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師兄死遠點 第 8 章 步虛聲

最後還是阿保禦劍把我接了回去,爹爹娘親黑着臉把我從阿保背上擰着耳朵揪了下來,頓時……什麽也不必再說了。

在重新從我這裏确認了他們已經知道的信息了以後,爹爹順手揀了一條紫竹的竹枝,就叫我自己撩起了裙角。他是篤定我怎麽喊也是傳不到暖玉那裏的,玉鑒峰上人少地多,我就是拿個大喇叭再喊也傳不到娘親的院子。更何況我也沒哭號,太損面子了。然後爹爹沖着我白白胖胖的小腿噼噼啪啪一頓好抽,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阿保就默默地在旁邊看着。我想着等我破劫修成元嬰以後,若是阿保還活着,一定要找機會把他套麻袋做了,而最後一句話就是:“你知道得太多了……”

其實爹爹也就是讓我吃個疼,長長記性罷了。區區皮肉傷以我的煉丹技術,只要一堆金瘡藥下去連個印子也不會留。不過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爹爹娘親明目張膽地對我來了一次轟轟烈烈的男女混合雙打,全過程中打我和教訓我雙雙上陣,雙管齊下。打完以後簡直是慘不忍睹,我顫顫巍巍哆哆嗦嗦地拿着自己一個人新調制的金瘡藥給自己上藥的時候,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紅燒豬蹄。最可恥的是,常常辟谷的我還覺得自己居然餓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綠的……

等過了幾天,我終于能堅定地對出于體貼每天替我給爹爹送煉丹心得的阿保說不的時候,就到了三年一度萬衆矚目的千峰競秀。

貌似幼小心靈深受創傷閉門不出好幾天沒見着面的暖玉童鞋忽然就歡實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似乎全然不知爹爹娘親那小竹枝的威力是如何驚天地泣鬼神,令雷峰塔倒西湖水幹。我看看她那明媚的笑容,看看她那歡脫的腿腳,看看那讓我無數次暗中咬着小手帕默默內牛滿面的紅蓮臺,想想自己那紅印未消的小腿,不由有些肝兒疼。

暖玉:“姐姐姐姐,我們去看千峰競秀大比吧!”

“暖玉啊……爹爹娘親可是同意了?”

“娘親說了,非要你陪我我才能去呢!”

我頓時有一口氣噎在胸口的感覺,娘親啊,為何受傷的總是我啊,你不知道我對暖玉那楚楚動人的小眼神兒最沒有防禦力了嗎?艱難地擡起手按在暖玉的小手上,我一往情深地喚道:“暖玉啊……”

暖玉眼睛亮晶晶無限期盼天真無邪地望着我。

“……那我們走吧。”我很沒有骨氣地接了下去。

千峰競秀設在試劍峰。試劍峰由于事務繁多,一向沒有長老願意接下,直到一位飛升祖師留下了他的元嬰期傀儡劍魂。由于傀儡永遠也不會累也不必常年修煉,自有大把的時間投入其中,後來所以也再沒有改換過峰主。

劍魂一向只忠于掌門仙峰,而且做事死板一絲不茍任何人無法插手試劍峰,所以說實際上掌門直接掌控的是兩座山峰。試劍峰毗鄰掌門仙峰,每一屆的千峰競秀、內門論劍、仙術大比等都是在試劍峰進行,此外門內所有劍法都由試劍峰掌管,也正因如此,這個峰主之位就顯得格外難挑,為避免傳承外洩之糾紛,讓做事死板卻公正的劍魂擔當也實屬無奈之舉。

千峰競秀在一百二十個試劍臺上進行,參加的千餘人淘汰到六十四人,所有挑選的弟子分入各峰,各峰也允許再挑選一名蔭庇的後嗣。對于近百座山峰來說,這六十四人看似很少,可是三年一屆的大選,也委實選了不少弟子,哪裏有那麽多長老有空教導弟子?所以其實那六十四人即使能力到了,也往往因為出身、年齡、資質等各種原因而不被選中,只能做一個內門弟子,以後即使實力再高強,也難以進入權力核心。

即使是看似公正的大比,也難免有其陰暗面,這是任何一個門派都無法避免的。所以李管事對征舒師兄的威脅其實正是各外門弟子最為擔憂的,這樣他還能夠堅持正義,确實是個正人君子。

“嘻嘻,姐姐,快來啊。”

暖玉一身火紅的羅裙,在我前面奔跑的時候飄飄若仙,我艱難地邁着抽疼的腿,頗有八十腿軟之感。周圍人群更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我尋思不能再和暖玉分開,否則她出了什麽事情,我也難免失職之嫌,只好全力追上她,把這過分歡實的小丫頭攥在手心。

“姐姐,你別總是拉着我呀,熱的慌。”暖玉嬌嬌軟軟地在我耳邊撒嬌,試圖抽回自己的手。我堅定地捏了捏她的手,這種借口什麽的太假了,修士只要有煉氣初期就可以忍受酷暑了,更何況就算人多,仙門也是一年四季氣候溫潤如春的。就算是看美人,暖玉你也不能吃獨食吧,而且這回挑的是我們玉鑒峰的弟子,必須審查!

