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44 章

程敬白來這一趟不容易,自從上次鬧事過後八離峰就加強警戒,這會還有個朝聖者在,可他還是順利潛進,與他的盟友會面。

在他的話音落後北鬥的人都有點驚訝。

曲竹月最先反應過來:“看來你們的計劃不是針對崔瑤岑,而是針對的朝聖者。”

程敬白面對北鬥的大家長們很是客氣有禮:“非也非也,我們的目标一樣,針對的都是整個南雀。”

“今天晚上婚禮開場,朝聖者們離開南雀時會有紅翼朱雀鳥向諸位告知。”

開陽似笑非笑道:“用南雀的傳信鳥給我們傳音?”

那紅色的影子攤手道:“到時絕對是南雀最特別的紅翼朱雀鳥。”

日出東方時,靜神鐘的鐘聲響徹整個南雀。

悠長古老的鐘聲斷斷續續,明栗每日都在靜神鐘響前醒來,獨自在新舍吸納煉化星之力。

她并非專注單一星脈修行,而是分別給八脈都提煉境界,每一條星脈都不低于三境,使用低階靈技沒有門檻。

明栗的優勢在于新的星脈雖然需要重頭修行,但滿境後每一脈的實力都是朝聖者的巅峰狀态,所以哪怕她現在是單脈滿境,力量卻比旁人的單脈滿境要厲害得多。

只有八脈滿境後才會激活每條星脈力量幾倍增長的加成,而明栗現在的星脈則是繞過了這個條件,不需要八脈滿境也可以。

曾經的她覺醒時便是先天七脈滿境,根本不用過多掙紮修行。

如今倒是把以前沒走過的路走一遍,可明栗覺得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等吸納星之力的時間過後,明栗下床洗漱,回頭發現周子息不知何時坐在床邊,于是開心地說:“我今天想要小辮子。”

周子息卻朝門外擡擡下巴:“師姐,你不如問問外邊那小子願不願意。”

千裏站在外邊敲門:“周栗,天才,你醒了嗎?今天的齋堂早飯有紅豆包。”

明栗看着周子息背對着房門說:“你先去,我等會就來。”

千裏因為跟着崔瑤岑忙來忙去,本來要休息的,一看天都已經亮了,就沒有回去,去齋堂看了眼早膳名單便跑來告訴明栗。

“那我先去幫你占個位,你慢慢來不着急。”千裏說完便走了。

明栗還在看周子息。

周子息的目光從門外轉到明栗身上,懶洋洋地說:“師姐,你殺的那小子好像是只地鬼,竟然能複活。”

明栗:“不好笑。”

她走過去朝周子息伸出手:“辮子。”

周子息垂眸打量她伸出來的手,玉白修長,瞧着就很漂亮。他伸手以掌心托着那只玉手,感受着自己冰涼的掌心在她的停留之下逐漸有了溫度。

這溫度可真是難得。

周子息笑了下,若有所思道:“師姐,這種心情該叫什麽,比嫉妒淡一些,卻又讓人不快。”

明栗想也沒想道:“叫吃醋。”

周子息:“我可不像你,喜歡吃醋吃辣。”

明栗俯下身去朝他笑:“我說的不是醬料,是情緒上的。在已知你喜歡我的情況下,自然不樂意看別的男子對我關心在意,但對千裏沒必要,他只是把我當做同伴,而不是異性愛慕。”

“所以別吃醋了,給我紮小辮子吧。”

周子息還在看托在他掌心的手,似乎女人的手跟男人比起來天生就要小一圈,纖細柔美,指腹輕輕按壓點在他肌膚,就算是影子,那瞬間微弱的溫度卻像是落在他心髒,慢悠悠地鞭策着他的心髒緩緩跳動。

明栗見他垂眸久未說話,又彎下腰去湊近他道:“子息?”

周子息擡頭時動作自然地與低頭的她唇角觸碰而過,反手抓住明栗的手腕将她拉過來挨着床邊坐下。

見師弟妥協後明栗滿意地眯了下眼,就算發現他故意拖延時間也不惱。

等周子息慢吞吞地給她編好辮子後才說:“我的早飯該涼了。”

周子息:“是你要紮辮子的。”

明栗只笑了笑,動作溫柔地輕撫發辮,這才朝齋堂去。

周子息卻還坐在床邊,眼中記憶定格在師姐站在屋門前的陽光下伸手輕撫發辮的那瞬間。

千裏跟方回都在齋堂,在明栗沒來的時間裏,倒是等來了程敬白與都蘭珉,兩人端着碗過來問:“都醒這麽早啊?”

