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夜夜歡(閨房,請進請進系列之三) 第 7 章
白日的京城,人車熙來攘往,熱熱鬧鬧的,再加上大街上琳琅滿目的商店林立,販賣絲綢刺繡、玉器牙雕、青銅器皿、古玩字畫等等,客人進進出出,随處可見一片繁榮景象。
但入夜後,大部分的店家都關店休息,人車少了,街道上也靜多了。
但也有些店家卻在此時才亮燈迎客,諸如酒樓、青樓、賭坊,這些店家自己形成一區,專供形形色色的尋歡客來這裏找樂子。
這些店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從白日到黑夜都營業的悅來酒樓,但差異在于白天少了脂粉味,多了些吃飯喝酒的尋常客人,入夜後,脂粉味就濃了。
二更天,悅來酒樓裏,已有許多王公貴族一身華服的前來尋歡作樂,他們身邊還有從附近的青樓叫來最美、最俏的莺莺燕燕,個個嗲聲嗲氣,讓人聽了骨頭都要酥麻。
也就在這一間間紗簾低垂的上房內,有多少人在笑談間交換宮中、江湖的私密事兒,任由紅袖添香、歌聲伴舞至天明,總之在這兒,好酒、好菜加美人兒,樂趣無窮,讓人心也癡迷、意也癡迷。
但在悅來酒樓的後院裏,卻有一棟戒備森嚴的獨棟宅第,外人禁入。
宅第的一樓設有議事廳,二樓以上則住有多名江湖人,每一夜,悅來酒樓的老掌櫃何洋就化身為這些江湖人的主子,主持議事。
今夜顯然有事擔擱了,大廳中央,鋪着黑斑虎皮的黑木椅仍不見何洋,而左右兩列椅子則坐滿人,坐在第一位的赫然就是梁璟宸易容的楊平,身上也是楊平習慣的穿着,深藍長袍,長靴內藏匕首。
就梁璟宸從周子靖那裏得到的消息,這一回何洋總共吸收三十五名江湖人為他辦事,其中楊平就是功夫最高也最孤僻的一個,這也是他挑中他的主因。
他扮成楊平,得壓着喉頭說話,讓聲音微啞,眸光收斂,透點冷光,這是楊平常有的神态,這一陣子,他取代楊平進出酒樓,無人識破。
不過,此刻他冷漠的臉上多了股陰森氣息,一雙黑眸瞪視着近日來與他極不對盤的展富鑫。
這段日子,他對“楊平”老是冷嘲熱諷,他不在乎,但今晚展富鑫話愈說愈刻薄,竟還慫恿衆人反他。
“你們說說啊,咱們群聚在這裏的目的就是替何老打擊異己,要讓一些不聽話的人聽話,但就是有人拿了錢卻不做事,輕輕松松的打混摸魚,白天不見人影,晚上就一定出現,這表面功夫做得那麽足,你們有誰看到他出力了嗎?”
滿臉橫肉的展富鑫在江湖上排名與楊平相當,但兩人并不熟稔,一直到悅來酒樓這兒才遇上。
展富鑫原本還以禮相待,但楊平總是一副高高在上、誰也不理的冷漠,偏偏他又最讓何洋看重,自己跟其他在這裏的江湖人平日都得去執行一些活兒,但楊平倒好,只動動嘴皮子,就有白花花的銀兩入袋,叫他怎麽不吃味。
在座的一些人其實也早就看不慣楊平,聽到這裏,莫不将不平的眼神看向他。在成功撩起大家對楊平的不滿後,展富鑫在自滿之餘又說了,“再說說我自己做了什麽,你們都知道城西的林大戶飛揚跋扈,斂財成性,卻在聽到咱們的頭頭碰上點麻煩後就想脫身,不過在何老的指示下,昨晚我潛入他家,狠狠的教訓他一番,他已經不敢再輕言脫身……”
在座的江湖人士刻意發出帶笑的鼓噪聲,認同展富鑫的厲害,但看向楊平時,則是一記記不屑的白眼。
接下來,每個人開始熱血的敘述自己拿了錢做了什麽狠事。
氣氛是愈來愈熱絡,“楊平”仍是一臉淡漠,但他心裏清楚,所謂的“頭頭”就是杜鵬,在皇上刻意疏離,不再需要他對朝政的輔佐建言後,不少在過去被拿來當肥羊的富商得到相關的消息,皆猜測杜鵬的勢力不若以往,便迫不及待的想擺脫杜鵬的箝制。
近來,這些富商已有不少人發生意外受傷,或以卧病為由,未曾出現在店家,事後伍師兄等人查出,他們全被揍到鼻青臉腫,而這全拜這些江湖人士之賜。
思緒間,展富鑫又将目光放回他身上,嘲諷道:“楊兄呢?不說些什麽?還是以為裝出一張冷酷的閻王臉,大家就吓得要死,不敢問你做了什麽?”
