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仙君剖丹後 第 42 章 “妄羅鬼王,也不過如此
夜闌早就謀劃好了一切, 從昨日給她解藥開始,就是一盤棋。
不僅要讓宸淵死,還要君瑤深深恨着他;不僅要讓魔族亡, 還要君寒也跟着陪葬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夜闌,你好惡毒的心。”君瑤眼睜睜看着被控制的“宸淵”帶領鬼族惡魂與君寒交戰, 她眼睛通紅,想阻止,但手腕被夜闌緊緊掐着, 動彈不得。
“不,你說錯了。我沒有心。”夜闌笑意陰寒地同君瑤說着話。又時不時吹聲銀哨, 就像是在看一場精致木偶戲,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你沒有心。”君瑤冷呵,“像你這樣人,只知道控制和占有, 以及陰謀詭計,根本不配說愛。”
“我不配?”夜闌猛地擡起她手腕,将人朝自己拉近了兩步,眸露冷光, “難道宸淵他就配嗎?”
君瑤被他拉扯着, 距離近到能聽見夜闌帶着怒氣的呼吸, 能看見他燃燒着火焰的眸底自己被放大的倒影, 不卑不亢回道:“他配不配,你不比我更清楚嗎?否則, 哪裏值得你費盡心機封了我們的真實記憶,三百餘年。”
音落,夜闌握着君瑤皓腕的手一頓。
只這一個細微動作, 君瑤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夜闌,你的伎倆很失敗。”她直視進夜闌漆黑的眼底,嘴邊浮現出一抹冷嘲笑意,涼涼道:“一千歲之前讓我動了情的人是他,一千歲之後,縱使你誘他剖我妖丹兩次,再假惺惺地救我于黑暗深淵,我也看不上你。”
“你只會讓我覺得惡心。”君瑤一字一頓,冷言冷語清晰從唇間吐出。
她察覺到自己每說一個字,夜闌捏在她手腕的指骨就收緊一分,嘴上說着變了質的愛慕,動作卻毫不憐惜。君瑤沒力氣掙脫他,不代表沒有辦法掙脫。
嫁衣袖袍中晃過清輝月華,靈劍頓時幻化作尖利暗器飛出,猝不及防地劃破了夜闌腕下血管。
君瑤趁他吃痛松手的剎那,利落脫了這身繁瑣喜服,朝君寒方向跑去。
身邊刀光劍影,她修為被封,所幸有宸淵的靈劍時時護着她,一點傷都沒讓她受,但遠處君寒顯然就沒有這樣好運了。
已然成鬼魅的“宸淵”被夜闌用銀哨操縱着,修為不減昔日戰神風姿,只是沒了金丹外加夜闌給他下的毒,原本仙修成了鬼術,招式更詭谲無常了些。
君瑤比誰都清楚君寒和宸淵的實力到底如何,要論單打獨鬥,哥哥絕不是宸淵的對手。幾百招下來,君寒玄色衣袍見了紅,一處處漾開血跡斑駁。
“哥——”君瑤的心懸到嗓子眼,腳下分明是走了無數多遍的魔宮甬道,這一刻,她卻覺得無比漫長,怎麽也跑不到君寒身邊。
豆芽從她衣襟裏緩緩探出頭,四處張望了下,也許是萦繞鼻間的血腥氣太濃,也仰頭嗚嗚叫喚起來。
君瑤此時實在沒空安撫她,只道了聲:“別鬧。”
但語罷,她突然見到了熟悉的一幕。
豆芽嘟嘟嘟地抖起身體,純白兔毛從它身上掉落,鋪散地面的同時開始野蠻生長,包裹上鬼族惡魂的四肢,又以極快的速度向前蔓延。在“宸淵”手中劍要穿過君寒肩胛的瞬間,纏繞住他的手腕。
君瑤頓時松了口氣,低頭看見懷裏豆芽睜着大眼睛,一副求誇獎求表揚的模樣,輕笑了笑,“乖。”
一時間,戰局扭轉。所有鬼族惡魂都被豆芽抖落的白毛束縛住,想要斬斷這些絲線尚且自顧不暇,完全分不出精力再來應對魔族的反擊。
而君瑤也終于跑到了君寒面前,見到安好的兄長眼眶泛起濕潤。
但她清楚現在不是敘舊時候,語氣飛快道:“夜闌封了我的修為,哥哥快幫我解掉禁制,這裏交給我。”
前半句話出口的瞬間,君瑤修為同時沖破了封印,游走過全身經脈。
可君寒并未理睬她後半句話,反問道:“他就是宸淵?那個傷了你兩次的上神?”
君瑤一愣,她沒想到兄長竟還幫她記恨着此事,搖了搖頭,“不是他。這件事說來話長,但……不是他。”
豆芽抖落的白毛對付尋常鬼族惡魂尚有些威力,但面對修為無損的宸淵,顯然還遜色了些。只見白衣鬼魅稍稍用力,就将纏繞手腕的白毛掙脫成齑粉,君瑤趕緊将君寒推開擋在他身前,手握靈劍接下“宸淵”的一招。
一邊是被毒煉成鬼魅的“戰神宸淵”,一邊是吸收了宸淵全部金丹修為幻化出的靈劍妖器,君瑤曾設想過無數次自己能與宸淵抗衡,卻沒曾想竟在這樣本不該敵對的情形下實現了。
漸漸,兩人身上都添了不少傷,但君瑤的體力開始落了下風。
又是一次刀劍相抵,君瑤望進他的眼底,“宸淵,你醒一醒!你不是最自以為是,最自诩清高嗎?怎麽現在就容忍天族神明的高貴被鬼族踩在腳底下,甘心當鬼族的傀儡?!”