“我就沒睡。”千裏打了個哈欠,揉着眼睛有氣無力地說,“昨晚那三大超級宗門的人同時到南雀,我被師尊叫着一起去接待折騰到天明,等吃完在回去休息會。”

方回倒了杯熱茶給他,眼神示意你辛苦了。

都蘭珉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地問:“都來了些什麽人?”

千裏摸着下巴道:“你們絕對想不到,連帝都那位常曦公主都來了。”

喝粥的方回突然被嗆到,扭過頭去一直咳嗽,千裏拍拍他的肩膀道:“別激動啊。”

方回痛苦道:“我沒有。”

“常曦公主是代表書聖跟大乾陛下來的吧。”程敬白也打着哈欠道,換來方回擡首一眼。

都蘭珉心說誰要聽帝都來了誰誰誰啊,我要聽北鬥的!他裝模作樣道:“你剛不是說三大超級宗門的人同時到了嗎?”

千裏點着頭說:“來的絕對都是你們想不到的厲害人物!”

都蘭珉滿心期待道:“比如說?”

“比如說東陽的宗主,他身為一宗之主,特地抽時間親自來南雀賀喜!”千裏朝他一擡下巴,“想不到吧!”

都蘭珉心說東陽來貓貓還是狗狗我一點都不在乎啊!

他盯着千裏耐心等着。

千裏繼續說:“還有太乙,這個你們絕對想不到,畢竟只是少主成親,又不是我師尊……可是太乙的朝聖者也來了!”

方回抹了把嘴,蹙眉道:“葉元青?”

千裏點着頭:“對,就是葉前輩。”

說完忽然想起明栗也是不叫崔聖叫崔瑤岑,納悶道:“等一下,怎麽你們一個個都直呼其名的?難道就我一個人禮貌嗎?”

恰巧這時候明栗走到,在都蘭珉身邊坐下問:“誰不禮貌?”

千裏:“方回,方回不禮貌。”

方回白他一眼,低頭繼續喝粥。

都蘭珉指了指千裏,跟明栗解釋:“我們在聽他說三家大宗門都來了些什麽人。”

明栗小口吃着已經涼了的紅豆包蘸辣椒:“哦,來了些什麽人?”

千裏打起精神道:“東陽宗主和太乙朝聖者。”

明栗擡頭問:“葉元青?”

千裏:“……”

程敬白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都蘭珉打着哈哈道:“大人物,都是些大人物,那北鬥呢?”

“北鬥啊,北鬥來到人倒是挺多,光是院長級別就來了四人,親傳弟子也有四人。”千裏撓了撓頭,神色有些為難地說,“就是感覺跟咱們氣氛不太好,而且還說新娘子跟他們死在北境鬼原的弟子長得很像,師尊為此很生氣。”

雖然他也覺得确實像,但他也想不到當初的恩人姐姐沒死還被關在南雀這種荒唐事。

千裏能明顯感覺到崔瑤岑對北鬥的不耐煩,沒有半分好感,可他對北鬥的好感倒是不少,所以在兩方出現時盡量只看不說不做。

明栗聽後在想不知師兄是否來了南雀,正打算跟千裏套點話,他卻接到了紅翼朱雀鳥傳音,忙起身道:“師尊找我,我先走了,晚上見。”

剩下幾人望着千裏離開的背影無言,片刻後程敬白也吊兒郎當地起身道:“我也吃飽先走了,晚上婚禮見。”

今日是婚期,因為部分賓客今天才能到,也因為南邊的習俗,婚禮在晚上舉行,可白日這會正是最忙的時候,一切都要安排妥當。

等方回也走後都蘭珉才悄聲對明栗說:“師兄他們被安排在八離峰,婚禮場地也在那邊,這會進不去,只有等晚上婚宴開場才有辦法。”

明栗若有所思地點着頭,餘光瞥了眼坐在不遠處,單手支着下巴,一副歲月靜好得模樣望着外邊的周子息。

從他坐的位置朝外看去是大片花林,如今已是春末時分,花枝生長的綠葉逐漸蓋過了粉白花朵。

因為只是一道影子,所以粉白春光透過窗戶照進時能穿過他的身軀,讓他與這天地萬物融為一體,無法獨立,卻又如此特別。

明栗這時才恍然,她有很長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沒能如此安靜又專注地看過周子息了。

