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誘捕守則 第 62 章

第62章

【你好, 小姑娘。】

雌性人魚朝着她靠近。

裴樂站在一塊石頭上,眼珠一動不動地看着對方,直到聽到陌生的聲音在自己腦海中響起, 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從來沒有想過能在一只人魚的活動範圍內逃脫,對方沒有惡意就是再好不過了。

【你好。】

裴樂微笑着揮手打招呼, 接着意識到對方看不見, 又放下了右手。

在暗沉的光線下,雌性人魚的輪廓也越發清晰。

與雄性人魚不同, 她的尾鳍顏色比較淺, 沒有光澤,看上去灰撲撲的。

因為剛才距離較遠,直到靠近了裴樂才發現,雌性人魚的身形似乎比雄性要長一些, 尾鳍将近自己身高的兩倍。

因為剛才的見聞,裴樂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掃向對方的腹部。

【你想和他說話嗎?】

【他?】

裴樂一臉懵逼。

【前段時間我就注意到你了。】

另一道相對低沉的聲音在裴樂的腦海中響起,節奏緩慢,發音奇異, 就像是剛剛學會一門外語的外國人, 讓她不禁想起了最初認識鱗的時候。

裴樂忍不住看向雌性人魚的腹部。

【看得出來,你對我們感到了好奇。】

【是的。】裴樂坦率承認。

只見雌性人魚伸出右手, 指縫長着和鱗類似的蹼, 然後抓起了裴樂的手臂。

【放輕松。】這是雌性人魚的聲音。

她将裴樂的右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裴樂感覺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冰涼,手掌下面, 雌性人魚的腹部活動着, 有節奏的緩慢搏動, 中間似乎有一條凹進去的線,只是從外表看來不明顯。

再往下則是顏色逐漸加深, 密度越來越大的尾鳍。

【感受到了嗎?他在我的體內。】

雌性人魚在對方腦海中柔聲說道。

聽聲音會讓人聯想到一位曼妙的、精靈一般的女性,然而現實卻是,雖然雌性人魚五官位置相同,但細節與人類大相徑庭,眼白占據了微凸的眼睛,嘴巴很大,露出鋒銳的牙齒。

裴樂擡頭看向人魚,被怪誕的一幕沖擊後的大腦逐漸冷靜下來。

【這是怎麽一回事?】

【用人類的話來說,我們剛剛結束了‘□□’。】

在雌性人魚的身後,半截尾鳍随意落在地上,旁邊是兩只長着鱗片和蹼的手臂,雄性人魚脫落的頭顱,包裹着內髒的皮囊,頸椎骨,就像屍體的殘骸。

海水中還漂浮着一些血絲,和破碎的黑色鱗片。

【他……死了嗎?】

裴樂有些不确定地問道。

【不,他和我在一塊了。】

【我的四肢是自然地脫落的,因為它們都多餘了。】

柔和的聲音說完,另一道雄性的聲音補充道。

【這就是你們的交/配方式嗎?以後共用一個身體?】裴樂忍不住問道。

【是的。】

【那……孩子呢?我是說,你們以後只交/配一次?】裴樂有些不知道怎麽解釋。

這聽上去太沒禮貌了。

對方似乎也不介意。

【只要我想有個孩子,就可以生育了。】

裴樂伸了伸脖子,看向她的身後。

脫落的半截尾鳍之上,正好是雄性人魚生/殖器官的位置。

融合進去了?!

裴樂感到一絲荒謬,腦海中冒出一個詭異的比喻——這算不算是交/配過後的雌性人魚攜帶了一個移動的精/子庫?

【那……你們以後有意見分歧怎麽辦?】

【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雄性人魚理所應當的回答。

聞言,裴樂感到一陣涼意從心底鑽了出來。

她想起了對自己百依百順的鱗,那句本以為是情話的‘我是你的’,在此時此刻也都有了解釋。

原來,只要交/配了之後,雄性人魚就會失去了自己的主見,說得好聽一點是一輩子陪在配偶身邊,實際上徹底成為雌性的附屬品。

此刻雙方陷入了沉默。

【好了,去找你的配偶吧。】

似乎是覺得裴樂打擾了他們的空間,雄性人魚有些不客氣地說道,言下之意是要趕客了。

裴樂想起了實驗室中關于人魚的資料。

‘人魚是獨居生物,具有很強的排外性和攻擊性……’

很顯然,對方剛才一直沒有攻擊自己,是因為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而不是因為人魚友好和善。

意識到自己存在已經冒犯到了對方之後,裴樂立刻向它們道了歉,然後很快離開了。

得知人魚交/配的方式之後,她此刻無比慶幸自己沒有答應鱗的請求。

或許是剛才的一幕過于震撼,裴樂剛才的憤怒現在才卷土重來。

這算什麽?

