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鬼天王 第 10 章 人!皮!客!棧!
在貞姬和黑狗教天師的圍追堵截中,吳空空來到晉冀豫三省交界的一處集市。集市有個很俗的名字,叫“曹集”,據說當年曹操曾經在此駐軍,由此而得名。
吳空空趕到曹集時,已是夕陽西下、暮鴉歸巢。這個時辰,正是鬼們蠢蠢欲動的時候:
鬼爺努着沒牙的嘴,用四處跑風的語調提醒鬼奶:“老婆子,該出去溜腿兒了。”
鬼爹撫摸一下餓的幹嚎的鬼兒的腦門,無比柔情地安撫:“寶貝,爹爹給你打食去了,今晚,一定挖個大紅心回來,還吸一大盆的人血……”
鬼妹挽住鬼哥的胳膊,情綿綿意切切撒嬌:“我的情哥哥,陪我逛鬼市去嘛,我預定的項鏈到貨了,是珍稀的‘人目項鏈’呢!”
而人們,則回家的回家,投店的投店。因此,曹集上幾無人蹤,死靜一片,店鋪也幾乎都打烊了。
在這死寂中,吳空空從集南走到集北,從集西晃到集東,客棧全部閉門了。任他敲門砸門,得到的回答都是兩個字:客滿。無奈,他只好在集市的大街小巷轉悠,希望能撞個大運尋到落腳處。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集市的東南角,一叢鬼拍手的楊樹林裏,他尋到一家客棧。這客棧三層小樓,青磚黛瓦,燈火輝煌。它的招牌也極其醒目:人!皮!客!棧!
吳空空笑了。這名字,看起來恐怖吓人,其實就是個噱頭。這一路上,他算是長了見識,越是招牌危言聳聽的客棧,越是安全;越是招牌親昵甜蜜的客棧,越是危險。比如,他曾經投宿一家名為“親人”的客棧。哎,我去,果然是“親人”,全都是去世的“親人”。那客棧,從夥計到老板,均為厲鬼附身,要不是他警惕心強,早成那幾個親不溜溜的親人的美餐了。
根據經驗判斷,這家客棧是安全的,還很安全。
吳空空大步入內,沒有絲毫的猶豫。果然,客棧的大堂內,座無虛席,人聲鼎沸,猜拳行令的,推杯換盞的,比比皆是。
“小爺,您請——”這時,一個胖夥計迎上來,滿臉堆笑地引他到角落內的客桌旁。
這桌,共有八個位置,已經被占了六位。吳空空坦然落座。可正要點餐時,從門外進來一個約有十來歲的小乞丐。
老板正在櫃臺後面“噼裏啪啦”撥拉算盤對賬,目光掃到小乞丐,便對胖夥計嘶喊:“給倆饅頭,打發他走。”
于是,胖夥計抛下吳空空,屁颠屁颠從後房拿出兩個饅頭,惡狠狠地抛給小乞丐,還厭惡的唾罵:“滾,快滾。”
小乞丐接住饅頭,但沒有“滾”,而是淡定地掃視了幾眼海吃山喝的客人們,然後,大步流星奔到吳空空這客桌旁。這裏,還有最後一個位置,就在吳空空身旁。于是,他便大模大樣地落座。
“哎哎哎,臭叫花子,別髒了凳子。”見狀,胖夥計急忙奔向這邊來攆他。
小乞丐望望暴跳而來的胖夥計,對吳空空附耳低語:“哥,我有錢,剛偷的。幫幫忙,咱哥倆好好搓一頓!”
真是天助我也!吳空空竊喜。其實,他囊中空空,一個銅板都沒有。他是準備吃霸王餐,宿霸王店的。從某種意義上講,他除了身上這狗皮,與乞丐并無二致。這身狗皮,是前天遇到一個落單的黑狗教的天師,他把那家夥暴揍一頓後,便扒了他的狗皮,套在自己身上。在黑狗教的地盤上,冒充黑狗教的天師,是相當的爽歪歪,不但橫行無阻,還能吃白食宿白店。當然,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他還是良心未泯,也只混碗面條,坑人幾個饅頭而已。如果有錢,那就能心安理得大快朵頤了。于是,他就點頭應承。
“呦呵,還賴上了?”胖夥計氣沖沖走到小乞丐身旁,準備暴揍他。
“咳——”吳空空幹咳一聲,裝模作樣道:“這是我朋友,特地邀請而來。”
當然,不能讓他唱獨角戲,小乞丐也急忙随聲附和:“你個鼈孫,狗眼看人低。給小爺把最好的菜最好的酒都上來。小爺不但邀請在座朋友共進晚餐,還要替他們結賬。”
說着,小乞丐從口袋裏掏出幾塊銀元“砰”一聲拍到桌上。
胖夥計果然是狗眼,看見銀元,氣焰頓時熄滅。非但如此,還把那臉笑成了屁股,然後恭謹地遞上菜譜,俯首彎腰靜候。
“大哥,你來。”小乞丐想把戲做足,就把菜譜遞給吳空空。
吳空空也是不要臉的主兒,竟然大喇喇接過菜譜,恬不知恥地點菜。其實,他也沒仔細查看,就是看哪個價格高就點哪個。反正小乞丐的也是不義之財,客氣啥?
