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闖高門(穿越要在加班後之一) 第 7 章

四皇子府

“事情辦好了?”

“是的,四爺,您交代的事一件也沒落下。”男子留着八字胡,一身的藏紅色官服看得出品階不低。

“人迎回來了?”倚在軟榻上的夏侯祯笑似暖陽,心情頗為愉快的轉動指上的青玉扳指。

“是的,朱門大開,迎入正廳,拜了祖先、行正經大禮,昭告國公夫人與嫡長小姐的回歸。”這令不少人咬牙暗恨,原先鸠占鵲巢得來的地位得拱手還回去,怎麽不恨到目眶含淚。

“處理了?”禍害不除成隐憂,他不會留下幾條毒蛇給他的小羽兒添堵,他要她的将來平安和樂,一帆風順。

“那叫香绫的姨娘被送入庵堂,此生不得出庵堂一步,李夫人一紙休書遣回平原縣娘家,她的陪嫁嬷嬷和兩名大丫頭各五十大板,沒挨過,死了。”半截身子都打爛了,皮肉黏着衣服,渾身是血,喊了幾句冤枉便沒氣了。

“其他人呢?”全收拾了才幹淨。

“幾條漏網之魚也沒逃過,他們以為夫人沒沉冤得雪的機會,和府裏的幾位如夫人走得近,今早,城外的亂葬崗多了幾具無名屍。”全處理幹淨了。

那些人仗着幾位如夫人的勢力胡作非為,欺男霸女,強占良田,早就是百姓眼中的惡霸,不需太費心就有一堆人提出定罪的證據。

“那名傷春悲秋的男人呢?”得不到就要毀人一生,着實是禽獸之流。

“折了一條腿,臉被劃花了,下面,沒了。”不是他下的手,他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墨隐,心裏微微發涼。

“下面,沒了?”是他想的意思嗎?夏侯祯先是一怔,随即撫唇輕笑,桃花雙眸閃着滿意的光芒。

江成風點點頭。“沒了。”

當年定國公夫人遭誣陷“偷人”,起源是當時仍是李姨娘的李夫人,她早宮夫人入門三年,一直是姨娘,始終觊觎着正室位置,以為她為定國公生下庶長子就能扶正。

可惜宮夫人的存在粉碎了她多年的美夢,不只搶走了她用心盤算的元配之位,還奪走丈夫的心,定國公與正妻的恩愛衆所皆知,他們之間夫妻情深、容不下其他人,定國公一顆心全系在妻子身上,幾乎不到姨娘通房們的屋裏過夜。

一度受寵的李夫人怎甘受此冷落,她暗自籌謀要拉下宮夫人,花了幾年工夫買通了宮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頭香绫,許以通房一位,并從香绫口中得知宮夫人未嫁前的舊事。

為了私欲,她們找上求親不得,因而懷有私怨的宮夫人的表哥,一拍即合使出連環毒計陷害宮夫人。

先是在府內放出不堪的流言,讓流言引起定國公的疑心,再拿出宮夫人出嫁前繡的帕子為佐證,衆口铄金地将矛頭指向宮夫人,完全不知情的她就這樣被潑了髒水。

等到事情一爆發開來,她根本是措手不及,而震怒的定國公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妻子不頁,還怪她不該與他成親後還和舊情人藕斷絲連,甚至懷疑宮徽羽不是他的骨肉。

人在生氣的時候難免說些不中聽的傷人話,不論有意或無心,定國公盛怒下的一番胡話的确傷了妻子的心,她不做解釋地忍受來自各方的謾罵和異樣眼光,以為公道自在人心,她不會平白受辱,丈夫會明白她從未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豈知這一等就是十年,直到夏侯祯為了他的小羽兒,決定為當年的冤情翻案,讨回她堂堂正正的嫡女身份。

“嗯!很好,做得不錯,爺重重有賞,江南織造的位置如何?”他要将人安插進去,綢緞的生意很好做。

江成風一聽,喜出望外,但刻意的掩住上揚的雀躍嘴角。“有三皇子的人在,怕是不好出手。”

