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優解 第 5 章

“我這兒子鼠性剛烈,又不知道吃過點什麽,萬一傳染什麽的……”

林威耷拉着腦袋,此時更是苦惱地撓了撓頭:“要不,今天放學我陪你去打一針狂犬疫苗吧?不怕一萬怕萬一啊!”

盛昭擡眼:“不用,我上個月剛打過狂犬疫苗。”

眼下,席知然,盛昭和林威三人正在醫務室裏,醫務室老師午休不在,席知然找到了對方放在敞口的醫療箱裏的碘伏棉簽,遞給了盛昭。

林威立刻來勁兒了:“啊?這也太巧了盛哥!你家裏養寵物嗎?”

盛昭手上動作頓了頓,才‘嗯’了聲,那邊的席知然又小心翼翼地遞上了醫療箱裏的創可貼。

盛昭頓了頓,接過女孩子的創可貼,撕開後便貼在那個一個指甲蓋不到的傷口上。

他無意地擡眼,杏眼的姑娘在那邊低着頭,滿臉都是緊張和愧疚。

——仿佛剛剛那個咬了他手指的不是倉鼠而是她本人一樣。

因為這樣一個不着邊際的聯想,盛昭的眼皮輕跳一下。

那邊的林威松了一口氣,這時候還記得把自己褲子口袋展開,賊頭賊腦地往裏喊話:“兒子,聽到沒,盛哥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以後你可乖一點啊。”

倉鼠扒拉布料的聲音随之響起,席知然聽不出它是說‘知道了’還是‘下次還敢’。

他們也來不及繼續深究,午休時間已經快結束了,三人馬不停蹄地回到教室,正好與買面包回來的範倩倩會和。

範倩倩滿頭大汗,這時候還在收傘——不知什麽時候,外面已經下起了小雨。

見三人來了,她把面包排排坐放在林威的桌上,熱情地向盛昭那邊揮手:

“大神還沒吃午飯吧?今天受驚了哈,薇薇請客,想吃什麽随便挑!”

林威敢怒不敢言:“盛哥!來!”

盛昭的眼睛掃過形狀各異的面包,他只興致缺缺地拿起了礦泉水:

“沒事,我之前吃過了。”

見狀,範倩倩和林威都不能再說什麽,倒是席知然,她咬下範倩倩給自己特意買的紅豆餐包,眼神則落在自己桌角上帶着書簽的《月亮與六便士》上,若有所思:

就她和盛昭在辦公室後分別的那點時間,他怎麽來得及去食堂呢?

下午的課都是文科,老師的聲音抑揚頓挫,教室悶熱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林威第一個跳起來:

“來來,慶賀我撿了個得勁兒的兒子,今天哥請你們吃雞柳,奶茶!”

範倩倩也不由笑起來:“今天我姐和我們一起走,你也要一起請?”

林威的聲音細細的,音調極高:“那當然,你姐不就是我姐嗎,吃個雞柳奶茶,多大點兒事!”

邊說話,他邊一把轉到正在理書包的席知然面前,誇張地雙手合十:“知然啊,你也來,今天真的是讓你背鍋了,還好猴哥兒沒難為你,否則否則我……”

席知然不習慣跟對方湊那麽近,這時候緊張得差點跳開,她趕緊擺手:“沒事兒沒事兒,孫老師也沒說什麽,我今天來不了……我姑姑來接我。”

她背書包的動作都帶着歉意,一雙棕褐色的眸子卻明亮澄澈:“再不走,她都得等急了。”

席知然的姑姑管她管得很嚴,這是林威和範倩倩都知道的事情。

林威不敢挑戰那位嗓門高過三層樓的女士的權威,立刻焉了,很快又重振旗鼓:“盛哥呢盛哥呢!”

盛昭也背起了書包,他帶着創可貼的手微動了下,搖頭:“要補課。”

範倩倩這回倒驚地張大嘴:“不是吧,你這成績,還得補課啊?”