在南雀上下都忙得不可開交時,新郎卻無法控制自己地去往邊界峰,站在山下遙望,背影悵然,來人看後卻忍不住發笑。

聽見笑聲崔元西才收斂情緒,眉目冰冷。

此時臨近日落,夕陽餘晖灑落在樹冠,垂落的光影細碎,卻能将來人的影子藏匿。

崔元西站在上山的小道前,沒有回頭,只淡聲道:“說你帶來的消息。”

“北鬥這一趟帶來了神木弓,在曲竹月身上,他們計劃在婚禮過後大家酒過三巡時再動手。”對方不急不緩地告知,“以七星令為信號,主攻的是你阿姐,這次來南雀,是想要殺了你們南雀的朝聖者。”

崔元西冷笑聲:“不自量力。”

“他們可是帶着玉石俱焚的想法而來,可不能小看,神木弓堪比石蜚無間鏡,有它借力……”對方話還沒說完就被崔元西截斷,“神木弓只有在明栗手上才能發揮最大威力,旁人拿着它也就個上品神武,何況石蜚與無間鏡都在我們手上,北鬥這趟無異于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誰讓你們這兩年把北鬥欺負得太厲害,這下人家受不住,想要拼個你死我活。”影子說完又頓了頓,“到時拿下幾位院長便是,其他人不如放……”

崔元西嘲笑聲,回頭神色傲慢地朝對方看去:“才幾年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個從天坑出來的卑賤奴隸,還真把自己當做北鬥的大師兄了?”

這位北鬥的大師兄被說得臉色微變,一瞬間那些糟糕的回憶洶湧,卻又被他壓制,冷靜看回去道:“至少現在是。”

崔元西臉上的嘲意更甚,陳晝卻回以他一個挑釁的笑容:“倒是你,事到如今才反應過來真愛是我這可憐的師妹會不會有些晚了?你今晚與別的女子喜結良緣,我這師妹只能孤零零地在山上看着……”

話還未說完就有一道帶着殺意的行氣字訣朝他飛去,陳晝不慌不忙地避開,笑道:“崔少主生什麽氣,你若真喜歡她,就不要再如此折磨她,放她離開更好。”

“休想!”崔元西面露戾氣,“她只能跟我在一起,哪也不能去。”

陳晝不客氣地嘲笑道:“你該不會還以為我這師妹清醒過來後還能原諒你吧?”

崔元西面無表情地說:“自然,她什麽都不知道的。”

陳晝聽得一愣,随後笑得十分誇張,扶着樹幹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崔少主……哈哈哈你真是……都說有情人可憐,可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可憐,竟然能說服自己青櫻什麽都不知道……”

“你忘了你當初為何會重傷的?”

陳晝盯着崔元西那張臉嘲笑道:“是青櫻發現你把陳晝留在天坑跟你決裂,要去救她師兄,險些殺了你,被你阿姐及時攔下帶回南雀。”

“你忘了自己差點死在她手裏?”

他的話讓崔元西腦子裏緊繃的一條線徹底斷裂,無數難堪的記憶洶湧而來。

自欺欺人的幻想最終還是被打破,殘酷的現實中,青櫻并非什麽都不知道,也從未去過北境鬼原,那都是假陳晝的一面之詞,只要讓命星隕落,那就算沒有找到屍體,人們也已經默認死訊。

崔元西記憶裏女人明豔活潑的笑顏陡然變得滿目淚水,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憤怒與憎恨在明眸中越演越烈。

他想要上前解釋,卻只迎來對方爆發的星之力。

青櫻手下殺招,她殺意明顯,卻也痛不欲生,崔元西今時終于想起她因為過于憤怒,顫抖着聲音說過的話:“你憑什麽……憑什麽把我師兄變成這樣!”