“你這老滑溜還裝什麽謙虛,爺說給就給,別給爺出纰漏,以後有得你大口肉吃。”帶人無非是賞罰分明,該給的就給,不該給的誰也別伸手,他兩眼明亮得很。

“嘿嘿,四爺是主子,小的自然要謙卑。”做不成忠臣就做第一佞臣,把上位者吹捧得舒舒服服,才有好果子吃。

“不過要等等,等爺那件事辦成了再說。”玩了這麽久,總該給自己一點點獎勵。

“您還沒打算把那份名單上交給皇上?”聽出他話意,一旁的傅清華驀地一訝,驚呼出聲,那是令三皇子聲望下跌的有力罪證啊!

夏侯祯意味深遠的噙笑,一指點在颚下。

不是不交,不過要等自己的私事辦好,否則皇都一亂,誰都沒心思來賀喜,破壞他的大喜日。

“傅清華,我要你備好的聘禮送到定國公府了沒,要是聘禮不夠體面,我拎了你的腦袋當彩球,挂在花轎前頭。”他不介意血染禮堂,紅色喜慶嘛。

傅清華一臉驚吓地摸摸頸項。“別別別……你交代的事哪敢馬虎,大雁一對,玉麒麟一雙,金鎖一對,金鑲玉項圈一對,八角赤金蝙蝠鏡,碧玉瓞、琥珀碗、夜光爵、玉枕、頭面,七彩百子千孫帳……”

長長的聘單他念了好半天還不到一半,什麽紫貂皮一卷,玄狐皮六張,水獺皮六張,銀狐皮六張,狼皮六張,大毛黑灰鼠皮一卷,拂手、玉石、金馬鞍等,不勝枚舉。

他念到口幹喝了杯水,直到夏侯祯滿意地一颔首,他才在黃金千兩後頭做終結,那時他已累得氣喘籲籲了。

“全擡過去了?”夠他的小羽兒風光大嫁了。

“一件不留。”四皇子府派了兩百多名下人,花了一整天工夫才把聘禮擡進定國公府,府裏、府外的人看得兩眼都直了,瞠目結舌地忘了把掉了的下巴推回去。

“江成風,把帖子拟好,一府一府送去,讓大家沾沾爺的喜氣。”他大婚不忘收禮,囑咐要重禮,一頭頭的肥羊不宰了太可惜。

“四爺放心,絕不負所托。”江成風拍拍胸脯保證。

這廂正一團熱絡的籌辦四皇子續弦的喜事,剪囍成雙,鬧烘烘地為迎進新主母而歡騰,紅字貼滿府,大紅燈籠高高挂起,熱熱鬧鬧的忙得樂不可支。

而在定國公府這一邊,要做新嫁娘的宮徽羽可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還有點愁雲慘霧的蕭瑟,她回府是為了當個揚眉吐氣的公侯千金,而不是嫁人。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她迎來的不是父女團聚的歡喜,而是由她爹親手交到她手中的賜婚聖旨,四四方方的禦印蓋在聖旨左下方,她的終身大事就此決定。

宮徽羽沒将聖旨看完,因為她已經完全傻眼了,沒法相信這麽荒謬的事也會發生在她身上,她何德何能蒙皇上青眼,給她搞了這出烏龍劇?

而且四皇子是誰,她根本沒見過。

還是個繼妃,那表示他之前娶過妻,但不幸香消玉殖了,鳏夫再娶就不用太挑剔了,随便指個公侯家的嫡女就算了事,反正皇家媳婦不算委屈,所以她該三叩首感謝皇恩浩蕩?

令人訝異的事一樁接着一樁,打得宮徽羽暈頭轉向,她還沒從娘親洗刷冤屈一事回過神,便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返回定國公府,才剛喘口氣一會,奉了父親口谕的周總管又請她到正廳,她爹又丢來一顆震撼彈--

許以四皇子為繼妃,聘禮已至,擇日完婚。

這是她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她耳朵嗡嗡鳴叫,以下再說什麽她也聽不真切了。

“羽兒,別擔心,四皇子不會讓你受委屈,你只要安心的備嫁就好,其餘由娘來操心。”她的女兒長大了,出落得如同不染凡塵的天女,她還來不及疼惜就要嫁人了。

相較于宮徽羽的落落寡歡,強顏歡笑,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宮夫人倒是紅光滿面,容光煥發,上揚的眉宇和嘴角有着止不住的笑,面色紅潤地仿佛年輕了好幾歲。

