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小店 第 63 章 行者
這裏是荊川的一個酒吧,門口挂着“暫停營業”的牌子。雨水拍打在玻璃的牆壁上,很快就形成小河一樣的水流。這場雨下得不夠爽快,沒有雷也沒有閃電,只有黑壓壓的雲做前鋒,與人們打個照面後雨滴子就嘩嘩啦啦的落。有斜着身子的風,玻璃被砸得噼啪作響。酒吧裏沒有燈,黑得很徹底。偶有急匆匆從它門前路過的行人,只往裏頭不經意瞥一眼,便繼續頂着報紙離開。它實在是不怎麽起眼,很容易被人忽略掉。然而酒吧的地下一層,卻是一副截然不同的場景。
看得出酒吧的主人很喜歡玻璃,這地下一層裏放眼望去,吧臺、酒櫃、高腳椅、茶幾,甚至是四面牆壁的裝飾物,一溜兒色全是玻璃。中央的水晶大吊燈一照,光線就生猛地四處亂竄,射到一個地方又立即被反射回來,晃得人眼疼。這地方絕對不适合用來招待客人。
林雀翹着的腿很高傲的搖晃來搖晃去,眼睛只緊緊盯着正站在吧臺後調酒的馮蕪。她這樣盯着他已有不下十分鐘。馮蕪覺得很尴尬,這會兒終于受不住,說:“其實你可以閉上眼睛休息休息。”林雀搖搖頭:“不用。”停頓一下,她忽然問:“你是這兒的老板?”“不,我只是個服務生,兼調酒師。”
在林雀對面,陸阿黑和陸阿白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馮蕪,偏頭的頻率和角度出奇的一致。這時,這兩個都很老成似的搖起頭來,嘆息道:“蕪哥哥沒人要啊…”馮蕪眼一瞪、眉一橫,舉起酒瓶子虛晃一招:“說什麽吶,沒大沒小的!”陸阿黑鄭重其事地說:“蕪哥哥以後要是沒人要,就給阿黑吧。”阿白立即大聲抗議到:“陸阿黑你是男生!我才是女生!蕪哥哥應該給阿白!”“應該給阿黑!”“應該給阿白!”“給阿黑!”“給阿白!”“阿黑!”“阿白!”“黑!”“白!”“黑!”“白!”“黑!”突然“砰”的一聲響把所有人都吓一大跳,林雀一掌拍在桌面上,阿白可憐兮兮地盯着她,把那個“白”字咽回喉嚨裏。陸阿黑很得意,像個六歲孩童似的坐在凳子上左右搖擺起身子。林雀繃着臉掃他一眼,他立即識趣的把屁股釘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她偏頭問馮蕪:“這兩個小屁孩兒跟你什麽關系?或者說——跟你們有什麽關系?”前面一句還只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問話,而後面一句卻已經有挑明話頭的意味在裏頭。馮蕪故作輕松地說:“他們可不是什麽小屁孩兒,阿黑十六,阿白十五,跟你差不多大。”林雀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馮蕪停止手裏的動作,将酒杯放在吧臺上,玻璃平面反射着酒紅色的光。“我以為我們可以先談談玻璃的審美功能以及…葡萄酒和紅酒的區別在哪裏,或者白蘭地和血腥瑪麗哪個更适合你。”“結果呢?”“什麽?”林雀伸出三根手指:“第三個問題。”馮蕪想想,拉開身後的門,不知道轉到哪個房間去幹什麽。片刻後,他又從另一扇門走出來,手裏拿着兩杯白開水,一杯遞到林雀手中,一杯往自己嘴裏送。“你不适合白蘭地,也不适合血腥瑪麗,只适合這個。”“白開水?”“簡單、清澈!”“放屁!”林雀笑着罵出這句髒話,看着他,說,“你在開玩笑嗎?”“我不是說你,我說的,是林雀子。”兩人前言不搭後語的說到這兒。
林雀轉過頭去,正好對上牆壁上一塊玻璃浮雕。凡高的向日葵用玻璃表現出來實在是有些不協調。這個酒吧的老板一定是個俗人,林雀想。她抿一口白開水,極慢極慢地吞咽,似乎力圖品嘗出它不一樣的味道來。半晌,她不再迂回,直白地問:“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這回馮蕪沒再回避,說:“研究社的人。”“研究社…是什麽東西?”聽到她這樣問,馮蕪很是詫異:“你不知道?”作為一個非自然能力者——也就是非者,不知道研究社是很不合格的。林雀沒有答話,便是默認。