盛昭便答:“給初中生補課。”

範倩倩愣了下,這才略顯尴尬地‘哦哦’兩聲。

席知然站在他們身邊,倒是想起她和盛昭的初遇。

顯然,對方不止打KTV那一份工。

席知然舔了舔嘴唇,很快又想到了自己隔着門聽到的狠話,那個砸在她腳邊的玻璃杯……

她多少有些好奇和擔心那些‘大哥’和盛昭的關系,便不知覺地看了盛昭一眼。

盛昭回過來得很快,也許是晚霞的緣故,他帶着金光的模樣看上去稍顯柔和了些許,這時候只是淡淡地與她對視了一瞬,便把目光移到林威身上:

“明天別把你兒子帶來了。”

……

“知然啊,今天晚了啊。”

席知然打開姑姑的車門,後者前腳還在和誰打電話,後腳眼睛都不眨地就把電話挂斷了:“是不是跟同學聊天聊忘啦?”

席知然是不會撒謊的性格,這時候也低着頭叫了聲:“對的,對不起姑姑,我明天盡量快點兒。”

姑姑席瓊眼皮一跳,一只精心做好美甲的手就快速點在席知然白淨的臉上:“自家人這麽客氣幹嘛?我又沒怪你,是這學校路段不好停車,你以後抓緊點就是了。”

席知然乖乖應‘是’,席瓊雙手不離方向盤,下巴則往後座一點:“諾,我來的時候看面包房的杏仁酥剛出爐,就買了點,你餓的話吃兩塊。”

席知然中午只吃了一個餐包,現下确實餓了,便探身拿起了後座的杏仁酥:“謝謝姑姑。”

席瓊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她這小侄女兒什麽都好,就是太懂禮貌,她倆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兩年,還是這副文靜乖巧的模樣。

她暗嘆口氣,一邊自我安慰小姑娘懂禮貌話少也不是什麽壞事,一邊打着方向盤眼神放遠。

“哦喲。”

席知然用手兜在嘴邊,以防杏仁酥的屑掉在車上,聽過席瓊一聲小小的感嘆,便忍不住擡頭。

目之所及,是學校後門,少年騎着自行車,穿過大片暖黃色的樹影,從他們的車邊飛馳而過,帶着破碎卻燦爛的光暈。

——來人正是盛昭。

在自行車與轎車平行的那零點幾秒中,席知然恍惚地覺得對方似乎和自己對視了,但很快,因為方向相反,她只能看見對方騎遠後,消失在拐角那裏。

其實,從第一次見面,席知然就隐約感覺出,盛昭是個有點‘傲’又有點‘獨’的人,像是那無定型的風,沒有人能夠抓住他。

現下,她更是确定了這點,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女孩子慢慢收回了視線。

席瓊卻贊道:“這也是你們同學吧?我剛剛在光榮榜看到了,他是去年諾大杯的銀獎啊,诶唷,這個獎很有分量的哦,後面自招加分的啊!”

諾大杯是面向全國開展的高中生競賽項目,涉及理科領域極廣。

席知然早有聽聞,此時點點頭:“對,我和他一個班。”

席瓊大喜:“那多好,知然啊,你要多跟人家學習!這個男孩子一看就是腦子很聰明的,長得幹幹淨淨的,身高也蠻高的吧?”

席知然還真想了一下,誠懇點頭:“好像比我高了一個多頭。”

席瓊聞言倒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要是你随你爸就好了,偏随你媽,真的是,還好你長相随你爸,我跟你說啊,你爸大學的時候,追他的小姑娘可多了去了……”

席家産高個兒,席瓊也有一米六八,明豔自信,而席知然的母親才堪堪只有一米六,她是個小地方來的女人,說話總是吞吞吐吐得帶着口音。

對于席父最後選擇了她這件事,席瓊一直耿耿于懷,總覺得自己哥哥能配得上更好的。

她抱怨般地說了會兒,這才看到席知然慢慢低垂的眼,後知後覺地收住口:

“也沒事,小姑娘嘛,哪裏需要長那麽高,行了行了,趕緊回家,做完作業就睡覺!”

席知然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倒是席瓊找補一般地開玩笑逗她:“哦,那個男孩子,盛昭是吧?長得帥成績好,知然啊,你可不能跟他早戀啊!”

席知然愣了愣,這才小小地笑了一下,席瓊滿意了,哼着歌把車開回了家。

她回到家,便把席知然往浴室推,自己則進了廚房,洗完手撸起袖子,就開始切起青椒,還不忘催促席知然:“快洗澡去,洗完就吃飯!”