一掃之前的郁悶,心結也解了,丈夫抱歉的眼神讓她忘了受過的苦,只記得曾經的美好,那放開的心胸像黑夜過後的第一道曙光,豁然開朗,旭日升起又是新的開始。

她的喜、怒、哀、樂全系在丈夫身上,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不放,她眼中就只剩下丈夫一人。

她甚至忘記要向女兒透露四皇子其實就是她們所認識的甄夏,他用的是假名,更何況女兒和四皇子走得近,她以為女兒早已知情甄夏便是夏侯祯,也就沒必要多此一舉告知,她當女兒眉宇間的輕愁與苦悶是舍不得離開爹娘,不想太早嫁作皇子妃。

“是呀!女……女兒,四皇子的聘禮已擡進府裏,滿滿地裝滿三個庫房,由此可見他是看重你,真心要迎娶你為妻。”笑得不自在的定國公撓撓頭,不敢直視女兒的眼睛。

其實他也沒有打算太早嫁女兒,隔了多年再重聚,他總要把欠她的補償她,不讓她怨慰他長期以來的忽略,他們父女間的生疏全是他的錯,他耳根軟又愛吃醋,被人一挑撥就理智全失,把妻子和女兒當仇人送走。

他早就後悔了卻拉不下臉接她們倆回府,時間一久他也淡忘了此事,直到有人再提當年的事他才驚覺自己錯了,竟被最親近的枕邊人蒙蔽了十年。

幸好他還有機會彌補,不至于到死的那一天才來懊惱所做的錯事,白白錯失了補過時機而含憾辭世。

只是這聖旨來得令人一頭霧水,定國公府向來不與皇子們往來,保持中立态度,不涉入皇子間的皇位之争,所以他也想不透四皇子怎麽會求娶他的嫡長女。

“為什麽是我,四皇子府中沒有可以扶正的側妃嗎?”宮徽羽有着深深地不解,并打心裏抗拒這樁賜婚。

她不否認這是因為她心裏有人的因素,也沒法接受和陌生男子做夫妻,但是她更排斥的是被逼迫,她沒有說不的權利,像牲畜一般。

定國公和夫人互視一眼,面露尴尬。“四皇子有兩名側妃和四名通房,不過這是宮裏的規制,這一年來他已經很節制,把不少舞妓和別人送去的女人遣送出府……”

“為何是這一年來,那他之前是荒淫無度,視女人為玩物,來者不拒?”天底下哪有不愛美色的男人,只怕府裏沒送出的女人更多,個個妖嬈嬌媚,風情萬種,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這事由定國公來回答,皇城發生的事他一清二楚。

“因為他一年前陪皇子妃回鄉省親時,不意馬車行到山腳下忽有巨石從山頂滾落,砸到了四皇子和皇子妃所乘坐的馬車,馬車翻了,他們四人被壓在馬車裏動彈不得。”

他避重就輕不提及四皇子對女色的沉迷,在意外前,四皇子最大的嗜好是收集天下美女,皇子府裏稍有姿色的婢女大多都被他沾過,他連有夫之婦的廚娘也不放過。

靠着俊美的長相,四皇子禦女無數,傳聞他還養過變童,把人折磨個半死,而後轉手賣入小倌館。

不過這都是從前的事,這一年來他心性大變,不僅沒再傳出性好漁色的事,還把所有服侍的女子全趕出屋子,半絲女色都不沾,過得像個和尚,相當潔身自好,要不是因為這樣,聖旨一下他早就沖到皇宮和皇上理論,誓不嫁女了。

“皇子妃死在馬車意外?”真可憐,一縷芳魂離恨天。

“呃!呵呵……是呀,當場就沒氣了。”他含含糊糊地說得不清不楚,沒敢讓女兒知曉其實四皇子也死了,只是後來又莫名其妙地活過來,把為他淨身的公公用一種很奇怪的招式摔過肩,壓倒在地,還罵了一聲“雪特”。

宮徽羽用着很怪的眼神看她老爹。“爹,人家死了妻子你怎麽笑得出來,不夠厚道吧!”