崔元西認定青櫻不會真的殺了自己,只是事發突然,她一時接受不了,便想着任由她發洩一會,卻沒想青櫻手中劍毫不猶豫地刺進他的胸膛。

那瞬間他才意識到,或許陳晝在青櫻心裏比他更重要。

于是他因此嫉妒,憤怒,最終讓她當做江盈的藥引,讓阿姐施展養血之術,只要青櫻一句求饒的話他就立馬停止,可青櫻最終求的是讓他放過自己的師兄。

她可以當江盈的藥引,只求他将陳晝從天坑帶出來。

崔元西沒有答應她。

這些年來他一直将江盈當做是青櫻,兩人相處時總愛伸手輕輕捧着她的臉,指尖自覺地将她眼角淚痣遮掩。

他說服自己青櫻什麽都不知道。

他讓記憶停留在那些美好的時候。

幡然醒悟後也下意識地相信他們是相愛的,自己還能夠彌補,他們還有機會。

可早就來不及了。

崔元西被戳破幻想後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總是不自覺地想起,讓人心驚,就連如何回到八離峰,如何在他人伺候下穿上喜服也沒有反應。

婚禮的奏樂聲婉轉優美,帶着溫柔的祝福。

賓客們已經在各自的位置落座,等待着新郎新娘出場。

開陽與天玑坐在賓客高位,挨着東陽與太乙,南雀的院長們坐在對面,鬼宿院長負責盯梢北鬥的人,此時發現曲竹月與鄲峋不見,眉頭微皺,側首與弟子許濱低語,讓他去找人。

張宿院長眯着眼問:“魚眉不來?”

“她說要等會。”星宿答,“倒是轸宿來不了。”

轸宿要看守南雀神兵庫,就算有婚禮這種熱鬧事也不能輕易離開。

鬼宿院長摸着胡子又道:“那翼宿怎麽也不在?”

張宿院長左右瞧了瞧,還真沒發現李雁絲。

葉依依單手支着下巴,眼珠子不時朝對面坐得規矩乖巧的常曦公主看去。

千裏跟幾位南雀大弟子站在一起,悄悄退去後邊,往入口處看了眼,卻一個小夥伴也沒看見,有些納悶。

這都快到時間了,怎麽還不來看熱鬧呢。

明栗這會還在翼宿院的四景法陣,她調整着法陣中最後需要的行氣字訣,周子息在旁陪了她一整天,忽然說:“師姐。”

“嗯?”明栗回頭看他。

周子息微微笑着說:“等我走後,婚禮那邊就該一片混亂,你也能去救你的小師妹,但我走之前告訴你一個秘密。”

明栗問:“你要去哪?”

周子息靠在廊柱邊朝她歪了下頭,眼眸微眯。

人們洗去他的人性時,會從幾種情緒開始:憤怒、恐懼、憎恨。

這也是最容易激發的幾種情緒。

于是他知道了一些秘密。

比如襲擊北鬥的三十九人都是誰,石蜚又在何處,青櫻遭遇了什麽,陳晝又遇見了什麽。

人們要他抛棄你是一個“人”的認知,于是讓他說出了我是豬狗不如的畜生等話反複洗腦,當他也不再認為自己是“人”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憤怒、悲傷、仇恨,他沒有這些,非要說的話,他如今擁有的只有本能的殺意。

周子息走到明栗身前,幫她将因為沒有簪子固定而快要散掉的辮子紮好,俯身湊近明栗耳邊輕聲說:“不要叫那個冒牌貨師兄。”

明栗眼睫輕顫,再擡眼時師弟已經消失不見。

原本在八離峰的兩位朝聖者卻是神色微變,突然起身,崔瑤岑先走,葉元青則交代太乙的人看好葉依依後才離去。

今夜婚禮的兩位新人開始入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對于朝聖者的離去未能注意。

個別注意到的人似乎早有所知。

轸宿,神兵庫。

血水順着石階滴落,看守此地的南雀弟子悄無聲息地躺倒在地,渾身是血。

唯有轸宿的大弟子一襲白衣幹幹淨淨地站在血水中,垂眸看倒在前方的轸宿院長,程敬白從地上起來将歪掉的脖子扭回去,咔嚓一聲。

轸宿院長氣若游絲,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勉強睜着,淌着血水的同時盯着他的大弟子林枭問:“你……到底是誰……”

林枭含笑垂首道:“冰漠地鬼,林枭,承蒙您關照。”

轸宿院長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程敬白站在他身後,捂着脖子對林枭說:“跟你師尊好好道別啊,他已經把人引走了。”

林枭雙手合十,召喚紅翼朱雀鳥,從虛空中飛出三只紅翼朱雀鳥後它們尖嘯着沖向轸宿院長,咬斷他的頭顱與四肢各自離去。

一只飛向井宿院,剩下兩只飛往八離峰。

在人們歡笑着迎接走上前來的新人時,從虛空飛出的紅翼朱雀鳥将轸宿院長的頭顱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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