“姐姐……”暖玉繼續撒嬌。

“要不我們一起去,要不我們一起回玉鑒峰,左右是不能讓你再遇見那等禽獸了!”我斬釘截鐵地說。

“這是內門,豈有人敢對我們這般無禮?姐姐你盡管放寬心好了,姐姐……”

“姐姐,看灰機!”暖玉伸手一指,我下意識神識探去,結果一時大意叫這小丫頭掙脫了桎梏,她立馬趁機逃進無窮無盡的人海中消失不見。

我想去找她,可是茫茫人海,亂七八糟的氣息委實太幹擾我的探查了。加上試劍峰陡然湧入大量人群,甭提那外門參選的弟子,就是外門內門圍觀的,參選弟子的親友團,那也是浩浩湯湯的海量人口啊。推推搡搡的人群完全是推着我在前行,我們本來就比那些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廣大群衆矮上一大截,沒有被踩踏完全是運氣好,更不要說去找跟我一樣矮小的暖玉了。

我一時有些茫然,只好以龜速逃到空曠處給爹爹娘親發了條傳音符說明情況,然後查閱玉簡牍開始尋找前幾日找好的幾個人選。暖玉找的不愧都是美人,其熱門程度直逼前十,我遙遙探視着那如同一群黑壓壓的螞蟻攢動般的人頭,很是心悸。只好信步找了個人聲稀落的方向,慢騰騰地挪了過去。

擡頭看看太陽的位置,離辰時也只有兩刻了,大比第一場大概快開始了。我踱到某個冷清臺子前,仲裁已經到了臺上主持比試。忽然感到有什麽人的注視,我本能地用神識一掃,但見臺上頓時刀光劍影淩厲無比,人影翻飛令人眼花缭亂。另外一個外門弟子連劍也沒來得及出連一個仙術也沒來得及用就驚呆當場,實在是估不到啊,外門居然有此高手。待到塵埃落定,他脖頸上橫着一把劍,只差一絲就可以血濺五步,直奔無定河而去,估計那內心受到的驚吓不亞于目睹一場海嘯迎面撲來。

我深深地驚悚了,人才啊。

執劍的外門弟子是個氣息冷酷霸道的少年,一身深黑色勁裝襯得他身姿颀長矯健,如他的劍氣一般桀骜鋒利。我隐約感到這少年在看我,心下不由一顫,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即使看不見這少年的容色,我也明明白白地感到周圍的氣息一下子壓抑蕭瑟起來。

揀盡寒枝不肯栖,飄渺孤鴻影。神識範圍中那道純黑色的身影給我的感覺就是偶然拾得的凡間詞句中那只哀鳴的孤鴻,甚至當他那隐隐帶着灼熱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時,我能感受到一個孤寂了太久的人內心急切的渴求,如孤雁兒深秋的悲鳴,直入我心間。我想起那輕寒小陌,想起那熟悉的幽深院落,想起那空蕩的畫樓,想起那梧桐樹上半開的門扉……

可是我亦從未目睹過光明,又怎麽能對另外一個人發光發熱。爹爹娘親從小到大教的我最多的便是獨善其身,兼濟天下是至聖也無法達到的境地,我只是一個孩子,又能做些什麽,又如何去化解別人的幽怨。

“丁卯擂臺,三十四號郁孤然勝。”仲裁在臺上高呼。

“郁孤然?”我含着這幾個字在舌尖上轉了一圈,不知為何見到他本人後,這個名字竟然難以喚出口,似乎是這時候我才意識到,這名字裏挾帶着的是絲絲的孤寂幽愁,即使在心中默念也會讓人一陣難過。

而我是不願直面這樣的孤寂的,那會讓我無可避免地發現,父母試圖對我教導的一切保全自己保全玉鑒峰平安一世安安穩穩中庸無為冷酷自私的言論都讓自己抛到腦後。我是如此的不自量力,如此的軟弱愚蠢,就像爹爹常常對我嘆息的一樣——仁弱。我雖然目盲,但是我的心還不瞎,是的,我做不到我內心所期望的那樣,我不能,我不敢。我現在只想好好守着這塵世間簡簡單單的美好,平平淡淡的幸福,我在等着踐行一個平凡的按部就班的人生,而不是等着被人用孤寂的視線纏繞,一同墜落黑暗。

于是我逃了,倉皇地跌跌撞撞地逃了。就把那雙孤寂的眼留在了身後,仿佛從未相見。但是我隐約憂心着,這恐怕不是我們最後一次相遇。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