女兒眼露狐疑地看過來,定國公尴然的清清喉嚨。“都過去的事了,不用放在心上,四皇子妃的死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實,活着的人要往前看,雖有遺憾也是生老病死的必經過程。”

說得真中聽,連他都佩服自己的好口才。

“那為何才一年就要再婚,不是有守喪三年的定制?”能拖一拖也好,時間一久說不定有變數。

“那是為爹娘守的孝道,平民百姓是一年,皇家則沒這定制,通常皇子妃過世三個月內即可再納新妃。”後院不能一日無主,前人剛下葬,新人已入門的比比皆是…

“那四皇子為何沒有立即娶妃,要拖上一年,他不會有什麽隐疾吧?”誰曉得馬車一壓下來有沒有傷及他傳宗接代的命根子,宮徽羽缺德地想着“永垂不朽”。

“胡說什麽,哪有隐疾,四皇子健康得很,你別一張嘴沒遮掩地學那些低三下四的人說人是非,回到府裏不比在沒人管束的莊子,你是定國公府的千金,凡事要謹言慎行,不可輕佻浮躁,有辱身份。”該教教她規矩了。

宮夫人的訓斥早了一步,了去定國公苦惱地思索要怎麽回答女兒的困擾。隐疾一事他确實也想過,不然怎麽人死過一回就性情大變不近女色了?

“娘……”從未受過如此嚴厲指責的宮徽羽心有不忿,娘親不會不曉得她與某位禍水男過從甚密,甚至有樂見兩人越走越近之意,如今卻要她嫁予別人……

“不要再說了,我和你爹一樣看好這門親事,我們的立場一致,為人爹娘的不會害自己的兒女,娘看好這個女婿。”若非她在莊子上一待就是十年,早先的四皇子妃之位不會落在齊家那個短命閨女頭上。

“能不能不嫁?”十六歲實在太小了,有摧殘幼苗之嫌。

宮徽羽此話一出,四道橫目同時射向她,她頓時萎靡地耷着頭,想把自己縮起來,從椅子底下溜走。

“抗旨不從,誅連九族,你說呢?”宮夫人涼涼地睨了女兒一眼。

回房以後的宮徽羽想了又想,心中的忿然從沖天怒焰到漸漸縮成小火苗,最後在無奈的嘆息聲消失。

禦筆親賜的婚事,難道她還能嚷嚷說我不嫁,皇上你算老幾,憑什麽管我要嫁誰,我要嫁得不幸福你要負責嗎?還是到時開明地讓我休夫再嫁,另擇好兒郎為夫?

想當然耳是不可能的,皇上是天子,是九王至尊,是萬民景仰的江山主人,他的話是聖旨,不可違抗的天意,一句話便能定人生死,地位崇高如神祇,是萬萬人的依靠。

抗旨?

想都別想,她身後是整個定國公府,即使她心裏并不認可這些所謂的親人,但血緣是切不斷的,她還沒心狠到任上百人血流成河而視若無睹,只顧着一個人逍遙自在。

逃婚?

那更是蠢到不行的笨方法,以她的懶病是走不遠的,說不定還沒走到城門就被逮回去,直接被綁着上花轎,那才叫丢臉丢到姥姥家去了。

裝病?

好主意,這樣她就可以換來吃不完的苦藥了……

越想越喪氣的宮徽羽一陣鼻酸,暗嘆她怎麽會落到這種地步,毫無穿越女的優勢,反而成了弱勢族群。

要是她頭腦好一點,也許能制出生化武器或毒藥,把看不順眼的人毒到全身麻痹或癱瘓,或是她是武器專家,随便弄弄十字弓、手制炸藥、連發手槍什麽的,誰擋她誰死。

偏偏她這麽沒用,只帶了幾本書穿過來,背詩她不行,剽竊古人詩句她做不到,練武打拳更是笑話,一把長劍她都拿不動,唯一擅長的就是當只混吃等死的米蟲。

好、悲、慘,她成了史上最沒志氣的悲劇穿越角色。“小姐,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端了一盆溫水正準備服侍小姐淨手的阿繡高聲一呼,在屋外罵人的富春,偷懶的錦兒、綿兒立即三步并作兩步,神色慌張的跑進屋裏,一刻也沒停頓,一氣呵成。

