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小店 第 39 章 古镯有預

聶瑤站在“時光”的雕花大木門前,背對着巫小婵,說:“小婵,你知道嗎?我有個哥哥。”巫小婵拿起搭在架上的白絹,小心地擦拭着貨架上的東西。小店裏的東西不會輕易粘塵,但她已習慣時不時擦擦它們。

聶瑤自顧自地說:“所以我一直是作為妹妹被保護着長大的。我有個哥哥,這在大多數女孩子看來是很幸運的。我不知道你怎麽想,但女孩子大概很多都是這樣想的,如果能有個哥哥疼自己,把他的壓歲錢給自己買玩偶,受欺負時能夠幫自己出氣,處處讓着自己,把自己像公主一樣寵,那該多好。可是我越長大,就越覺得無償接受別人的疼愛是很讓人惶恐的。我想要個弟弟,我會把什麽好的都留給他,不讓他受一丁點兒委屈。幫他挑女朋友,等到他結婚的時候,我就給他操辦婚禮。然後他工作養家,我就幫他照看孩子。孩子長大後,就聽他的孩子叫我姑姑。可惜,我一直沒這個福氣。誰知道現在老天爺白送我一個弟弟,雖然有時候他有點兒讨厭,城府太深,讓人看不懂,但總的來說還是很乖的。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小婵,我是真拿他當弟弟…”

巫小婵說:“就算你還想回去當他的姐姐,但他真會把你當成戚月嗎?”“就算他不拿我當戚月,也一樣可以拿我聶瑤當姐姐。”她倔強地反駁。巫小婵問:“你真想回去?”她凄然一笑:“可能嗎?”

巫小婵低下頭,手上的木弓弓身紋路已經模糊,早已看不清楚原來的樣子。也不知道它在店裏呆過多少年——不,她想——不能這麽說。因為在這裏,時間和空間——都不可靠。她擡起頭來,見聶瑤仍盯着自己,想想後,說:“也許吧。”

聶瑤說:“我真想拉開這扇門,看看外面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別…”巫小婵還沒說完,門突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來人好奇地打量着小店裏的擺設。只見他着一身紅,銀絲垂腰,銀眸狹長,額間一枚血紅的印,紋路奇怪——看起來竟像只狐貍。

聶瑤無辜地舉起手,說:“門不是我開的。”

來人很詫異:“當然不是你開的,是我開的。難道還有人以為是你開的門而不是我開的門麽?”聶瑤連忙說:“沒有人以為是我開的門而不是你開的門,我們都知道是你開的門而不是我開的門,是吧,小婵?”

我幹嘛要跟你們探讨是誰開的門這種白癡問題?巫小婵心想。嘴上卻說:“我知道。來者是客,你若想買東西,自己到裏面看看吧。‘時光小店’裏應有盡有。”不料來人竟然極輕蔑地一笑:“應有盡有?站着說話不腰疼!“

巫小婵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到櫃臺後面坐下。面對小店裏的客人,她一向很有禮貌。這個除外。聶瑤看着自己被裹得像木乃伊似的手,很無奈地說:“本來我想帶你在店裏轉轉的,可是我對這兒也不熟。自便。”來人吃驚地看着她的手,不知為什麽突然“撲哧”一笑,接着邊搖頭傻笑邊往裏走。他在貨架間左看看,拿起一個,右看看,拿起一個,像是對什麽都好奇,又像是對什麽都不上心。聶瑤搖搖自己的手,很疑惑地問:“很好笑嗎?”巫小婵搖搖頭:“不知道。”聶瑤覺出她的敷衍,氣憤地把白布咬下來,一愣——自己的手竟然完好如初,沒留下絲毫被餓狗咬過的痕跡。“小婵,你的藥真是好用。”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那人才慢悠悠地從貨架間走出來,對櫃臺後的巫小婵一揚頭:“多少錢?”巫小婵看着他手裏拿的東西,又看看這人的臉,皺起眉頭,說:“它叫‘有預’。古镯‘有預’是蛇祖的化身,能預知未來。它性殘,主人必須以亡人屍骨喂養,方可撫平她的兇性。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那人把蟒綠的镯子套在手上,自顧自打量一番,完全不在意她的話一樣,說:“我原以為我綠路兄才是妖域最能睜眼說瞎話的人,沒想到你比他還能說。”他從腰間的錢袋裏取出一枚銅幣來丢給她,“給你一個銅幣,買你這镯子,綽綽有餘。”那人說完,轉身就走。

巫小婵撿起那枚銅幣随手丢進錢櫃裏,坐在那兒發呆想着什麽。聶瑤很好奇,不敢打擾她,只自己拉開錢櫃看,就見裏面放着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東西。她把剛才那枚銅幣拿出來,放在手中掂掂,又放回去,拿起一根魚骨一樣的東西,就着店裏明滅的燭火剔起指甲來。

“你在幹什麽?”“剔指甲。”她一說完,就覺得巫小婵剛才的語氣有些不對,一眼望過去,才看到巫小婵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看。她臉上挂不住,不得不把那根東西放回去。巫小婵說:“你還真是鎮定,連剔指甲的閑情都有。他那個時候可比不上你。”聶瑤問:“他?”