他的臉上仍是沉穩的不見任何波動,甚至連看也不看展富鑫一眼。
展富鑫火大了,嗤聲就吐了一句,“孬種!”
衆人也一連疊聲的重複“孬種”二字。
此舉終于激怒了“楊平”,只見他陰森森的道:“小心禍從口出。”
展富鑫忘形的拍拍胸脯,“老子不怕你!倒是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場?老子要打贏你了,你就去跟何老說你技不如老子,願意靠邊站,由老子取代你去參加這一次的例行大會--”
話語乍歇,冷不防的,“楊平”已身形迅捷的欺近他,猶如猛獸逮到獵物,一手拔出靴筒內的匕首,用力的戳進展富鑫的手臂,鮮血噴濺當下,展富鑫駭然大叫,痛苦得面孔扭曲。
但事情未完,“楊平”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再度出手扣住展富鑫的咽喉,将他整個人往後推飛,碰地一聲,展富鑫整個人撞在一人高的櫃子上,而“楊平”直接就以插在展富鑫手臂上的那把匕首将他釘在櫃子上。
展富鑫粗喘着氣,整個人如陷冰窖,曾幾何時楊平一招就可以殺了他?再見對方那雙兇狠淩厲的黑眸,展富鑫慘白了臉,痛卻不敢呼叫。
其他人更是在此時才驚見楊平的武藝有多麽驚人,一時之間,四周靜得只聽得到展富鑫痛苦的粗喘聲。
“若是想再當個只會逞口舌之快的孬種,下一回,我刺的就是你的心髒!”
“楊平”陰恻恻的說着,冷酷的目光瞟向其他人。
衆人被這道冷厲的眼光掃過,都有種招架不住的感覺,動都不敢動。
驀地,一個沉厚的低笑聲陡起,“哈哈哈,好吓人的氣魄啊!不愧是我最看重的鷹眼。”
“楊平”轉頭看向正大步走進來的何洋,五十多歲的他就是長年經營悅來酒樓的老掌櫃,八面玲珑的他實則城府極深。
就另一名師兄查到的消息,何洋在這裏約莫三個月就會舉行一次例行大會,在當天,會有全國各地由杜鵬欽點的掌櫃送來收入的總帳,再由何洋彙整後,做完帳冊,派人送去給杜鵬過目,但那些人何時來,又是以什麽身份來,幾名師兄弟始終找不到線索,自然也無從找到那些帳冊。
“抱歉了,各位,今晚來晚了,在各位的效力下,上頭很滿意,要我好好的犒賞大家,待會兒就有美酒美女送過來。”
衆人高聲歡呼,早忘了仍被釘在櫃子上的展富鑫,氣得他大叫,“快放我下來!”