鱗為了不要自己的□□,迫不及待交/配而囚禁了自己?

裴樂一向清晰的大腦此刻一團漿糊。

海底的世界總是很少變化,一環扣一環的生物鏈相互制衡,或許是為了遏制金字塔頂端的人魚,造物主嚴格控制了它們的數量。

在繁衍的困境下,人魚們進化出獨特的交/配方式。一旦相愛,雄性就會主動融合到雌性身上,從而确保成功‘受精’,而雌性同樣武力強大,也讓人魚無需依賴于丈夫的幫助,可以獨自将孩子養育到大。

根據以往的生物知識,裴樂推演出了人魚的交/配邏輯。

然而她卻高興不起來。

人類的性格迥異,地域風俗,社會地位等尚且是阻礙大多數情侶的鴻溝,如果她以後要和鱗在一起,所面對的考驗不止是這些,還有真正的物種隔離。

海底唯一的光源只有生物光,在這個星球上,生活在陸地上的生物才是少數,真正的土著居民們都生活在海洋中。

裴樂的視力不僅适應了海底的高壓,還有漆黑的環境,以及遠離社會的孤靜。

她本以為,是因為自己在人類社會中缺乏親人朋友的原因,但現在看來,恐怕也有受到人魚血的影響。

誰能想到那管藥劑的後遺症有這麽大呢?

裴樂苦笑。

因為靠近人魚的領地,裴樂幾乎是一路暢通,沒有再出現突然冒出個大型食肉魚突襲的情況。

很顯然,裴樂剛才的心理活動是瞞不過鱗的。

在兩人沒有交/配之前,都是鱗對她的單向‘讀心’——因為有了配偶之後的雄性人魚無需自己的思想。

*

當她剛離開那處界限分明的領地之後,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朝自己游來。

裴樂停住了腳步。

鱗從無數個小魚中徑直朝她游來,兩米長的尾鳍輕盈如薄紗一般,黑色的長發在水中像海藻一樣飄蕩,皮膚白到透明,碎鑽般的鱗片在他的眼尾處襯托出一絲不真實的神性。

他的長相,身體的每一處線條都長在了裴樂的審美點上。

人魚這種生物很不講道理,只要是雌性喜歡的,雄性就會順着對方的審美進化。

獨屬于雄性人魚的第三次進化不像是為了成長,而是為自己的心儀雌性定制的一款‘完美男友’,他們的畢生使命就是找到雌性,然後完成交/配。

【裴樂……】

當鱗真正游到了裴樂的身前時,他卻躊躇不前,只敢在意識中輕輕地喊道。

裴樂可不相信他現在才趕到,只要他留心到自己的動态,以人魚的速度,估計在她與鄰居對話時就能趕到了吧?

聽到對方的喊聲,裴樂面無表情。

這讓鱗看上去更加緊張了。

眼前的這一幕其實是有些怪異的。

嬌小的人類女孩面前,身高幾乎是她兩倍的半人半魚異形反而更顯弱勢。

裴樂看着鱗那張妖異的俊臉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那雙深色的眼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禁想起了曾經養的一只金毛,它在犯錯被自己訓斥後,也是只敢躲在門後,然後一副想靠近自己又不敢的樣子。

想到這,裴樂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能吸進去的主要是海水。

【回去再說吧。】

她眼神有些疲憊。

原本就沒怎麽休息,現在保持在水中也很累。

裴樂讓鱗将自己抱回去。

如果鱗是一位經驗豐富的人類,恐怕他從女孩還願意與自己肢體接觸這一反應看出,裴樂其實沒有厭惡他。

然而他畢竟只是一條單身了上百年的人魚。

他抱裴樂的手僵硬拘謹,不敢稍加移動。

*

重新回到山洞中,擺件原封不動地放在原地。

桌子上,幾只漂亮的貝殼放在上面,顯然是鱗在裴樂睡着時外出找的禮物,同時一旁還拜訪着一灘透明的植物,看起來和地球上的海蜇有些相似。

重新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後,裴樂身體也放松了下來。

鱗望着裴樂,眼神透着無措。

【我想你應該都知道了。】裴樂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

【裴樂……】

鱗似乎來來回回只會這麽一句話。

裴樂也知道以這條蠢魚的口語,要求他給自己說一段口才極好的解釋幾乎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騙我?】

裴樂目不轉睛地盯着鱗的眼睛,仿佛要盯出一個洞來,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似乎沒有想到女孩的第一個問題是這個,鱗怔了一下。

