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121 章 世無需避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不知殿下如今回宮,作何感想?”冷風吹過的當口兒,蕭眠的嘴角忽然開合,眼角斜斜乜過,纖長睫羽拉下長長的暗影。
“鳥飛返故鄉兮,狐死必首丘。長久不見父皇,重歸東華宮,茯苓心中甚是想念。”唐離冷靜回道,仔細尋味他的話,并未看出什麽端倪。
她回的一板一眼,卻不料招來蕭眠一記笑聲,這一聲笑太過突如其來,相比之下反襯得她的話太過冠冕堂皇,唐離微微瞪眼,眼中含着三分不解,三分怒意,他轉過身來,偏頭長發飄飄灑灑散在風中,未帶攏合幾經風塵,飄飄帶着逼人的貴氣,一雙狹長魅惑的眼睛攝人精魄,炯炯地盯着她,不急不緩道,“殿下說的是真話麽?”
唐離沉心,斂聲屏氣,聲音逐漸加重,“當然。”她果決回道。
“可臣見殿下一路來郁郁寡歡,茶飯不思,一點都沒有方才所言的喜悅,怕不是口是心非?”見她臉色一陣蒼白,他忽忽又收了話,一席回轉道,拈着氣韻十足道,“殿下何故如此這般呢,不如和微臣指點一二,不然,臣怕這一路殿下神消抑郁,回宮了聖上問起,怕是要治臣侍奉不當之罪啊。”
聽他一席解釋,唐離心中暗自松口氣,原來一切兜兜轉轉不過是為了她臉色太過難看,怕惹得父皇發落罷了。她牽牽嘴角,溫和道,“廠公誤會茯苓了,茯苓絕沒有擺臉色之意,廠公一路來盡心盡力殚精竭慮,回宮後茯苓自會向父皇親自禀明,已謝廠公之恩。”
她一口氣說完,總覺得哪裏有些隐隐不對勁,若單純要論功行賞,以蕭眠的派頭,朝堂之上,權傾天下,又有什麽賞賜他得不到呢?單單憑借這一點,根本沒有論功行賞的必要,可他,偏偏要在路途上為難她,逼得她不得不向父皇請旨謝恩,大費周折之下目的又是為了什麽?
蕭眠乜斜她一眼,嘴角勾起,懶懶道,“是啊,到時候還要勞煩殿下向聖上開恩呢,如此這般,也不勞煩臣來禹都一趟。殿下的禹都一游,玩的倒也盡興,到時可定要向聖上提及,不然白白落了他一派擔心。”
“自是當然。”唐離點頭道。
“那殿下新結交的這些朋友呢,如今就此離別,殿下難道就白白不管了麽?殿下居于深宮之中,怕是日後要見一面,難如登天吶。不過麽,”他眸中騰起黑壓壓一片霧氣,捉摸不透,“若是殿下向聖上親口提及,憑聖上對殿下的憐惜程度,或許破例将他們召入宮中,也不是什麽費心之事。”
“不必了。”唐離斬釘截鐵,搖搖頭,“相遇即是緣,離別又何求。他們只是一介素民,與朝堂,與深宮都毫無幹涉,我不能把他們憑空牽連進來。”她擡起頭,看向蕭眠,十分誠懇,卻又帶了幾分試探,“廠公,有一言我現在大可現在提己,父皇春秋鼎盛,千秋基業萬壽無疆,這些我都沒有考量,也沒有任何打算,廠公心憂國事,操勞天下,還是不要在茯苓身上浪費心思的好。”
她把底線亮明,只為了日後能得一片安寧,不要再度牽扯進後宮的滾滾暗流之中,蕭眠在禹都的數番試探,只不過是為了探明她的意圖和底線,一個公主憑空無故出宮,千裏迢迢來到禹都,所作所為難免惹人懷疑,如今她和盤托出,也反倒免了不必要的勾心鬥角。
她一向知道皇長姐重華欲奪太子之位,而七位兄長也是你搶我多互不相讓,而蕭眠則在其中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他和幾位世子之間關系匪淺,更是和重華暧昧不清,唯獨她自己一向在宮中深居淺出,避不見客,這才免了一番推脫。
如今這番話已經挑明了,她不想争奪太子之位趟這趟渾水,也但願無人打攪她的清靜,無論蕭眠是敵是友,是否要拉攏她,她都會退避,放棄。
“聖上有九子,其中最寵愛的便是殿下,這一點,殿下向來知曉。”蕭眠道。
“父皇一向公平公正,對待皇姐們和哥哥們也是如此,廠公想必多心了。”唐離輕聲反駁道。
回答她的是冗長的沉默,蕭眠揚起下巴,遠遠眺望起連綿起伏的群山,落日餘晖,天涯海角,盡皆在潑墨蔚藍的天空畫卷中揮灑,待到最後一絲光芒落入地平線,時間便也悄然落筆。
他微微眯眼,睫毛打在眼睑上,黯然中生出幾分銷魂的美感,冷冷的聲音中帶了幾分深意,“萬裏河山,千秋基業,殿下真能無動于衷,甘願放棄麽?”
“這一切本就不屬于任何人,又何來放棄呢?茯苓只願一切安寧,與世無争罷了。”唐離再度婉拒,對于蕭眠的誘惑不為所動。
只聽他重重又緩緩嘆口氣,落下一聲唯美的嘆息,繼而對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殿下的心意,臣知曉了。”
此事以了,唐離心中石頭落地為安,卻又如遭雷擊——“那白術可是白氏一族的公子,前任相國的世孫,還有殿下的好友葉蘿,尚風夷,禹都的權勢殿下幾近結交完全,這便是殿下的與世無争麽?”
他視線忽然一凜,繼而臉龐緩緩逼近,“還是說,是為了掩人耳目,亦或是言不由衷?”
這辛辣的眼光似毒蛇寒冰,忽然突襲,唐離忍不住倒退一步,心中受驚,莫名慌亂,腳底卻是一步踏空,山丘之上,砂石打滑,她險些要跌倒,蕭眠卻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肢,電光火石,四目相對,她好似墜入了深淵,像是回到了難以掙脫的夢魇中,險些要在這樣暗沉深邃的眼中堕落沉淪,她心有餘悸,努力平穩氣息,眼中不知不覺流露出幾分驚恐,輕聲而急促道,“把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