宮徽羽回府後,有個自己的院落,幾乎有半座莊子大小,稱之為湘荷院,地方大得誇張,有正屋和左右兩側廂房以及一整排的下人房和抱廈。

她帶回來的人根本填不滿,有一大半屋子是空的,在周總管的安排下,她有四名看門的婆子,八名灑掃丫頭和跑腿的三等丫頭以及一名粗使嬷嬷,兩名掌管庫房的管事婆子。

天知道她資産少得可憐,和定國公随便一名庶女一比,她不過是窮鬼一枚,而剛掌家的娘親尚不曉得府裏可調用銀兩的多寡,每月各房的月例也不清楚,想多給她也怕人說閑話。

她唯一可觀的財産是她根本不想要的聘禮,聽說足足有一百二十擡,比嫁公主還風光。

一百二十擡已經是皇家的定制,不知她爹要如何往上添回禮才夠份量,不至于被朝中衆臣取笑他是賣女兒,有斂財之嫌。

“小聲點,我頭痛,眼睛進了沙子而已。”她哪好意思說她不想嫁人才心酸酸,眼淚不自覺往下流。

“真的嗎?我瞧瞧。”富春接過阿繡擰幹的濕巾,輕輕地往她眼睫一覆,把多餘的水分吸幹。

“富春,我沒睡好,你幫我揉揉額頭。”平時一沾床就睡得不省人事的她居然會睡不着,腦海中閃過無數的跑馬燈。

有穿越前的自己,困在火場中的最後一刻,有從莊子裏清醒後的自己,拿着幾本書賣弄現代知識,化身成巧言令色的小神算,哄騙別人掏出銀兩。

“好,小姐把頭往後仰,富春給你揉揉額。”可憐的小姐,都熬出黑眼窩了,叫人看了心疼。

這時阿繡也泡好了加了羊奶的杏仁茶,一茶匙一茶匙地鶴入宮徽羽口中,細心且不多話,怕小姐的頭痛加劇。

一旁的錦兒、綿兒也沒歇着,服侍小姐久了知道她有多怕冷,一個往炭盆裏加炭,以曲紋雙拐火鉗挑弄燒得火紅的炭火,使火燒得更旺,一個将镂空雕花金絲纏銀的手爐放在小姐手心,讓她焐手。

非常堕落的家居生活,宮徽羽連适應都不用适應,宅得很可恥的她十分享受,而她希望這樣美好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

“富春,我不想嫁人。”她只能在她們面前吐吐苦水,出了這院子她便是端儀有方的定國公千金,她不能不想嫁就不嫁,姑娘大了總要嫁人。

“小姐別往壞處想,成為四皇子妃是多少人想擁有卻無法擁有的福氣,小姐一嫁過去就是正妃,誰能比你更有福。”

“……連你也勸我要認命是吧。”宮徽羽幽然一嘆,心窩的一角莫名地抽痛,手指頭微麻。

富春時輕時重的按揉她的頭,一邊說:“小姐的緣分在四皇子府,富春跟着沾光。”

“那甄公子怎麽辦?”他不是小姐的良緣嗎?

沒人敢提的“甄夏”像一張薄薄的窗紙,被阿繡無意間的低語給戳破,一時間屋內靜默無聲,安靜得連呼吸聲都顯得沉重。

許久許久之後,才有一兩聲抽泣聲發出,豆大的淚珠滴落,伴随着無奈的輕笑聲。

“錦兒、綿兒,你們在哭什麽,小姐我都沒哭,你們好意思搶我鋒頭。”好夢由來最易醒,她該曉得老天爺最愛作弄人,不會讓祂捏出的人偶過得太順遂。“奴婢們在替小姐難過。”錦兒拭淚。“奴婢們在替小姐不值。”綿兒抹淚。

