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後我愛上了死對頭 第 71 章 生死隔(五)
生死隔(五)
帳外,暮色四合。
蜂擁而出的軍官們向着各自駐守的營地而去,莫離在一處空曠地站定,回頭看向身後跟着的玄越。
“你之前還有一招化形之術沒有教給我,不如就現在吧。”
她清瘦的身形立在暮色裏,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劍。
玄越看着她眼底冰冷的光,心重重地抽痛了一下。
他不禁放輕了聲音:“可是那招學起來會很疼的。”
“我不在乎。”莫離沒有絲毫猶豫。
“我要宙落死。”
她說這句話時,眼中已有着必死的決心。
玄越被她的眼神刺痛了,忍不住閉了閉眼睛,才艱難地說道:“好。”
他們一回到營帳,莫離就一刻不停地做起了準備。
玄越明知她現在是被恨意支撐着疲累傷痛的身體,卻也不能阻止她什麽。
因為他知道莫離如果不報此仇,心裏的那根弦就再也不會松掉,而弦繃緊的時間太久,只怕會徹底斷掉。
“開始吧。”莫離盤腿坐了下來,已經是一副準備就緒的樣子。
玄越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強忍着心底的憐惜,開始教學。
“化形,即是以己身化物形,對于你來說,便是水。想要化形,便要先打破自己身體的界限,碎裂己身。”
“怎麽碎裂?”莫離說着就開始凝聚法力,眼中毫無懼意。
玄越看着她下一秒就要朝自己身體開火的架勢,笑了笑道:“并不是真的要把你的身體打碎,只是感受它的每一部分都不再緊密地屬于你,好像要讓自己的身體分崩離析。你要漸漸斷掉自己的神思對身體每一部分的控制,讓它不再是一個凝聚的整體,而是分散到一個沒有具體形狀的狀态。”
莫離聞言點了點頭,平息了自己掌中的法力。
她閉上眼睛,開始靜默地嘗試玄越所說的話,斷裂掉自己對身體的控制。
這個過程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便有如生生砍斷自己的血肉筋骨。
随着莫離有意的控制,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自頭向下,開始漸漸斷裂直至化為齑粉。
雖從外觀形體來看,她的身體并未發生變化,但內裏的一切卻有如烈焰焚野,被折斷、被撕裂、被傾覆、被毀滅。
她的身體在下意識地反抗這種自我的摧毀,然而更高的意志卻在主導着這場毀滅。
這種自我的艱難對抗讓她的身體痛苦抽搐起來,手指不斷痙攣。
看到莫離的神情越來越痛苦,額頭的冷汗如挂壁的水流般不斷流淌而下,玄越不禁凝結法力,在她周身築起了一道溫和的屏障。
此時莫離身體的內裏已極盡破碎,身體漸漸不再抽搐,手指像僵硬的模具一樣搭在腿上。
這已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步,卻也是最兇險的一步。
失去了對自我身體的控制,便有如失去了最後一個忠誠的同盟者。身體的毀滅會帶來意志的消散,這感覺就像是要即将化為虛無,徹底湮滅在天地之間。
“好了!不要讓你的意志消沉,也不要恐懼于現在空無一物的感覺!”
看着莫離的神情已接近死亡的呆滞,玄越立即出聲引導她。
“我會守着你的身體,所以不要害怕!”
莫離的睫毛微顫,好像在回應着他說的話,僵硬的神情逐漸變得平和。
看到她的情況穩定下來,玄越深吸一口氣,繼續引導她:“好好沉浸在這種感受中,感覺你好像徹底沒有了束縛,像風一樣沒有形體,徹底自由。”
莫離的眉目變得愈發溫和,好像沉浸在一場沒有邊際的美夢裏。
玄越目光如炬地緊盯着莫離神情的變化,身上的熱汗靜谧地流淌着。
“現在,感覺你徹底變成了水,你的身體不再擁有重量,你像是大地上的春霖,也像是湖海中無邊無際的水流。”
莫離的頭慢慢地垂下去,身體像是失去了支撐,抽去了骨骼。
她的皮肉逐漸變得透明,身體的形狀一點點消失,最終化為了一股懸浮在空中的水流。
她身上穿的衣服沒有了支撐,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見她第一次嘗試就獲得了成功,玄越無聲地笑笑,卻也不敢出聲驚擾她。
他注視着這一股由她化作的水流,欣慰于她卓越的天資。
“好了。”他的聲音輕得像是耳語,“慢慢地再去感受你實實在在的身體吧,感受你具體的手指、手臂、身軀,感受你對它們的控制和調用。”
透明的水流逐漸分散形成身體的形狀,一點點變得瓷白,構築成骨骼的精确模樣。
莫離重新出現在玄越的視野中,赤身裸體地坐在地上散落的衣服中。
直至她的身體徹底重現,玄越才收起周圍的屏障,去撿她落在地上的衣服。
而莫離在睜眼的同時,身體卻是無力地向前一倒,直接摔進了他的懷中。
“我好沒力氣啊。”莫離虛脫地說道,眼神有些渙散。
玄越把她的衣服裹到她身上,抱着她去了床榻上面。
他細致地給她穿戴好裏衣,才抱着她的身體躺了下來。
“第一次化形,是會這樣,等你日後熟練了就好了。”
莫離昏昏沉沉地靠着他的胸膛,問道:“所以我是成功了嗎?”