堂哥住校,姑父出差,這一周來,家裏就只有席知然和席瓊兩人。

席知然應了聲,便拿了幹淨的睡裙進浴室,一通洗漱後,她慢慢擦着自己細軟潮濕的頭發,才回想起剛剛姑姑說的話。

——‘早戀’。

這個對于正處在青春期懵懂的少年少女來說,這是一個和‘初戀’齊名,太過具有誘惑力的詞彙,對于席知然來說,卻顯得有些陌生。

她前段時間和席瓊一起看了《情書》,結尾處‘你好嗎?’‘我很好。’的時候,席瓊已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然而席知然看到最後一秒,都還只在為影片第一分鐘出現的北海道雪景而震撼。

說到《情書》,席知然倒是知道,隔壁班的體育委員有黑皮版柏原崇的美稱。

範倩倩和他走得很近,兩人偶爾會約出去說話,但等範倩倩回來卻閉口不談,繞開任何相關的話題。

席知然無意打探範倩倩的秘密,此時卻下意識閉眼,眼前不由浮現出那位體育委員的模樣,對方肩膀極寬,皮膚略黑,有幾分痞氣,但只看五官,确實有幾分柏原崇的神韻——

慢慢地,體育委員那張痞笑的臉頰變得冷淡下來,身形抽長,一雙桃花眼懶洋洋卻精準地與席知然對視。

是盛昭。

席知然猛地睜開眼,一下子頭發上四散的水滴滑入她眼裏,小姑娘無聲地抽了口冷氣,這才難免有些慌亂地把半幹的頭發束起,走出浴室。

一頓飯間,姑姑依舊是有的沒的閑扯,最後深意全部落在‘既然已經轉到了實驗,那一定得好好出個成績’上,這些話席知然已經聽了大半年,此時還是每句話都應了。

邊應聲她邊忍不住開着小差,思考着要不要把她當了班長,并且盛昭還是副班長這件事情報備給姑姑。

但是席瓊語速太快,飯吃完了後又馬不停蹄地催着席知然進房間做作業,席知然都沒有找到插嘴的機會,最後只能面對自己的‘及時雨’單詞本頭痛地嘆氣:

算了,反正實習班長就一個月,她和盛昭的關系也就僅限于此了。

第二天是周一,因為有升旗儀式的緣故,席知然提早來了學校,席瓊給她準備了三明治,她一大早吃不下,便先帶來了學校。

此時,班裏人基本來全了,盛昭還是不在,但她剛進教室,就被範倩倩灌輸了一個大新聞:

學校冷不丁地發展了‘互幫互助小分隊’的學習活動,意讓前浪推後浪,兩兩組隊,互相學習與探究。

小道消息稱,這互助學習活動來源于一個剛上市的軟件,開發者正是他們實驗的畢業生,軟件在于精準分析學生的各項科目差值,以每一次考試的每道題的劃分作為标準,在最大利益的程度下,結成班內互助組。

學生們還在交頭接着這麽個新消息,孫志國已經恹恹地走進晨讀的尖子班教室,在林威大言不慚的‘咱是尖子班哪裏需要互幫互助’之下,孫志國在黑板右上角寫下四個大字:

‘互助搭檔’。

全班安靜了一瞬,好事的男生先開了口:“什麽意思啊老師!已經分好人了啊?不讓自由選擇啊?”

孫志國慢吞吞地擡眼:“是啊,你比得上人AI做事兒啊?班長上來,讀一下名單兒。”

席知然不适應自己的新身份,早起又讓她有些懵,直到被範倩倩輕拍了一下,她才猛地站起,慌張地接過了名單,快速念名字:

“陸幼嘉和江莉,單單和徐簡榮,賀欣和林曉生……席知然和盛,盛昭。”

她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無法抑制地頓了頓,也不敢看任何一個同學,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念,全部念完,席知然的後背都出了薄薄一層冷汗。

孫志國滿意地點點頭:“好,念完了,有沒有異議啊?沒異議的話……”

席知然看着眼前的一塊瓷磚,意圖把上面所有的花紋都數清楚,卻突然聽到一個脆生生的女聲開口:“老師。”

席知然下意識地擡頭,栗子色馬尾的賀欣鎮定自若地站起了身,笑道:

“我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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