何洋回頭看了身後的一名壯漢一眼,該名壯漢立即上前放下展富鑫,而他的手臂已是鮮血淋漓。
“我會先派個大夫替展大俠上藥,當然,要是美人、美酒不夠,通知我的人一聲,他會安排的。”何洋鹽眉看着他的傷道。
展富鑫一手搗着受傷的手臂,竟然還能笑出來,“好、好!”他再對着楊平道:“大哥,算我有眼不識泰山,咱們同為何老辦事,這一刀我咽下了,盡釋前嫌如何?”他有自知之明,楊平的功夫高出自己太多,他是鬥不過他的。
“楊平”仍沒說話,但他一向寡言,大家也習慣了。
何洋要離開前,倒是特意的走上前跟楊平說了句話,“別忘了一個月後的例行大會。”
“楊平”仍是沉默點頭。
片刻後,一群袒胸露背的莺莺燕燕魚貫的走進來,個個嗲聲嗲氣的,貼靠在這些江湖人士身上,嬌聲侍候着。
“楊平”身邊也擠了好幾個美人兒,對這些環肥燕瘦的庸脂俗粉他看不上眼,但她們在他臉上、身上、手上摸來摸去,他極度的嫌惡、不舒服。
煎熬再前熬,直到瀕臨崩潰邊緣,他倏地起身,冷漠的看着那名壯漢,“叫人送洗澡水上來。”
壯漢立即走出去吩咐,廳堂內立即發出不少邪笑聲,“要上了呀!”
他沒理會,迳自拾階上樓。“楊爺,我們來陪你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冷冷的看着跟上來的兩名妓女,吓得兩個美人心兒一驚,差點跌下階梯。
“別理他,那家夥就這副死德行!”展富鑫手上包着紗布,幾杯黃湯下肚,女人照摟,也照嗆楊平。
“楊平”面無表情的回到私人廂房,不久,就有小厮送上來幾桶溫熱水及浴桶,他洗淨身子、換上衣服,忍着将臉上人皮面具也剝去的沖動,打開窗戶,施展輕功離開。
但他不是回敦親王府,而是來到靈安寺,腳步未歇的直接來到燈火通明的方丈院。
“這麽晚還過來?”空峒看他一眼,目光仍定視在桌上“惟二”的兩粒咖啡豆,他在哀悼,咖啡控的他未來将沒有咖啡可以喝了!今年咖啡樹結了果,卻都是空包彈,也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唉!
“師父不是還未眠?”他蹙眉看着那兩粒豆子,他曾看過師父跟趙湘琴多次喝着它所泡成的黑湯,但味道怪異,他跟其他師兄弟一向敬謝不敏。
他一直都是夜貓族,但這不重要,空峒專心想着怎麽讓這兩顆咖啡豆創造最大的價值,一天含一下,洗一洗,隔天再含,還是望梅止渴,留着當标本?
“師父?”梁璟宸喊了聲突然變成苦瓜臉的空峒。
“喔,”空峒起身,打開另一邊櫃子的抽屜,抽出一疊紙,“這是你那幾個師兄這兩天查到的事,全是要給你的。”似乎想到比那兩粒黑豆更有趣的事,原本垂頭喪氣的空峒突然笑咪咪的看着他,“對了,國事要忙,家裏的事也要做,你懂不懂?”
“家裏的事?”他不解。
“哎呀,就你跟湘兒啊,如何?有沒有那個,老王妃可等着抱孫子。”
梁璟宸是聽懂了,他抿抿唇,“師父明知道這椿婚事怎麽來的,我們怎麽可能如何,再說了,她的生活習慣不太好,東西亂丢、老是掉發,還跟我搶浴池--”
“是你要求太高,老衲要是跟你生活,一天就會暴走。”他完全挺趙湘琴。梁璟宸一愣,搖頭笑道:“暴走?師父又在瘋言瘋語,專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空峒蹙眉瞪着他,唉,還是趙湘琴好,他說什麽她都懂,他才能暢所欲言。話不投機半句多,他沒好氣的指指梁璟宸手上的紙,“你看看這些東西,有沒有要我轉告給你師兄弟的。”