“對。”玄越笑笑,把她鬓邊的頭發別到耳後,“你太厲害了,一次就成功了。”
莫離無聲地勾了勾嘴角,終于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她疲憊地閉着眼睛,腦海裏回想起剛剛空無一物時,感受到的那股隐隐的守護。
“你剛剛是在為我護法嗎?”
“是。”玄越把她抱的更緊了一些,“當你讓身體脫離自己的控制時,心裏會有一種無力和恐懼感,如果處理不好,可能就要出大事了。”
“那你當初學的時候,是誰在為你護法?”莫離好奇地問道。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認識他這麽久,好像還從未見過他身邊有什麽固定的人。
往日裏他被仙子們競相追捧,身邊人影幢幢,可自花月節他當衆表白心意之後,他身邊就再沒出現過什麽人。
直待浮華散去,她才看清他滿身的孤寂。
玄越頓了一下,半晌才道:“沒有人為我護法。”
這句話有一種秋風掃落葉的落寞感,莫離不禁努力地睜開眼睛看他。
“那是誰教的你這一招?”
“沒有人教我,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玄越對上莫離的眼神,幹澀地笑了笑。
莫離沉默地看了他片刻。
即便是有他引導和守護着,全然不走一點彎路,剛剛的過程也像是一道酷刑。
且不論他在練成這一招的過程中要遭受多少苦痛,光是從一開始他嘗試斷掉自己對身體的控制這一點,就讓她覺得不解。
這怎麽看,都像是一場漫長的自殺。
她察覺出玄越恐怕遠不如他平日裏表現出來的那般陽光開朗,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深究他過往的歲月。
直覺告訴她那必定是一段沉重的往事,而以她現在這種強弩之末的心境,已無力去承受更多的苦痛。
“你……為何不留在營地?”莫離艱難地轉移話題道。
方才,玄越在推舉出風神之後,還是極力要求加入斬殺宙落的隊伍。
拂蒼看他心切,權衡之後,還是依了他。
“你都不在營地了,我還留在這裏幹嗎?”玄越臉上露出了一種她在明知故問的表情。
莫離知道他是沖着她來的,但她也心知斬殺宙落是一件危險至極的事情。
她願意冒這個險,卻不願意讓玄越也置身危險之中。
“我跟宙落交過手,我知道他有多厲害,這件事情太危險了。”莫離跟他強調道。
可玄越始終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垂眸瞥着她:“哦,你也知道危險啊?”
莫離被他的反應搞得一時語塞。
玄越收起臉上的輕快,眉眼沉斂了一些,認真地看着她道:“每次我不在你身邊,你就要出事。更何況這次還是去殺宙落,你叫我怎麽放得下心自己待在營地?”
他環抱着她的力度更重了一些,像是要以這種方式确認他們的一體性。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你有我了,你在做決定之前也應該要考慮到我了。你知道每次當我看到你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時,是什麽心情嗎?”
他懇切地注視着她,雙眼中密布着疲憊和操勞的紅血絲。那雙眼不再同往日那般輕快明亮,卻沉澱出了一種更為深厚的宏光。
莫離看着他的眼,仿佛在他的瞳孔裏看到了他失魂落魄奔向自己的樣子。
“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她無法承受這樣的眼神,忍不住低下了頭。
“我擔心你是應該的,所以我要的不是對不起。”
她俯首的樣子讓玄越心裏愈發不是滋味,他不禁擡手撫上她的臉頰,強迫她看向自己。
“我要的是你時時刻刻記着,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你傷我也傷,你死我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