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小店 第 64 章 長得好欺負
這場雨去得毫無征兆。黃昏時分,行人已經收起雨傘,拎在手裏用恰到好處的勁兒一抖,水滴就像旋風一般抖落一圈兒,有時不慎濺到旁邊人的褲腳上,抖傘的人就連忙賠個歉意的笑,那被冒犯的通常不會追究。彼此相視笑笑,再繼續各自走各自的路。街邊的商店也陸陸續續收起雨棚,把雨來時拿進店裏的披着廣告的三角四角架重新擺出來。還有兩個小時,大部分的商店就都要陸陸續續關門,等到明天早起再繼續開門做生意。這是他們一天裏做生意的最後一段時間。他們收拾好自己的店面,做着迎接顧客的準備。
這一天的荊川,一切如常。即使那幾起連環殺人斷頭案已經連續三天占據各大報紙的頭條,荊川人的生活節奏卻并沒有因此而被打亂,該乘公交的依然等着公交,該發傳單的依然逢人就塞一張,該混的人依然在街頭巷尾游蕩。
荊川有一條遍布網吧和游戲廳的街,每到這個時候總是會聚集很多高中生和社會無業青年,把整條本就不幹淨的街熏得烏煙瘴氣。這時,某一個角落裏,有一群十**歲的無業青年圍住一個男孩。為首的青年染一頭黃毛,嘴裏還叼着煙,煙氣蹿上他的額頭,灰黑色的一股,像是從哪個臭水溝裏流出來的可疑液體。在一布之隔的地方,有網吧老板聞聲探出頭來往這邊瞧一眼,又不甚在意的縮回去,把自己湮滅在一屋子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裏。
被圍住的男孩約摸十七八歲,身材并不算矮小,但就是太瘦,跟根兒燒火棍兒似的,像是一折就會斷。也許這樣的人長得很好欺負。
“小子,我們也沒惡意,就是兄弟們最近手頭有點兒緊,想找你借點兒錢來花花。”
“為什麽找我?”
“哈——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問這個問題。”黃毛和周圍一幫人頗有默契地一笑,伸出手來拍男孩兒的肩膀,“為什麽找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找你,只不過恰好碰上,圖個方便。你乖一點兒,自己拿錢出來周濟周濟我這幫兄弟,別等我們親自動手。到時候要是力道沒掌握好把你這細胳膊細腿兒的折斷一兩根,我們都不愉快不是?”
男孩兒像是很認同的點點頭:“說得也是。”“覺悟挺高的嘛,不錯不錯!那咱們早完事兒——早散?”“早完事兒早散。”男孩兒重複這句話,伸手就要從兜裏掏什麽東西。一群人以為他在掏錢,一時都很樂。不料他掏半天手還是擱在兜裏沒拿出來。黃毛青年以為他想耍什麽花樣,很輕蔑的一笑。下一刻,就見男孩兒掏出來一柄短刀。一群人一時愣在當場,他們主要是不明白,這刀是比較短,但說長也有點兒長度,這個人是怎麽把它塞進那個巴掌大的褲兜兒裏的?因為驚愕,他們竟一時不能言語。
男孩兒把短刀抽出來後,又把手伸進兜裏掏,不一會兒又從他那兜裏掏出一個物什來,赫然也是一把短刀。兩柄短刀一柄直一柄彎,一柄鋒一柄鈍,很是奇怪。男孩兒把兩柄刀随手扔到地上,又把手伸進兜裏。一衆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很快,又一把短刀被掏出來。比之前兩柄,這一柄更奇怪,刀劍分叉往兩邊卷。不知道這樣奇怪的刀有什麽用。他把這柄刀也扔到地上,周圍一群人竟不知為何忍不住後退,好像那是什麽毒蛇猛獸。
男孩兒再次把手伸進兜裏,不過這次他沒有拿出來。手還在兜裏,他好像很懊惱似的,說:“我身上好像沒錢。要不改天吧,改天我一定把錢給你們送來。”說完,他像是做一件本能的事一樣吐出舌頭,舔一舔嘴唇。這時,周圍一圈兒的人臉色都變得很難看。黃毛青年死死盯着他的舌頭,表情竟至于瘋狂。像是要證實什麽一樣,男孩兒又把舌頭吐出來,慢慢地掃嘴唇一圈。這一次那些人才完全看清楚——那條舌頭根本不是人的舌頭,是蛇!蛇的信子——兩條細長的分叉,貼着那薄唇柔軟地抖動着。
