了?”
“他似乎也只知道我哥是要去帝都,去帝都做什麽就沒說。”明栗說着轉身要走,想了想又走回去,把那封信帶上。
陳晝站在門邊挑眉:“你要還回去?”
明栗拿着信封若有所思道:“有點不對勁。”
東野昀與楚姑娘的事就只說給這兩人聽過,所以他們對故事中的楚姑娘有一定的了解,又是心之脈巅峰強者,光是聽語言描述也能洞察其中部分難以言喻的存在。
“她是個心狠的姑娘,為了她的心上人可以出賣自己,對那個人盲目追随。”陳晝以目光點了點明栗手中信,“跟阿昀鬧崩後,時隔一年多還能寫信來說有急事相求,如果不是把阿昀當傻子,就是她身處的局勢需要這麽做,為此不達目的不罷休,也就是說如果她沒得到回應,不會只有一封信。”
而是會有很多封,直到東野昀回她,或是去了帝都。
現在他們都知道東野昀去的是帝都不是冰漠,也就是說,楚姑娘在帝都見過他。
明栗也是這麽想的,她随陳晝往外走,嘆道:“沒想到還是要去找這位楚姑娘才行。”
可他們也只知道這姑娘姓楚,在帝都,家族得罪皇室,有個哥哥,不知道她如今在帝都哪。
陳晝說:“找帝都姑娘這種事,得問你梁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