幾乎如出一轍的動作,同樣軟嫩的輕嗓,微紅的鼻頭挂着鼻涕兩行,看得宮徽羽差點忘了心煩的笑出聲。

“我不難過,只是感慨世事無常,你們也不用替我不值,車到山前必有路,本小姐的命好,不會走投無路。”無路她就開出一條路,擠擠身也能通行,頂多勞累些。

“小姐,不論你走到哪裏,奴婢們都跟着你。”她們是小姐的人,要替小姐撐腰。

“是呀!小姐,奴婢跟着你。”跟着小姐有飯吃。

看着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孔,宮徽羽笑了。“不跟着小姐,你們想到哪去?我的屋子還需要人收拾呢。”

“小姐,你太懶了。”錦兒點出事實。

“沒錯,小姐亂放東西的習性很不好。”綿兒直點頭,附和孿生姐妹對小姐的評價,小姐很懶。

“夠了喔!你們兩個,本小姐不是沒脾氣,罰起人來可不手軟。”如花似玉的小臉兒一板,根本毫無威儀,反而有種小花栗鼠的可愛,若再露出兩顆潔白的小米牙就更逗人了。

多虧錦兒、綿兒天真的話語,将甄公子的話題扯離,富春稍稍寬心小姐終于會笑了,不若剛聽聞禦賜婚事時那般愁眉不展,仿佛天塌了一般,看得她心裏發酸。

不過富春還是高興得太早,當宮徽羽的視線落在裝了書信的漆紅梨木匣子時,那星子般的水眸又為之一黯,澀然的苦笑在唇畔綻放,她還是無法釋懷。

真要放棄他嗎?

她的心在掙紮。

可是她不是一個人,她背後有整座定國公府,再眷戀又如何,鏡中花,水中月,一場虛幻。

“富春,我想到外頭走走,我需要冷靜冷靜。”她現在的腦子一片混亂,理不出頭緒。

“小姐,外面很冷,你的身子會撐不住。”她雖這麽說,但還是取來銀白色翠紋織錦羽緞鬥篷為小姐披上。

富春知道小姐看來随和,什麽都有商有量的樣子,可是一旦決定的事便不易改變,骨子裏拗得很。

“無妨,走一小段路就回來,富春和阿繡陪我走走,錦兒、綿兒守住院子,誰敢亂闖就打出去。”年年花開,年年心不同,不知到了明年她又用什麽心情賞梅。

宮徽羽本來是想散散心,抒發郁悶情緒的,誰知走在池塘上方的林園拱橋時,竟巧遇曾經被養得嬌蠻,如今被打得蔫蔫的,自稱“大小姐”的定國公庶女宮玉典。

宮徽羽才是名副其實的嫡千金,她比宮玉典早出生兩個月。

“你還回來幹什麽,為什麽不幹脆死在莊子上,你以為真有人拿你當定國公府的小姐看待嗎?”她憑什麽得天獨厚,占盡所有的好處,元配所出有何了不起!

宮玉典一見到她,劈頭就是一陣嬌喝,護主心切的富春和阿繡正要出面喝斥,宮徽羽卻眨了眨眼,好笑地揚唇,揮手示意要她們退開。

“不好意思,請問我認識你嗎?”我和你不熟,交情不夠,別來亂攀親,她冷淡地以疏離的表情說道。

“你敢說你不認識我?!我活在你的陰影下好些年,好不容易才擺脫你,我終于是別人眼中的高門貴女,可是你一露臉,我又被打回陰暗的角落,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宮玉典的眼神如冰冷的箭,直直射出。

“你能挑重點說嗎?這天氣真的很冷。”她可不想跟她耗在這兒凍僵了身子,不然又得喝上一大碗辛辣的姜湯。

“我叫宮玉典。”她一副“你該曉得我是誰”的嬌縱樣,略尖的下巴擡得高高的。

然後呢?她眼神很無辜,瞅着報完名字就沒下文的火爆妞兒,納悶對方怎麽沒再劈裏啪啦的哇哇大叫。

對方僵着臉不開口,她只好有禮的回禮。“我是宮徽羽。”沒了。簡潔扼要。可是她的雲淡風輕卻徹底惹怒受傷小獸般的宮玉典,她兩眼赤紅地朝宮徽羽大吼,好似随時會撲上來咬住她的雪嫩皓頸。