這些紙張上寫的都是師兄弟們跟蹤悅來酒樓的那些江湖人士,所得到的一些情資。
他迅速的一一翻閱浏覽,這些江湖人士在何洋的指示下,分別盯上幾名富商,繼續剝削他們的財富外,還有人查到,鄰城的地方賦稅從地方官那裏,有部分已主動轉為孝敬金,這筆孝敬金就送到何洋這裏,再轉交到杜鵬手上,藉由杜鵬在其他地方的親信,讓該地方官的親屬得以買官或升官。
總的來說,這就是買官收賄,只要是由杜鵬的親信保舉,都得以優先錄用。
但孝敬金的金額并不大,可以确定的是,臺面下的酬金才是重點,但就算查到這些內幕,也欠缺直接證據……
“一個月後,楊平會參加例行大會,我會趁機探探有何情資。”
“肯定會有更多的機密冒出來,叫他們暫時靜觀其變,別瞎忙了。”空峒直接下了決定,又開始哀悼他的咖啡豆。
梁璟宸也有靜觀其變的打算,雖然時間又得拖上一個月。
“你回家去疼老婆,還有,潔癖也有分程度嘛,你就從重度改成中度,再改成輕度,不然,一個男人一輩子都沒有半個女人,那是很大的悲哀,也很丢臉……”
空峒劈裏啪啦的碎碎念着,等梁璟宸離開時,師兄弟們都起床做早課了。
命中注定,梁璟宸有個超會碎念的師父,趙湘琴則有梁璟宸這個超龜毛、愛幹淨的假丈夫。
慶幸的是敦親王府的人都極好相處,雖然對她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惡女王妃一開始是戰戰兢兢的,但從小芷與她的互動,還有成親翌日,她與一群親族你來我往的交手應對,讓衆人對她刮目相看,再加上她不好那些繁文缛節,态度親切和善,這段時日下來,敦親王府上下對她皆回以善意,她在這裏的日子與娘家一樣和樂自在。
尤其婆婆孟氏,真是一個大器又善良的人,不僅鼓勵她常回家看爹娘,知道她固定七日就要至靈安寺禮佛,也給了她最大的自由。
“你想去就去,府裏只有我們這幾人,王爺要忙的事太多,而我也不喜外出,你別把自己困着,王府沒有重門深鎖。”
“謝謝娘,但府裏有些事我也得了解,也好替娘分憂解勞。”
孟氏微微一笑,“娘也沒做什麽,事實上,很多事王爺都打點得很好,府裏上下各司其職,我要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而你--”
“就是快快生個娃兒給主子抱。”一旁的何嬷嬷忍不住笑着接話。
這話可讓趙湘琴粉臉兒漲紅,說不出話來,可她臉紅是因為尴尬。
孟氏噙着笑意,對着這個兒媳滿意極了,她握着她的手,“不急不急,也真是難為你了,王爺那麽忙,也不知道有沒有--”說到這裏,當了娘的孟氏也臉紅了,雖然在場只有她們跟小芷四個女眷,但受傳統教條束縛,男女的床第之歡就是不好啓口。
但意思點到,小芷跟何嬷嬷都笑開了,趙湘琴的臉則是燒紅滾燙到要冒煙了,原因還是尴尬。
梁璟宸白天上朝,再到戶部處理事務,約莫午後就回王府,有時則直接上靈安寺,晚上又得易容查探悅來酒樓,盡管忙得不可開交,留在府裏的時間也有限,但他還是照忙,除了在書房整理一些卷宗資料,在練功房固定練功一個時辰,這中間還未扣除他洗手、洗澡的次數,這時間還能剩多少?也難怪孟氏擔心他會忙到沒有力氣下種。
“老王妃,您就別提了,不然,王妃要在地上找洞鑽下去了。”小芷說話沒大沒小,也是因為老王妃跟何嬷嬷都很好相處,就跟她家主子一個樣。