“宸淵”淺棕色的眼瞳空洞而無神,甚至連轉動都不會。任是君瑤喊得再撕心裂肺,也仿佛什麽都聽不見,無動于衷。
靈劍被“宸淵”無情力道又壓下一寸,再有半分就是她的脖頸,君瑤後槽牙死死咬緊,她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破釜沉舟,不破不立……本就是拼命的仗,不如就豁出命去賭!
君瑤咬牙深吸一口氣,乍然撤了力,把靈劍丢到地上。同時,“宸淵”的劍自然就架在了她白皙脖頸。
溫熱鮮血流出,君瑤徒手接白刃,拼死握住他的劍,笑了,“宸淵,你又食言了。”
“一千多年前你說會讓我永遠無憂無慮地生活,我信了,但你沒能做到。十幾日前,你說你會用剩下的十幾萬年生命來彌補我,甚至愛我,我又信了。”血液從君瑤掌心滲出,滴答滴答,落在兩人之間的地面。她質問:“可傷我兄長,屠我同族,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
君瑤睜大的眼眸盈滿悲憤,刺痛到“宸淵”面如死灰的臉色,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如初春嫩草破冰原,極其細微,卻讓君瑤看見了希望。
“你看清楚,我們共同的敵人,在你身後。”君瑤擡起另一只手指向遠處的夜闌,“如果你敢助纣為虐,我君瑤,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你!”
聞言,“宸淵”手裏握劍的力道收了幾分,卻歪頭愣愣反問:“君瑤?是誰?”
君瑤愣怔,悲喜參半。雖然不認識她是誰,但至少有理智提問了。她定定說道:“是一只小狐貍,在九重天陪了你千年的狐貍。”
“宸淵”的劍徐徐放下,皺着眉,像是在搜腸刮肚地反應她的話。
直到長劍遠離脖頸,君瑤手掌随之松開,她才發覺自己掌心傷痕已經可見森森白骨,痛到麻木,可她卻勾唇笑了,“你想起來了?”
宸淵點頭,屬于他的眼瞳神采一點點複原,将劍指向夜闌。
君瑤心底慶幸。但她欣慰的情緒還沒來得及回味,一聲尖利刺耳的銀哨聲在夜闌嘴邊響起。
瞬間,她看見宸淵的瞳色再次喪失,空蕩蕩的恍如鬼魅,本朝向夜闌的劍也在半空陡轉方向,劍尖對着自己。
變故來得突然,君瑤手已經疼得擡不起了,下意識閉上眼睛。
下一秒,預料中的長劍穿心并沒有到來,反而被擁入了一個淡香萦繞的懷抱,清冽聲音貼耳傳來:“阿瑤,我不會再食言了。”
君瑤驀地沒緣由地心下一暖,但仍舊冷冰冰推開他,“誰準你碰我了。”
宸淵很自覺地松開手,兩人又很有默契同時朝夜闌出擊。
夜闌那日在囚牢中被宸淵封了大半修為,今日最壓軸的籌碼又被君瑤釜底抽薪,這一戰勝負已分。
當君瑤用靈劍封印住夜闌的肉身,她啓唇輕蔑:“妄羅鬼王,也不過如此。”
夜闌四肢被妖器幻生出的鎖鏈捆縛住,穿透骨髓,廢去所有修為。他雙眼猩紅,布滿血絲,突然大笑起來,連齒縫間都是淋漓鮮血,“瑤兒,你以為你這樣就能擺脫我,和他雙宿雙飛了嗎?”
“鬼王是不死之身,你費這麽大的力氣也只能把我封印。而等到這把妖器的禁锢松動,我吸收盡天地怨氣,有的是機會重新出世。但他就不一樣了……”
這個他指的是宸淵,“他之所以能站在這裏,不過是借我那點毒的效用罷了。施展獻祭金丹禁術的神,連仙身都散幹淨了,怎麽可能還繼續活着。”
君瑤聽見他聲音都心煩,蠻狠扯下夜闌腰間垂挂的銀骷髅,“你且放心,我不會讓你有機會重新出世的。”
她将妖器抛進魔族熔漿底部,一層又一層結界設下,定不讓夜闌有再翻身之日。
轉過身,宸淵就站在她身後,低聲開口:“阿瑤,抱歉。”他目光落在君瑤右手掌心,血已經幹涸了,藏在皮膚下的白骨若隐若現,只一眼就連帶心髒也跟着疼。
“你從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不必跟我說抱歉。”君瑤随便撕下片衣料把傷口簡單包紮了,她又換手舉起從夜闌身上摘下的銀骷髅,“要看看我們被夜闌封了三百年的真實記憶嗎?”
宸淵困惑仄眉,“什麽?”
君瑤沉聲道:“真正的妄羅山開啓在三百年前,我們被夜闌騙了三百年,也被他用陰謀詭計封住真實記憶三百年,如今該把這些記憶物歸原主了。”
她在宸淵依舊迷茫的眼神下,将銀骷髅拖在掌心緩緩捏碎。
一切的起因,是她千歲生辰那日。
小狐貍穿上珊瑚紅色百褶裙,在宸淵問她生辰禮想要什麽時……
她說:“上神,你放我走吧。我不想留在熙承宮,也不想留在九重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