馮蕪看着她的後腦勺兒,無可奈何的嘆口氣,抿一口白開水,像是要潤潤嗓子,然後才開口說到:“研究社,還有聯盟,都是非自然能力者組織。研究社的總部在京市,荊川有一個分社,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地方。那幾個要抓你的人是聯盟的,最開始那兩個,一個叫‘蜘蛛’,一個叫‘烏鴉’,封號‘大人’。後來的那兩個裏面女的是溫家的人,我沒辦法确定她是誰,不過可以大膽猜測一下。溫家是聯盟裏的一個非自然能力者世家,也就是說溫家的人基本上都是非自然能力者,當然也偶有例外沒有非自然能力的,但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非者世家在非自然能力界極其少見,就我所知,現在這樣的世家也不過只有三個,一個是溫家,一個是巫家,還有一個就是陸家。”
“陸家?”林雀轉過身來看向聽得極其認真的陸阿黑和陸阿白。馮蕪點點頭:“不錯,阿黑和阿白就是陸家的人。”兩個被提到的人忽閃忽閃着大眼睛,臉上仍然是極其認真的表情。馮蕪繼續說:“至于巫家,它既不屬于研究社也不屬于聯盟,據說已經至少五十年沒有在非界現過身。我們對他們的事情知之甚少。史上留下來的一些資料說巫家人有他們的一套獨特的隐匿之術,即使是擁有同類感知能力的非者也無法探知他們的存在。”說到這兒,他突然插一句,“如果你也有隐匿之術的話該多好,那麽這一連串的麻煩事兒就根本不會發生。可惜,你并沒有。”
“所以,我才會被他們盯上?”
“不只是因為這個。”馮蕪搖搖頭,“還有一件事,必須要你親口承認我才能确定。”
“什麽事?”林雀已經隐隐猜到他要問的是什麽,但她還是做出一副不明白的樣子,說,“只要我知道答案,就一定不會隐瞞。”“我想問的是——”馮蕪突然湊得很近,他像是想用這種姿态來表現一種不可抗拒的壓力,“你是不是能感受到‘行者’的存在?”
“是。”“那個人在哪裏?”林雀看着他,說:“你有點兒急切過頭。”“是…”馮蕪重新坐回去,伸手去端水杯,卻發現裏面空空如也。坐在他對面的阿黑用袖子揩着唇角殘留的水漬,看到他望過來,趕緊正襟危坐。這種幼稚的小把戲他竟也耍得自自在在。馮蕪舔舔自己的嘴唇,才發現剛才那“幹澀”感只是自己的錯覺。他說:“我确實有點兒急切,對不起。其實,我并不知道‘行者’到底是什麽,只知道聯盟一直在找‘行者’。研究社曾經花費很大的力氣想盜取聯盟的內部機密,以此查清他們一直在找的‘行者’到底是什麽,但最後…一無所獲。即使是在聯盟裏,關于‘行者’的信息也只是在高層之間口口相傳。傳說——只是傳說,只有兩魂人能感受到行者所在。兩魂人出世,行者必将出現。”
“行者?”林雀說,“我倒是不知道你們這樣稱呼那個人。似乎是在我存在之初,我就知道自己必須要找到一個人,然後——告訴她一些東西。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但是我清楚自己必須這麽做,這就像是…我與生俱來的使命——沒有理由,沒有賦予者,只有執行者,只有接受。”
“行者到底在哪兒?”
林雀說:“剛剛,就在剛剛,我感覺到那個人離我很近。也許再等一分鐘,不,只要半分鐘,也許只要再等半分鐘那個人就會出現在我面前。”馮蕪右手抓着自己左手的手指,很懊惱的樣子:“真是見鬼!”“你不用着急,我也不用着急。”她像是在安慰別人,同時也在安慰自己,“那個人會來找我,只要那個人知道我在哪兒,就一定會出現在我面前。”她說得如此篤定,讓人無法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