“呵呵呵,好好好。”孟氏笑道。
趙湘琴本來就不是害羞,何況,以她這陣子跟梁璟宸的“交火”,兩人連同躺一張床都難了,要能相親相愛,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但古代女人真的沒啥好聊的,生活圈小,府中無大事,就只能談肚子大不大的事,而她能結束這個話題的最快方式,就是裝羞再裝羞。
孟氏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媳婦,兒子忙得不可開交,也不見她有半句怨言,有時她這個老的看不過去,念兒子幾句,媳婦就會說:“他忙着皇上要他查的貪渎案,休息時間都不夠,娘就讓他回房休息吧。”
盡管如此,她還是忍不住要媳婦別太體貼兒子,才新婚,更要多花點時間陪伴妻子--
“主子,說人人到了呢。”何嬷嬷眉開眼笑的看着走進來的梁璟宸,而趙湘琴正溫婉的端了杯茶給孟氏解渴,此刻,見他從外回來,便笑逐顏開的迎上前去,“回來了,辛苦了。”
“我不辛苦,只是你一整天在家,不會無聊吧?”他也大方關切。
“怎麽會?有娘陪着。”她答得可狗腿了。
梁璟宸眼眸浮現笑意,突然低聲說着,“你一副賢媳良妻的模樣,表面功夫做得可真好。”
“你不也一副貼心好良人,彼此彼此。”
兩人小小聲的說着話,在他人眼中看來好不恩愛,但說穿了,就是在較勁,這些日子以來,兩人搶誰先洗澡、一個挑剔東西亂丢、一個嫌對方啰唆,床中間明明擺了枕頭當楚河漢界,但一個睡相差、一個只能委屈自己靠在椅背睡……雖然是假夫妻,但在适應彼此上,也與新婚夫妻的磨合無異。
“我也倒杯茶給你。”她頑皮一笑,一回身,又是一副溫柔婉約的模樣,倒了杯茶後,步步生蓮的走到他面前。
她甜甜的笑着,就像一朵盛開的薔薇,但下一瞬,她突然咳了下,連忙舉杯喝了口水,再笑咪咪的将杯子遞給他。
梁璟宸黑眸半眯,低聲警告,“拿開。”他是絕不喝的,即使她啜飲的杯緣在另一邊。
“娘在看呢。”她也低聲回應。
他忍着火,不得不接過手,就是不肯喝,但俊臉上仍撐着微笑看着她。
她也是溫柔恬靜,笑得絕美。
一對夫妻含笑的四目膠着,孟氏跟何嬷嬷看了也是笑咪咪,心想含饴弄孫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遠,殊不知小倆口是各懷鬼胎,這一次誰占上風,下一回,就換誰回敬,找到機會就你來我往、日子過得恁地精彩。
孟氏見兒子深情的看着媳婦,手上的茶也忘了喝,好奇的問,“我一直想知道,璟宸對女子不會刻意讨好,湘兒是喜歡上他哪一點的?”
趙湘琴一雙美眸刻意放在梁璟宸身上,又連忙別開臉,再低頭,一副羞答答的樣子,讓梁璟宸看了簡直要吐了,沒想到,她下一句竟答“全部”。
他真的差那麽一點點就吐了,她說起謊話還真是臉不紅、氣不喘,明明昨晚才說:“若不是我的修養太好,對你說的一些調侃嘲諷的話不痛不癢,我早就回我家小住了。”
事情起因于她覺得他一直在挑剔她的易容術。
“真話總是難聽,但話說回來,你也是太遲鈍,我才得一直說些調侃嘲諷的話,強迫你在易容術上精益求精,你該感謝我的用心良苦才是。”
他是這麽回答她的,而她則是氣到說不出話來,只能一再的在他的挑剔下,完成易容。
難道--念頭一轉,他靠近她一點,“你是在報昨天的小仇?”