“李夫人是我娘,她被你們母女倆害得連定國公府都待不下去,一紙休書逼得她無路可走,你們是害人精,滾出去!我宮玉典沒有姐姐,你們也別想霸占我娘的一切。”

宮玉典是夏侯祯遺漏未除的小毒蛇,雖有牙,但毒性不強,活了兩世的宮徽羽不難解決。

噢!這麽說她就明了了,原來是小妾生的庶女被嫡長女金燦的光芒遮住了,懷恨在心啊。“難道我娘就活該遭到陷害,一輩子背着偷人的罪名為人不齒,即使到死連祖墳都葬不得,也入不了宗祠,享後人香火祭拜?”

“我……我娘只是拿回她應得的,她比你娘先入門,也生下我大哥,你娘是後來才來的,理所當然要讓位,嫡女的身份是我的,我娘才配當正室。”她嘶吼着掩飾自己站不住腳的心虛。

聽她說了老半天,宮徽羽終于明白她在糾結什麽,她在腦子裏分析戰況,再依宮玉典爆竹般的個性去推測,她直來直往幾近無禮的性情應該是射手座,應對的方式是讓她碰碰軟釘子。

“入門為先的确是好理由,不過哪個府裏的老爺、少爺在娶妻前沒收幾個身邊的丫頭當通房,難道她們也應該升為正室,亂了嫡庶有分的規矩?”

如果能由她決定,一夫一妻制最省事,後院的女人不多,糾紛相對減少,幾個女人争一個男人,誰都要争唯一的主權,不甘心丈夫心裏的最愛不是自己,不打架才怪。

有人愛錢,有人貪權,有人在乎的是愛情和全部,無論是哪一樣都取決于男人

肯不肯給,争得再狠也不過是一時的痛快,傷心的往往是最執着的女人,用別人的無情懲罰自個兒。

思及此,宮徽羽心有戚戚焉,但她努力調整低落的心情,人的一生都在适應改變,若是她注定只能成為四皇子妃,從現在起她要一天一點地忘記心中的影子,即使那是割心的沉痛,她也要克制不再想他。

只是呀,人若能随心所欲該有多好,擁有一塊“一切重來”的橡皮擦,将不好的過去擦掉,重新書寫新的一頁,或許就能得到快樂。

驀地,她黯然失笑,如今的她不就是一切重來?新的父母,新的身體,新的身份,還即将成為新嫁娘……有比較快樂嗎?

“那不一樣,我娘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上,她美麗大方,從容優雅,善于理家且對爹一心一意,十年來一直謹守婦道,用心教養子女,沒人敢說她一句不是。”在兒女的心目中,親娘是無可取代的,不管做了什麽都是為了孩子着想。

“哪個女人不對丈夫一心一意,誰家的主母不擅長理家,你娘若是大方,為何容不下我娘?再美的容顏要是心胸狹窄,老想着算計人,用毒害他人來成全自己,那就是醜陋的,換成是你娘被誣陷偷人,你能不吵不鬧的隐忍嗎?”

為難女人的從來是女人,男人永遠置身事外。

“你--你強詞奪理。”宮玉典的眼眶慢慢浮起淚水,原本理直氣壯的氣焰漸消,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無理取鬧,可是她不甘心尊榮的身份一去不複返。

有宮徽羽這個名正言順的嫡長女在,庶出的她只能是萬丈光芒下的小小影子,就算她不肯承認又如何,別人也不會拿她當一回事。

尤其她又少了精明幹練的娘親庇護,以後的日子只會更艱難,她往日的風光将煙消雲散。

“給你一句勸告,爹的一句話,我和娘被打發到莊子上十年,爹的一句話,你的娘就被休了,成了棄婦,爹的一句話,我和娘重回定國公府,所以你該找的不是我和我娘,而是手操生殺大權的爹,他的一句話決定一切,你真想替你娘求情讨公道,該找的人不是我。”她淡淡的說完後,旋即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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