“這位大哥,古人雲,無功不受祿;古人還雲,不食嗟來之食;古人常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大哥,你這也太浪費了。”
實在看不過眼,吳空空對面一個客人一通叨叨咕咕,批評他,“太浪費。”雖然,他這番話的前半部分與後半部分的意思絲毫不搭。
桌上這麽多人,吳空空還是饑腸辘辘、疲憊不堪,在進門後又被小乞丐騷擾,哪有時間注意別人?聽他叨咕,就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這家夥,竟然是個小白臉,身着素雅的長袍,卻梳了一個流行的大背頭,還油光可鑒的。這模樣,是倜傥裏挂着文雅,文雅裏藏着花心。
“讀書人?不去學堂,在這荒郊野店幹嘛?喂鬼?”吳空空半認真半調侃詢問。
“兄弟慚愧,辍學了。”小白臉倒也誠實,“家道中落,世道又亂,如之奈何?”
“不是讀書人?不是讀書人你穿這人模狗樣的幹嘛?”小乞丐對他的着裝似乎很不滿,因為這反襯的他更低矮挫了。
“兄弟雖不讀書了,但依然是上層人。”小白臉口氣很是陽春白雪,“兄弟是醫生,懸壺濟世的醫生。”
一聽他是醫生,其他人立時投以羨慕和尊崇的目光。要知道,在這亂世,醫生,就是人間的活菩薩,特別是德藝雙馨、妙手回春的醫生。
“小哥兒高姓?”
“小哥兒,年紀輕輕就是醫生,真了不起。”
衆人一通猛拍,立時馬屁聲聲。
“兄弟許力克。”小白臉還有一個很勁道的名字:力克。受到大家稱贊,他弱弱言道:“其實,我也剛行醫,還一無是處。”
哇,這小哥兒好謙虛,因而,就又是陣陣贊嘆,不絕于耳。
在衆人唠嗑兒時,菜肴上齊,滿滿一大桌。雖然不是什麽山珍海味,卻也不乏硬菜大件。對于常吃粗菜淡飯的人而言,這也是神仙生活啊!
“來來來,別客氣,感情深,一口悶;兄弟情,用菜頂。吃!”吳空空以主人的身份邀請同桌客人進餐,“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千年修得同桌餐。”
事實證明,是他自己客氣了。當他熱情邀請時,別人,包括許力克在內,全都手抓口咬,狼吞虎咽。此時,啥都不恨,就恨爹娘沒多生幾張嘴。
不過,許力克畢竟是曾經的讀書人,現在的陽春白雪版醫生,還略微注意一下形象。他注意形象的方法是,口中嘟囔“君子動口不動手;子曰,孔融讓梨;哎哎哎,都別搶。”
子曰過“孔融讓梨”嗎?天知道,地知道,鬼知道,反正在座的人,除了許力克沒人知道,更沒人聽他嘟囔,當然,也聽不清楚,因為他口中塞的鼓鼓囊囊,密不透風。
“呃——呃——”他抻抻脖頸,噎住了。
吳空空笑笑,急忙遞給他一碗酒,“來,順順氣。別噎死,噎死了還得埋你。”
許力克搖搖頭。
嗯?不需要?那就算了。吳空空把酒碗收回,“咕嘟”灌入自己腹中。
見狀,許力克急忙再用力點頭,還很焦急的模樣。
你是?吳空空不解何意。
許力克探出雙手示意:左手抓一根大肘子,右手是滿滿的鳳爪,怎麽接你的酒碗?
“呃——呃——”他努嘴示意:你送佛上西天,好人做到底,把那碗酒倒入我口中吧?!
吳空空苦笑,遇上一個比自己還無恥的人。無奈,他先清理幹淨許力克口中食物,再把酒緩緩灌入。
咕嚕呃啊呀……嗝……終于,在一陣詭異聲中,許力克的食道被強行打通了。
“呼——”他長籲一口氣,感嘆道:“想當年,山珍海味吃的膩歪;而今,這豬食都是香饽饽。時也,命也!”
在他感嘆時,他身旁一個老頭兒“噗”一口把唾沫吐到他那根大肘子上。
“哎,我去,真惡心!”許力克急忙把大肘子扔到盤光碟淨的桌上。
老頭兒狡黠一笑,一個狼撲把它搶到手,然後張開只有幾顆牙的大嘴,囫囵吞棗的一掃而光。當只剩下骨頭時,他還是戀戀不舍地幹啃,“嘎吱,嘎吱……”他啃的津津有味,啃的歡樂無邊。
“咯嘣!”用力過猛,他的一顆牙被崩斷了。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心情,依然沉浸在那“嘎吱”中。
……
當然,吳空空也是吃的肚皮滾圓,摁一下都硌的手指疼,最後,還打了一個悠長悠長的飽嗝。
風卷殘雲、酒足飯飽後,就該結賬了。可是,那小乞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