巫小婵說:“他叫葉孤舟,是我們世界的人。本來這次來我就想帶上他介紹你們認識認識,但他臨時有點兒事兒。回去的時候再介紹也不遲,反正你們遲早會見面的。”

“這樣啊…”聶瑤點點頭,忽然說,“我鎮定是有理由的。我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連借屍還魂的事兒都親身經歷過,看到一個長得不像人的…人,也不算什麽稀奇事兒。”巫小婵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不能用我們的世界裏的概念來理解另一個世界裏的東西,但奈何我們的理解能力有限,所以只能把兩個世界裏的東西類化和對比起來理解。不過你還是理解有誤,剛才那個…确實不是‘人’。”

聶瑤愣愣的聽她說完,最後不得不承認:“我的理解能力有限,你說的東西太深奧,以我的腦子怎麽可能理解?”巫小婵搖搖頭:“不說這個。換個話題,嗯…你介不介意跟我出去走一趟?我想看看古镯有預為什麽要選那個人。那樣的話,我們回去的時間可能要推遲一些。”聶瑤想想,最終點頭道:“好。”

有敲門聲響起,是誰呢?戉楆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來,用尾巴掃掃臉頰,狹長的銀眸慢慢睜開。洞裏的光線還是那麽暗,難辨時辰。他哈欠連天,想着昨天睡得可真好一點兒也不想離開溫暖的床啊…于是他拍拍床上另一個小東西,口齒不清地說:“奴兒,去開門…”

侍工在外面一直敲到手沒什麽知覺,門才打開。少年探出一個腦袋來,見是他,本來半睜不睜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興奮地沖裏喊:“爹,是侍工大哥!”賴在床上的戉楆一聽,頓時清醒過來大半,連尾巴都沒來得及收起就跳下床往外面跑。

奴兒已經把侍工請進洞來,用昨個兒從山頂上取下的冰化出水來,用火溫熱後給侍工喝。水溫溫熱熱滑進喉嚨,侍工喊:“戉楆,我看你們火狐也就一個好處,化水都不用點火的,用火狐的天火就成…”他一擡頭,看到從內洞裏沖出來的戉楆,戲谑道,“你當你那六條尾巴好看?天天拿出來顯擺。”戉楆一聽,非但沒有生氣,還笑眯眯地坐過來,用六條尾巴蹭侍工的臉。侍工連忙止住他:“別鬧,我來是有正事兒要跟你們說。”

奴兒擡起頭,大睜着眼睛問:“什麽事兒?”“你看你看,奴兒都比你懂事。”侍工揮開戉楆在他臉上作怪的尾巴,說:“我剛從綠路那兒來,待會兒他們要到人域去辦事兒,讓你跟着。”想想,他補充一句,“把奴兒也帶上。”戉楆不解道:“我去幹什麽?我洞裏又不缺糧食。”侍工瞪他,張口想說什麽,看到奴兒又突然閉上嘴。

他把戉楆拉到角落裏,見奴兒只是乖乖坐着,并不跟過來,才低聲呵斥他:“誰要你去買糧食?我是讓你把奴兒送回人域!”戉楆氣憤道:“奴兒跟着我有什麽不好?你們一個個的時時刻刻都在算計着要把我和奴兒分開,個個都是硬心腸坯子!”侍工壓低聲音:“我是為你好!奴兒是人,你是妖。十一年前你把他撿回來的時候我們就反對過,你口口聲聲答應一把他養大就送回去,我們才敢答應。現在正是送他回去的好時候,再大一點兒,你想甩都甩不掉!”

戉楆紅着眼說:“他是我兒子,我說什麽也不會扔掉他不管的。”侍工恨鐵不成鋼,臉冷下來:“他是你哪門子的兒子?!你還真想讓他一輩子都待在妖域啊?你也快到繁育子嗣的年紀,身邊跟着一個那麽大的兒子,還是個從人域撿來的,哪家的姑娘願意跟你?”

戉楆回頭看看奴兒,又看看眼前他一直奉為大哥的侍工,他吸吸鼻子,差點兒就要哭出來。侍工嘆口氣,搖搖頭,說:“你好好想想吧。我們也不是真的要把奴兒丢掉,從此不管他死活,我們只是把他送回人域。他的身生爹娘可能還在人世,你不能那麽自私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即使他的爹娘都不在,我們也是要找一戶好人家收養他的。他不屬于妖域,他應該回到人域去。在這裏他沒有自保能力,以後會生存得多艱難你想過沒有?大哥是怕他以後會恨你呀…”侍工拍拍他的肩膀,“我在外面等你們。”

妖域只有嚴冬,寒氣從門縫裏透進來。奴兒縮成一團,哈哈手,又來回搓搓,顯然是特別冷。戉楆走過去在他身旁蹲下,把他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裏暖和暖和。火狐體熱不畏嚴寒,可是人不一樣。戉楆心疼的拿尾巴蹭奴兒的臉,問他:“奴兒想要自己的爹娘嗎?”

奴兒天真地眨眨眼,看着戉楆說:“奴兒只有爹,沒有娘。”戉楆呼吸一滞:“不,奴兒。你有爹,也有娘。他們肯定也很想你。大哥說得沒錯,爹爹不能那麽自私。我這麽笨,根本就保護不了你,你以後會恨我的…”奴兒像是感覺到什麽一樣,眼睛一眨,突然掉下淚來。

戉楆也是淚在眼眶裏打轉,卻突然一笑,抱起他往外走:“奴兒,走,爹爹帶你去找你的爹和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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