一群人忍不住開始後退,黃毛青年一臉恐懼,嘴裏不斷重複一句話:“真是見鬼!真是見鬼…真是見鬼…”退着退着,他突然轉身就跑,連滾帶爬,狼狽至極。剩下的人一見領頭的都這般,一個個連慣常說得很溜的那幾句狠話也顧不得放,恨不得自己生出第三條腿來,盡快離開這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場地清空,男孩兒才不緊不慢地蹲下身來,撿起剛剛丢下的短刀。有一柄丢得稍遠點兒,就在他伸手去撿時,一雙腳突然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這雙腳套着白色球鞋,鞋帶已經沾上不少灰塵,微微發灰。在一只鞋的鞋尖上,有滴血似的印記。此時這只鞋子正牢牢踩住他要撿的刀,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他手握着刀柄嘗試用蠻力把刀從鞋底與地面之間拖出來,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使勁兒都沒用,那腳紋絲不動,刀自然拔不出來。
男孩兒想擡起頭來,看看這只腳的主人長什麽模樣,是不是跟這只鞋一樣——不太幹淨,正是這時,腳的主人也蹲下身來,和他平目而視:“非自然能力者裏格鬥技巧高的人很少,難得遇見你這麽個擅長近身纏鬥的厲害人物。剛才打得很過瘾,咱們要不要再來一盤兒?然後,我再把你抓回去。”這人正是岳鏡蕪。而這個男孩兒,正是馮蕪搬的救兵中的“第三人”。
“咱們換個地方打。”男孩兒輕輕吐出這麽一句,抽出刀來揣回兜裏,起身往這條街的盡頭走去。岳鏡蕪站起身拍拍手,幾步就跟上去。不一會兒,兩人就消失在街盡頭的拐角處。
兩人前腳剛剛消失,溫姈、蜘蛛和烏鴉三人後腳就出現在兩人剛才站的地方。溫姈不太高興地說:“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這個興致。”烏鴉仍然面無表情,不多嘴。只有蜘蛛接話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好勇鬥狠,正常。”溫姈還是不太高興,卻沒再指責岳鏡蕪。她說:“咱們還是去拜訪拜訪林家人吧。待會兒等他們打完,麻煩蜘蛛大人告訴他一聲兒,不必抓人,讓那小子帶個話回去,說我去看望看望雀子他爸。林雀子要是還想見她爸最後一面就趕緊回去。”
“這手段…有點兒卑鄙。”溫姈說:“我可不是什麽好人,既然有捷徑,為什麽不走呢?”她已然這樣給自己定位,在這一方面,她和林雀實在不應該成為敵人。
林雀總不可能一直待在酒吧裏,即使知道這裏或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知道我是不可能讓你離開的。”馮蕪說。林雀說:“你們不是也想要找到行者嗎?為什麽不拿我當誘餌?只要我出現,行者就會出現。而把我囚禁在這裏,你們什麽也得不到。”
馮蕪受委屈似的,說:“你在這裏吃好喝好,沒上枷鎖沒戴鐐铐的,怎麽能叫囚禁呢?不讓你出去是為你的安全考慮。如果再遇到聯盟的人,我不敢保證能保護你。”“保護?說得好聽!”
馮蕪搖頭嘆氣,說:“怎麽你就是養不親呢?我在這兒陪你這麽大半天,你對我就沒有一點兒基于朋友的好感嗎?”林雀沒松口:“雀子說,我心硬,總是像個暴徒一樣,看不到別人的一點兒好…”說到這兒,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麽,臉有點兒僵。這種話不應該說給眼前這個人聽。她所看不到的是,此刻她的臉半邊狠厲、半邊悲戚,像是兩個迥異的人的表情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馮蕪一時看得有點兒呆。
“以前也有這般盯着雀子看的人,我要挖掉他們的雙眼,雀子不肯。她總是這樣軟弱,所以總是受欺負。”
“咳咳咳——咳…這…這不叫軟弱吧?”
“被人怨恨卻連一句狠話都不敢回,明知道被欺騙卻還要裝作不知道,別人罵她她也不還擊,這不是軟弱,那什麽才是軟弱?”
“你——”馮蕪一個字卡半天,還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索性不置可否,轉而繼續他們的另一個話題:“你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等阿黑阿白把老二找回來,我再陪你出去。”“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無是處,所以需要你這般費心保護?”“我沒有那個意思——”馮蕪本想稍稍為自己解釋一下,這時卻突然頓住。他擡眼看看天花板,說:“有人在酒吧。”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