她昨晚的工時長達七個小時,弄完天都要亮了,那叫小仇?!她也笑得很假,但眼裏可清楚的顯示,他才真的麻木又遲鈍!她一定要讓他下回--不對,今晚要挑剔時,先想一想是否該尊重她的專業。
“你還真是後知後覺。”她也是小小聲回答,但随即又恢複正常音量,“先喝口茶吧,來,我幫夫君。”她突然伸手去碰他手上的茶杯,但他怎麽肯喝,有她的口水啊,她這一碰,他再适時的一動,呵!茶水好巧不巧的全潑向她的手,讓她的手全濕了,還濺了一些到她的裙上。
他高興的道:“看來不必喝了,湘兒,我們回房讓你換件衣服。”
“是的,夫君。”她愉快的順從,直接以濕濕的手握住他的手,其實,她等的就是這一刻,這一點可是婆婆告訴她的,他從小最讨厭別人用濕濕的手觸碰他,那會令他莫名的産生極度的厭惡及不舒服感。
他倒抽了口涼氣,想也沒想的就想甩掉她的手,他最讨厭摸到水水的東西。但她嬌笑的對着孟氏道:“瞧,娘,我們真的很好。”
“我也看得出來,呵呵呵……”孟氏相信他們真的好恩愛,因為普天之下,兒子大概只能接受媳婦的手沾了水碰他,就是她這個母親恐怕也不成。
梁璟宸瞧母親笑得阖不攏嘴,也只能壓抑着瀕臨發作的怒火,咬牙一笑,“娘看得還不夠呢!”他突然用力一扯,讓趙湘琴整個人撞進他懷裏。
雖然此舉順利的甩掉她沾了水的手,但是,這一撞,她胸前的渾圓貼靠上他堅硬的胸膛,他莫名的想起某個夜晚,這樣的柔軟也曾熨貼着他的胸前,他忍不住摟得更緊--
“痛!”趙湘琴因為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慢了一拍的發出抗議的低叫聲。
但這一聲也喚回梁璟宸飛離的思緒,他下意識的低頭看她,她正巧擡頭,兩人差那麽一點點就在孟氏的面前表演親親秀。
她吓了一跳,他也怔住。
孟氏、何嬷嬷、小芷更是看得臉紅心跳。
“還不放開,大家都在看呢!”趙湘琴一回神,急急的抗議。
“呃--我要回房了,何嬷嬷,扶我回房。”孟氏忍着笑意,媳婦在不好意思了。
何嬷嬷笑笑的頻點頭,扶着主子回房,小芷也在孟氏的目光示意下,連忙笑着跟了出去。
觀衆散場,恩愛戲碼就該下檔了,但她卻不明白自己為何臉紅心跳,還全身發熱?在不知所措下,她暴躁的狠踩他的腳,逼他放開她。
他痛得一咬牙,但也順從的放開了她。
“不許再有下一次!不然,要我替你易容想都別想!”她撂下狠話,但一顆心仍素亂跳動到像是心律不整。
“你也一樣,不許再用濕了的手碰我,不然,我會做出更過分的事來!”他也放話跟進,但聽來就是少了點魄力,因為,他的心跳也亂七八糟,真的是莫名其妙,好讨厭的感覺。
一個擁抱在兩人的心湖間投下了顆石子,蕩開了圈圈漣漪,但也只是小小波紋,梁璟宸仍忙得不可開交,這心湖的小小激蕩,似乎也在忙碌中趨于平靜。
但外人看這對俪人卻非如此。
尤其是敦親王府的奴仆們,在府內看兩人打情罵俏、夫唱婦随的恩愛畫面,一到王府外,就忍不住口沫橫飛的說起這對俊男美女的相處,讓好奇他們婚後生活的老百姓們,也能多些茶餘飯後嚼舌根的八卦話題。
畢竟一個曾是人人熟知的惡女,一個是衆所周知的潔癖親王,但一種米養百樣人,有人聽了給予更大的祝福,有人則抱持着懷疑,有人則壓根不信,再加上這對璧人鮮少一起外出,也給了不少人加油添醋想像的空間,流言傳來傳去,自然又傳回府中奴仆的耳裏。
“小芷我跟你說,外面的人大多說咱們敦親王跟王妃的感情極好,但就是有人不信,還說了些難聽話。”
“我知道,尤其是那些原本想巴上王爺的千金小姐,我上回跟主子去脂粉鋪拿粉膏時,就聽到她們在說什麽,王爺八成連跟王妃同床都沒有,是咱們王府刻意派人出去傳話,故意營造他們恩愛的假象,真是莫名其妙!”小芷跟另一個相好的丫鬟愈說愈氣,“要不是王妃要我不要跟她們一般見識,我真想大喊,那是真的,王爺每晚都夜宿王妃的房中!”
