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小店 第 88 章 時安

這是個很奇怪的現象,巫小婵一直站在兩大陣營之間,在最顯眼的地方,然而似乎所有人都當她是個透明人。很久很久以後,當偌大個原野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拉開眼前的小東西,蹲下來看着那黑袍子底下空洞洞的本該是眼睛的地方,說:“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袍子裏面發出“咯咯咯”的笑聲,下一刻巫小婵突然手一滑,那袍子已不見蹤影,一個木雕的小人出現在她腳前的地面上。周圍突然嘩聲大起,有人似很慌亂地撞上自己左肩,巫小婵本能地轉頭看去——這人戴着一個像是網球帽而又稍有區別的帽子,帽檐下面一雙濃眉大眼、俏鼻薄唇。一身男裝,寬松的牛仔色褲子吊着幾條銀色的鏈子,左右晃蕩着。巫小婵在這人的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憤怒,只一眼,狠厲淩人。然而下一刻,男孩兒的表情立刻柔軟起來,他似乎是懷着極大的不安向她連連擺手:“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又有一陣風竄過來,兩個男人跨大步一左一右走過巫小婵身邊,一把把那男孩兒抓住。“臭小子!敢在羅庭偷東西,不要命是不是?”男人當先一腳踹在他腿肚子上,男孩兒一下子跪趴下來,指尖正好夠着巫小婵的腳。巫小婵莫名覺得剛才那一腳他本可以輕松躲開,然而…他被兩個男人架起來搜身,衣兜褲兜裏掉出很多黃澄澄的金幣。等到搜完兩個男人才放開他,把金幣一一撿起來。他像是被那一腳踹得站不起身來,拖着腳爬到巫小婵身邊,伸手夠到那個木雕的小人,撿起來吹一吹又拍一拍。他的舉動自然逃不出兩個男人的眼睛,其中一個大步走過來搶走那個小人放在手心裏看,皺皺眉頭:“哪兒偷的這麽個木頭娃娃?”他卻極惱怒似的,一改之前的恐懼和軟弱,大喊起來:“那是我的東西!你還給我!”“管你誰的東西,一起帶走!”巫小婵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人一拽,一個冰冷物什就扣住自己的手腕兒,和男孩兒的手扣在一起,像是一副手铐。巫小婵本能地想張口說話,這麽不明就裏地就被人像犯人一樣铐上,總該得辯解點兒什麽。然而她一張口,喉嚨裏只發出“呃呃”的聲音,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巫小婵開始隐隐覺得她已經陷進一個被人加工過的現實。

兩人就這樣被人帶走,男孩兒一瘸一拐,滿是歉意地看着她,說:“原來你是個啞巴。真是抱歉,他們肯定以為你是我的同夥。誰叫你剛才杵在那兒不動…”語氣裏倒不知到底是歉意還是不以為意。

巫小婵抿抿唇,轉頭看向被前面的男人捏在手裏的木雕小人。視線不經意地一偏,發現男孩兒也在看它。

這是一個巫小婵未曾到過的陌生時空,然而這裏的一切她卻還應付得來。只因着這個世界與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非常相似。兩人被拷着,一路穿過熱鬧混亂的集市,轉過不大不小的兩個彎兒,當頭一塊黑色石碑懸着,上書兩個七裏八拐的符號——這應該就是羅庭。随旋轉門轉進這座壓抑的灰黑色建築,就見大堂裏圍坐着各色人等,桌上各種花花綠綠的籌碼。人聲的鼎沸并沒有因他們這幾人進來而稍有改變。細細看就能猜得到這是個賭場。

沒有任何停留,他們被推攘着穿過人群,通過暗門來到這個賭場的地下世界。光線不甚明亮,也看不清這個地下室是何等布置。只有一點讓巫小婵頗為歡喜,這裏沒有常年不見光的地方常有的陰濕、黴苦味兒,反倒有一股泥土的清香,和着翠竹沁人心脾的青翠味兒。腳底下是實打實的泥土。

又被推着走下幾層梯子,巫小婵才明白為什麽剛才一路走來都沒看到任何高樓大廈——原來這裏的人住的是地底下。越往下走,光線反而越發亮起來。巫小婵轉頭去看男孩子,他眼裏像是閃着獵奇的光,但只一瞬又恢複成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他顯得很害怕,怯怯地問:“你們要帶我們去哪兒?”前面的男人沒回頭,嗤笑一聲:“敢在羅庭偷東西的人,不去刑房還能去哪兒?”“什麽?我…我不想死的。我只是暫時拿些錢,等我賺到錢我就會還回來的…”他顫抖着聲音,停下腳步,像是不敢再往前走。巫小婵跟他拷在一起,不得不也停下來。就在這時,她突然覺得他靠自己靠得比剛才要近很多,幾乎肩擠肩。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往左邊,跟着我跑。”“什麽——”巫小婵在心裏這樣問。

她的手突然被一股大力一扯,身子往左邊歪去。巫小婵不敢稍作多想,跟着他撒腿就跑。兩男人一愣之後反應過來,一邊大喝“站住”一邊追上來。男孩兒竟跑得很快,并且對這裏的地形和建築布局異常熟悉似的,每每要被追上,他一拐彎兒就又把他們甩在身後。陸陸續續追他倆的人越來越多,巫小婵驚嘆于這座地下建築裏竟然有這麽多人!

前方是一扇朱紅色大門,男孩兒拉着她徑直朝大門沖去,竟然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巫小婵邊跑邊回望,那群人的表情此時精彩至極,如打翻的顏料瓶,斑斓燦爛。

“砰——”這一撞,兩人破門而入,重重摔倒在地。屋子裏“嘩啦”一下子站起來一群驚惶的人。一個怒不可遏的聲音叱道:“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兒!”那一群人終于追進來,卻不是先把兩人重新抓起來,而是點頭哈腰地給這位“冒火”的人道歉,說什麽“是我們辦事不力”、“這是意外”之類的話。但這似乎并沒有什麽效果。

“羅老板,我看咱們的交談就到此為止吧!您的這種管理讓我很不放心。”一串“蹬蹬蹬”的腳步聲遠去之後,巫小婵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因為手與男孩兒拷在一起,一扯之下動不了,她于是朝男孩兒看去。他正端端正正地跪坐着,睜着雙驚恐的大眼睛盯着前方。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巫小婵才看到高位裏竟還坐着一個人。她身子往後仰躺進椅背上搭着厚厚絨毛的椅子裏,一手随意地搭在椅搭上,一手撐着額角不輕不重地揉按。她的眉頭皺成一個淺淺的“川”字,耳邊幾縷青絲垂到胸前,随着她按壓額角的動作輕輕抖動。良久,她才睜開眼睛,就那麽不經意地、恰恰好地,撞上男孩兒的視線。

黑暗跌進光明裏頭。

“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時安’。”

“時…安,安…犯的是什麽事兒?”

時安沒來得及回答,抓他的那個男人就搶先應到:“他在羅庭賭場偷客人的籌碼和金幣,我們原準備把他送到刑房去,誰知道他中途逃脫,竟然誤打誤撞闖進這裏來…”

“嗯,”她低低一聲“嗯”,就讓男人不敢再言語,“你們——去領賞吧。來人,把他帶到天字房去,換身衣服,收拾收拾。”

收拾收拾?在巫小婵聽來,這個詞有很多種意思,不知道她指的是哪個“收拾”…被人帶着往所謂的“天字房”走去,巫小婵這樣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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