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小店 第 103 章 所謂愛憎把戲

那抹玲珑身影漸漸靠近他,同時靠近的還有她雀躍又矜持的聲音:“你怎麽這麽晚才回家?我有事恰好路過這附近,想起你告訴過我你家在這裏,所以…就順道過來看看。”

如果是在平時,葉鹿舟一定會感謝她為來見自己編造這麽一個可信的理由,但現在他只想她趕快離開,絕對不能把她牽扯到這些事情裏來。

覃汐在離他還有三步遠的地方停住,本來還想靠近,但終于還是矜持地站住,雙手提着小包規規矩矩放在身前。“葉鹿舟,你臉色怎麽不太好看?”這時,她終于注意到葉鹿舟身後的幾個男人,“他們是…”葉鹿舟心裏叫嚣着讓她趕快離開,想對她怒吼說危險,然而嘴上卻說出這樣一句話:“你煩不煩啊?怎麽還來找我?”此時的他俨然一個演技高超的演員。

葉鹿舟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覃汐突變的臉色,不敢再看她,轉過頭對身後的幾個男人說:“一個瘋婆子,不用理她。”覃汐頓時愣在當場。連葉鹿舟從她身旁走過都沒有任何反應。葉鹿舟故作沉穩地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即使讓自己以後陷入無休止的糾纏之中,也不能讓覃汐有一點兒受到傷害的可能。

架着葉國華的其中一個男人經過覃汐時,目光毫不掩飾地在她的腰肢到脖頸的地方流連。覃汐不禁一陣惡心,再回頭看葉鹿舟時,只覺得他的腳步極其僵硬不自然。這條巷子裏的路燈半死不活地燃燒着自己的壽命,把燈下他的影子也感染成日薄西山的老人,蜷縮着、顫抖着、壓抑着。它要訴說什麽?卻無可奈何。

“葉鹿舟!”覃汐高聲叫出來,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成為一條平滑的弧線,升到最高點,然後平緩地下降,“你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我們不能在一起?!”覃汐跑過那三個男人和被架着的葉國華。沖到葉鹿舟面前,恰好他也轉過身來,兩個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眼裏看到相同的意味。此時的兩人都是瘋狂的賭徒。

覃汐背對着幾個男人,手悄悄伸進身前的手提包裏,摸索着摁下一個快捷撥號鍵。她帶着乞求意味地看着葉鹿舟,像一個想挽回失去的愛人的小女生,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你跟飯店老板因為一盤炒飯吵起來,所有的客人都着看你們的熱鬧…”雖然明知在演戲,葉鹿舟還是不自覺地順着她的話而去,思緒像火車一樣,呼嘯着駛向鐵路那一頭刻意被遺忘的過去。

“我當時只覺得——這個人真有趣,不就是一盤炒飯嗎?至于這樣吵起來嗎?可是後來我才漸漸明白,你這個人…只是不安分。你跟我說過,生活平淡索然無味,你要做一條蛟龍,把這死水一樣的生活翻騰成書裏寫的那個樣子,亂石穿空,驚濤拍岸…”

幾個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這一對“小情侶”的“深情告白”,滿以為他們已經看透這種小男小女所謂的愛憎把戲。他們或許還透過這一雙人看到他們自己的過去,所謂“社會毒瘤”的叛逆與荒誕。

“你只是不安分,總要靠點兒什麽來彰顯自己的存在。你其實和我一樣,不能忍受被人輕易忽略,不能承受不平等的感情交換,一旦察覺到自己可能會受到傷害,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抽身而出,讓任何人都休想有傷害你的機會。可是越是這樣,我們就越漸懦弱,像只烏龜一樣把自己縮在一個堅硬的殼裏,不肯輕易付出,甚至也不敢輕易接受別人對自己的好…”

覃汐,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你是在演戲嗎?葉鹿舟抿着唇一言不發。

“葉鹿舟,我們都是一類人。”

周圍似有慌亂同時又不失秩序的腳步聲響起,那幾個男人漸漸臉色已變。

“讓我來帶你走出那個殼,我們一起接受來自周圍人的善意,”她向他伸出手,說,“一起嘗試着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腳步聲越發臨近,“好嗎?”兩個少男少女在戲裏與戲外徘徊,這一刻,誰分得清真實與虛幻?葉鹿舟恍惚間竟想把那只手緊緊握住,她的骨骼一定很纖細,一握就知道這是個嬌生慣養出來的人。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觸到那只手的指尖,變故陡生!

那幾個男人眼看中計,反應過來一定是他們倆中有人剛才暗中耍鬼,竟然狗急跳牆發狂地挾制住離他們最近的覃汐,随即掏出一把随身攜帶的小刀,架在覃汐的脖子上。葉鹿舟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現在面臨着的是怎樣的真實。覃汐還想故作鎮定,但刀架在脖子上,她的臉馬上忠實地透露出主人的恐懼,一瞬間血色盡失。

就在剛才那一刻,這個逼仄的小巷子已經被突然出現的黑衣人湧滿。黑色西裝黑西褲,本應該是極其養眼的陣勢,卻因着作為出場背景的小巷的狹小和昏暗,顯出一絲不合理的窘迫來。

季叔撥開兩個保镖向這邊走來,覃汐是第一次看見她的和善的季叔露出這副表情,陰鸷的、壓抑的、憤怒的、悔恨的,同時交織在一張臉上。那一刻她突然想明白為什麽父親會如此器重這個男人,他絕對不只是一個司機。

葉鹿舟不知道此時自己到底應該以一個怎樣的立場而存在,接收到眼前這個男人的目光,他竟不自覺後退半步。他是在害怕,還是在心虛什麽嗎?“幾位是道兒上的兄弟吧,打蛇就打蛇,不要攀什麽枝、折什麽草。你們和這位小兄弟有什麽恩怨,你們大可自己解決,何必要把我們小姐牽扯進來?他來的這個陣勢,和這聲刻意為之”小姐“,已經足以使這幾個人明白這個嬌弱的女孩兒或許并不是他們的保命稻草,而很可能是一個燙手山芋。覃汐此時卻叫出聲:“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們傷害葉鹿舟。”她已是強撐的一點兒勇敢,卻也足以“吓到”這幾個本就接近崩潰的男人。可幸的是這幾個人并不算得真正的亡命之徒,最多只會恐吓威脅,殺人卻是萬萬不敢的。為首的男人還不算太笨,漸漸明白過來,自己這幫人現在沒有什麽把柄落在對方手上,他們也不能拿自己怎麽樣。于是他說:“我看兄弟你也是個明白人,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這次這事兒可以說就是一個誤會。我們雙方都退一步,皆大歡喜。”這樣說着,他架在覃汐脖子上的刀子沒有移動分毫,直到姓季的男人點頭。“可以,你說怎麽退。”“先讓你們的人離開,說實話,我看着不放心。”姓季的男人一揮手,那群黑西裝訓練有素地退去,片刻間就消失在幾人的視野裏。這條逼仄的巷子一下子就變得開闊許多。

“給兄弟你一個面子,這位小兄弟我們也暫且不為難,你的小姐——我毫發無傷地還給你!”說着他輕輕把覃汐往前一推,姓季的男人順勢接住她。為首的男人對其他兩個同伴說:“我們走!”

葉鹿舟趕緊沖過去扶住葉國華,葉國華竟還半睜着眼睛,不知剛才那一番波折他在醉中究竟看進去多少,又或者根本沒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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