和那個麻煩的蘑菇對話完之後,雖然當時表現得不在意,但對方的話其實提醒了他,對于人類來說,人魚的交/配就是一種血腥的,變态的,令人難以接受的方式。

而他不過是想着讓裴樂接受自己。

【怕你拒絕。】

鱗老實地回答。

【拒絕什麽?】

裴樂有些反應不過來。

【交/配。】鱗的話總是像擠牙膏一樣,一點一點擠出來。

這個答案讓裴樂幾乎要笑了。

還真是誠實到讓人無言以對的回答。

裴樂也真的笑了,她的嘴角勾起最熟悉不過的弧度,眼底滿是陰霾。

【我讨厭被欺騙,讨厭被控制。】

這讓她想起了自己最最‘親愛’的母親。

那個女人總喜歡用語言虛構出不真實的一面,在外人眼中總是那麽的光線靓麗,好像這層優秀妻子,優秀母親的稱號長在了她的皮膚上,要想改變只能剝下一層血淋淋的皮。

控制自己的語言,控制每日的穿着,她的走路姿勢,面對大人時的表現……

這些精準到宛如機器人一般的标準,連帶着自己衣服底下密密麻麻的針孔紮進了她的血肉,她就像一個提線木偶,成為他們最得意的傑作。

裴樂不緊不慢地向前,示意對方低頭,擡起右手,輕柔地撫摸對方的臉龐。

知道女孩心理活動的鱗自然沒有被表面的溫柔蒙騙,平生第一次,他體會到一種名為‘後悔’的情緒。

【其實你知道嗎?我未必會抗拒這種交/配,如果你沒有欺騙我的話。】裴樂眼眸低垂,看不清神情。

鱗的身上的鱗片比以往收得更緊致一些,這個将近三米的怪物看上去要哭了。

當然,人魚的生理結構決定了他是不會哭的,童話中掉落的眼淚化為珍珠也不真實。

裴樂再次久違地體驗到自己被情緒分割成了兩部分。

其中一位說:“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只是用錯了方式,但本意是好的呀,與其在意對方的欺騙,不如趕緊跑,這種繁衍方式也太惡心了,這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

另一位反駁:“不,他騙了我。”

“他是因為愛你。”

“他騙了我。”

“你這樣很幼稚不成熟。”

“他騙了我。”而自己那麽相信他。

裴樂的手又重新回到了人魚的脖子,扣住了修長,脆弱的脖頸,手指逐漸收緊。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不太正常,尤其是面對鱗的時候,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鱗确實能輕而易舉地挑起她的情緒。

這種病态的情緒對于鱗來說是不公平的,他那麽溫馴,所以自己才會肆無忌彈地針對人魚。

【……我愛你。】

鱗被對方掐住了喉嚨也不掙紮,雖然對于他來說,女孩手中的力度還不至于真正殺死他,最多受點小傷。

但鱗能夠感知對方情緒,那是一種在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複雜情緒,令人不舒服。

如果他是人類,面對這樣的女孩,把這種類似于‘我的女友精神似乎不太正常,性格偏執’的內容發到帖子上,恐怕十個有八個都是在勸他分手。

經濟和□□上的困難可以克服,但沒人想和一個精神病談戀愛。

鱗想不出什麽好的理由,所以他想起了自己在人類社會唯一學會的情話。

裴樂一怔,手中的力度稍微松了開來。

【裴樂,我愛你。】

鱗很堅定地說道。

裴樂抿了抿唇,她的理智稍微回歸了一些。

這句話從人魚的口中說出來還真是怪異。

鱗那雙漂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這個剛才想殺死自己的女孩。

透過一旁發着瑩瑩白光的礦石,在不到十五公分的距離之內,裴樂才發現,對方的眼眸其實不是黑色,而是一種深藍色,因為顏色過于濃郁,以至于變得像黑色墨水一樣。

在白光下,那雙深藍的眼珠被映襯得像一顆藍寶石,正如他生活的環境一樣,是深海的顏色。

而人魚,也正像海洋一般,眼神缱绻,不管好壞,接受對方的一切。

【說你下次不會再騙我了。】

裴樂眼中的冰山已經有了消融的趨勢,她知道自己已經心軟了,但是又不願意就這樣‘低頭’,惡狠狠地命令。

他會不會認錯啊!

【鱗以後不會騙裴樂。】人魚重複了一遍女孩的話。

裴樂這才松開了手。

【行吧,這次就勉強原諒你了。】

她重新站直了身體,走到石桌前。

【現在我在海底生活多久了?用人類的時間單位計算。】

【七天。】

得知這個與上次完全不同的答案,早有預想的裴樂眨了眨眼,一副毫不意外的樣子。

她就知道鱗在時間上有所隐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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