“你該說的,那些人就是見不得咱們兩位主子的感情好……”
兩個丫鬟邊說邊往另一頭的長廊走去,殊不知在長廊另一端的回廊,趙湘琴就坐在那裏。
聽見兩個丫鬟的對話,她覺得好氣又好笑。
梁璟宸晚上就得易容成別人往外跑,所以,她負責的工作就是把他變成“別人”,也因為天天上夜班,她總累得在床上呼呼大睡。
所以說,王爺是夜不歸營,哪來每晚都夜宿房中?
只是,她難得放假不必工作,一連兩天,梁璟宸都化身楊平去鄰縣辦事。
不過是兩天沒見到他那張可憎的俊顏,她竟莫名的覺得無聊了,還忍不住想到那張人皮面具要黏臉上兩天,肯定也難為了他。
究竟怎麽回事?見不到他本該開心的,但她的心緒卻老是繞着他打轉,連着兩天都意興闌珊,不會是跟他鬥嘴鬥成瘾了?要真是如此,套句現代語,那就真的很瞎了。
這是夜深人靜,她入睡前,腦海中浮現的最後一句話。
夜色如墨,約莫三更天,梁璟宸回來了,花了一段時間洗澡後,他一身清爽的回到床邊,凝睇着她。
“睡得可真香甜……”他喃喃說着,但又随即一笑,因為她側躺在靠裏面的位置,仿佛刻意空出一個位置給他。
這并不是第一次,近日來,她的睡相變好,他也不必再去靠着椅背睡上一夜。
“你連睡夢中都識相的喬好位置,我又怎麽能辜負你的好意。”他嘴角微勾的上了床,腦海裏突然浮現空峒曾說的一席話--
“你回家去疼老婆,還有,潔癖也分程度嘛,你就從重度改成中度,再改成輕度,不然,一個男人一輩子都沒有半個女人,那是很大的悲哀,也很丢臉……”
女人嗎?他支着手肘與趙湘琴保持一個枕頭寬的安全距離,再細細觀察她的臉蛋。
她因夜夜花時間為他易容,眼睛下方可見陰影,但相對照下,細致白皙的肌膚幾近透明,看起來好幹淨,還有那微翹的睫毛、挺直的鼻子、粉嫩的菱形唇瓣,他愈看濃眉揪得愈緊,惡女的這張巴掌臉是否變好看了?還是他看久了,習慣了、順眼了?怎麽覺得她看起來幹幹淨淨的,一點都不讓他讨厭了?
扪心自問,在靈安寺的兩年多,他還真的未曾正眼瞧過她,遠遠一見她走來,就收了視線,要不,就涼涼的丢了句話,轉身走人。
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小看了她,幾次交手,他都太過輕敵,屈于下風。
但不管兩人怎麽唇槍舌劍,一旦開始易容,她全心全意的專注,卻是出乎他意料;她也不似其他女子總會藉機與他攀談,欲語還休的故作羞澀狀;還有那一日,為了甩開她沾了茶水的手的一抱,他莫名的血脈贲張……
不對、不對!現在都不該是想這些的時候,查貪的事極其複雜,也刻不容緩……仔細想着腦海中的情資,想了又想,濃濃睡意襲來,他疲累的在床上躺平,不一會兒,即沉沉入睡。
天色微亮,趙湘琴半睡半醒,伸個懶腰,再翻個身,沒想到手才伸展到一半,便打到某個溫熱的東西--
她擰着柳眉,睜開迷濛的雙陣,就見到梁璟宸正面對着自己,沉沉的熟睡着,此刻的他,束發已散,眉宇間仍可見疲态。
盡管如此,她的目光緩緩的從他的濃眉、眼睫、挺鼻,一路看到他形狀姣好的唇瓣,他仍是如此俊美動人。
多好,睡着的他不會再說一些讨人厭的話……她微微一笑,阖上了眼陣,再度墜入夢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再次張開眼眸時,身旁的床位已空,她伸手一摸,枕褥已涼,代表他已離開許久,她坐起身來,看着空蕩蕩的床,莫名的感到有些失落,這個人,到底是有沒有那麽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