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135 章 磨合

青芒眨了眨眼,他一時覺得天地颠倒,在眼中盤旋落空。

“你是無辜的麽?”他淡淡說了聲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話語,發自心底的喟嘆飄散在空氣中,化作塵煙。

青芒忽然覺得渾身能動了,她握了握手,指尖有些發涼,殘存着些許溫度,捉摸不透的溫度。

“你過來,幫本尊磨墨。”鳳栖梧立在卷紋書案前,頭亦未擡,冷聲喚她。

“我沒磨過,不會啊。”青芒動動嘴,見他眼角的怒意險些要溢出來,忙又改口道,“可以學,可以學嘛。”

她聽到他一聲淡淡的冷哼,心情稍微寬松了些,走到書案前,看着上面的墨具發呆不說話,之前她只是幫忙掃掃地整理整理內務,眼下這等文人風雅的事情是向來沒做過的,不禁有些觸黴頭。

“不會?”他在一旁譏诮問道,青芒擡擡眼,費勁地仰起頭才攀到他的肩。

她誠實地搖搖頭,心緒不已,平生頭一次為自己的淺薄無知感到淡淡羞愧。

鳳栖梧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狼毫,随手抄起一條玉簪朱砂墨錠,一雙潔白修長的手指發力,在蟹殼青墨池上緩緩研磨,動作渾然天成,自帶一番閑适。

青芒有些看呆了,只見墨在池中慢慢化開,輕輕一動則均勻散開,像是随風飄零的柳絮,又像是月色下斑駁的樹影。

“似散未散,若凝未凝,這叫墨荷呈露。”他忽而淡淡道,青芒偷偷瞥了他一眼,此時的鳳栖梧全然沒有往日兇巴巴的架子,單純溫柔而蘊一番翩翩君子風。

“會了麽?”他問道。

青芒方才看得很認真,鄭重地點點頭,他再度拿起狼毫,一手在淡赭色宣紙上随意勾畫着,安靜如風,那些字青芒看到了,亭亭玉立風流俊逸,但可惜她一個都不認識。

鳳栖梧難道詢問她的意見,見她看得認真,随口一問,“你覺得如何?”

“什麽如何?”青芒眉心一散,摸不着頭腦。

“字如何?”難得他心情好,能夠如此耐心,再問她一句。

“我不認字。”青芒嗫諾道,“不過很好看啊,有橫有豎——”她話到嘴邊說不下去了,鳳栖梧的視線瞬間冷了下來,像是鷹一般,這曾是她最害怕的動物,幼年時曾經叼走了她的好玩伴兔子。

“你不認字怎麽知道好還是不好?還是說根本就是阿谀奉承?”他緊閉着嘴,目光緊擰着,平生最痛恨這些謊言連篇的人,尤其是神。

“我,我只是感覺很好看,就像看天氣,看樹葉一樣,雖然有些不懂,但還是很好看啊。”青芒如實道,她發覺了鳳栖梧憑空而起的怒氣,斂聲屏氣連話都不敢大聲說。

“你把本尊的字和那些風花雪月比較?”怒氣仍在積蓄。

她心裏空落落的霎時沒底了,話一出口皆是錯,那還不如不說,正急的焦頭爛額,卻見他忽然間神色恢複正常,又繼續松松散散往紙上描了一筆,眼角瞥了她一眼,“也罷,像你這種不入流的小厮,本尊又何必動氣呢。”

青芒自知受了貶低,但還是緊閉着嘴巴不吭聲,比其他無端發火,這樣不輕不重的數落不知道好到哪裏去了,心裏正要偷樂,冷不丁又被他一聲話語打碎,“你過來,認認字。”

“這個字叫金,這個叫風,剩下的是玉與露,知道了麽?”

青芒腦子裏一團漿糊,皺着眉頭回道,“不知道。”

鳳栖梧以為她是故意頂撞,反問,“這麽簡單都不知道?”

“我笨嘛。”青芒只好如實回道,“剛才你說的,又忘了。”

他眉梢隐隐約約有些抖動,但還是強壓着沒有發作,額頭一片黑雲滾滾,掩飾不住的低沉氣勢,又再度擡擡手,指着上面的字道,“金、風、玉、露,這下聽明白了麽?”

青芒忙點頭,“聽明白了,金風玉露。”

“那你寫一個。”他命令道。

“啊?”青芒驚愕,搖頭,“我不會寫字。”

“不會難道不會學嗎?本尊的司衾連字都不會寫,傳出去讓東皇山的仙怎麽想?”他義正言辭。

她見他斬釘截鐵的表情,哆哆嗦嗦擡起筆,剛一碰到宣紙就亂了陣腳,原本磨好的松煙墨成了黑乎乎一灘泥漿,慘烈的不像樣子。

他耐心幾乎耗盡,最後沉聲道,“以後每天練一百遍字,等練熟了再來找我,不然別吃飯了。”

青芒手一哆嗦,毛筆險些掉到地上。

當晚她餓的昏昏沉沉,覺都沒睡好,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中自己終于把字寫好了,卻又被鳳栖梧一把撕碎了宣紙,發配她去喂天狗。她大喊着醒來,額頭上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第二天又練了一天,她最後以為大功練成,半路碰見常德公公,便把自己寫的字興高采烈拿給他看,常德捋了捋胡子,“小仙你這畫兒畫的不錯啊,你看這草葉子還挺逼真。”

她頓時心灰意冷,“老倌,我這是練得字啊。”

常德瞪大了眼睛,“哎喲,是我老頭年紀大了麽,怎麽硬是沒看出來?”

青芒欲哭無淚,看來自己的确不是這塊料,她懇求地問常德,“老大人,長靈殿的新人什麽時候再來啊,能把我換下去嗎?”

“新人?你沒聽玄真仙人提及嗎?五十年內暫且不招收新人了。”常德白花花的眉毛一抖,狐疑地盯着青芒,“你這又是咋啦,幹的好好的怎麽就想走了呢?不知道多少仙子眼巴巴想進這長靈殿還進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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