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後我愛上了死對頭 第 82 章 身份明(七)
身份明(七)
殿外,莫離被玄越牽着一路遠行,一直到身後的聲音全部消失方才停下。
“阿離,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會突然說這些,我根本不知道——”玄越停下後便轉過身對莫離開始解釋。
然而莫離卻是輕輕笑了笑,一手環住他的後頸,踮腳親了下他的嘴唇。
玄越一下子頓住了,有些呆讷地看着她:“你不生氣?”
莫離松開他:“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我生什麽氣?這又不是你的錯。”
“你不生氣就好。”玄越松了口氣,嘴角重新揚起了笑意。
“不過,你剛剛也太魯莽了吧?”莫離微微皺起眉頭,“你現在怎麽說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做事可不能這樣任性啊。”
玄越聽了卻眉毛一揚,不甚在意:“是那個人做的太過分了,我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他看着莫離,認真地說道:“比起名譽掃地,受人非議,我更怕的是你對我失望。我必須要讓你感受到,你在我這裏,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他說得一本正經,倒使莫離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她側開目光,臉上有一絲緋紅:“好了知道了。”
玄越便又笑嘻嘻地湊過來抱她。
兩人依偎着待了一會,莫離看到遠處的曦和殿門有人進進出出,便道:“好了,脾氣發完也就可以了,這件事情你還是得同你父帝好好商量商量,畢竟你将來是要做天帝的,不能把事情鬧得太難看。”
“那你呢?你去哪兒?”玄越松開她問道。
“我……”莫離的神情在一瞬間低沉了下來。
“我該回家了。”
現在天軍已經凱旋,她必須得去面對這件事了。
玄越看出了她的沉重,神情也跟着嚴肅起來。
“昨天我去看清潇姨的時候,她就一直坐在院子裏等着你們回來。我怕她問起你們的情況,就沒露面。”
莫離點點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好,那我走了。”
玄越拽住她,擔心地說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莫離搖搖頭:“我遲早要一個人面對這些的。”
她拍拍玄越的手,擡頭看着他道:“放心,我能處理好的。”
玄越遲疑着松開了手,雖然擔心,卻也覺得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那等處理好這邊我就去找你。”
“嗯。”莫離沖他勾了勾嘴角,轉身離開。
—
再從七重天下到一重天的時候,莫離發現這裏已然熱鬧了很多,遠征的戰士歸家,但也有很多人等來的是親人的死訊。
歡笑聲與痛哭聲交織在一起,兩種極端激烈的情緒撕扯着鋪開了戰争留下的餘韻。
莫離避開人群,一路回到了清月灣。
不知是不是情緒使然,這裏看起來比她離開時更加孤寂荒僻了。
院門外的圍欄上纏繞着未經打理的藤蔓,院中的石凳上落着厚厚的塵灰,看起來很久都沒有人坐過了。
莫離邁着沉重的步伐,緩緩踏進了院門。
她向長廊的盡頭望去,發現清潇一如往日,坐在那裏打理着她養的花草。
只是她似乎一直在等什麽人,忙一會兒就要回過頭來看看院門。
當看到日日空曠的門前就立着莫離的身影時,清潇一開始并沒有在意,只是埋頭繼續做着自己的事情。
片刻後她才恍然驚覺,方才看到的那抹身影并不是幻覺。
她猛地回過頭,看到莫離就真真切切地站在那裏,喜意頓時從瞳孔爆發,一直蔓延到了眉梢和嘴角。
“阿離!”清潇歡呼着,扔掉手中的工具,像個孩童一般滿心歡喜地朝莫離奔了過來。
然而莫離注視着她奔來的身影,卻是慢慢低頭,俯身跪了下來。
清潇原本要張開雙臂好好擁抱她,當看到她這樣的舉動時,茫然停下了腳步。
“阿離,你這是做什麽?”
她說着,擡眼看向莫離身後:“小汐呢?你走的那日她留信說去軍中找你了。”
莫離的手緊緊攥着,指甲深深嵌進了血肉裏。
她壓抑地大口喘息着,半晌才艱難地說道:“小汐她……回不來了。”
像是有一道驚雷從晴空劈過,清潇的身子一下子被劈得踉跄了。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莫離,喃喃道:“你說什麽?”
莫離深深埋着頭,不敢去看她的神情。
“對不起,我沒能把小汐帶回來。”
清潇的眼睛驚駭地大睜着,眼淚幾乎是瞬間湧出了眼眶。
她哽咽着張開嘴,爆發出一聲無聲的哭嚎,整個人撲通一下跌坐在地上。
莫離見狀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心裏雖抽抽得疼,眼淚卻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無處宣洩。
她抱着清潇單薄的身體,感覺自己正托着一片無根的落葉。
“小汐……死……死……”清潇努力了好幾回,都沒能把“死”字說下去。
莫離看着她哭紅的眼,艱難地點了下頭。
清潇一下子失聲了,她大張着嘴,卻無法發出一點聲音,只有眼淚一簇一簇地摔落在地上,顯露着破碎的心意。
她顫抖着嘴唇,雙手緊緊抓着莫離的手臂,整個人不斷痙攣着,最後在極度的痛苦之中暈死了過去。
“清潇姨!”莫離惶然抱緊清潇的身體,用力搖晃着她。
然而清潇緊閉着雙眸,以痛苦的神情陷入了昏睡。
莫離收起哀傷的情緒,發力把她打橫抱起來,一路抱回了房間。
喪子之痛放在哪個母親身上都是難以接受的,清潇這樣的反應也在莫離意料之內。
她給清潇蓋好被褥,将一股冰潤的真氣注入她體內,讓她痛苦激烈的情緒慢慢平複下去。
看到清潇緊皺的眉頭慢慢散開,身體漸漸放松,陷入了沉穩的睡眠,莫離方才起身,在這間熟悉的房子裏走動起來。
她在這裏生活了很久,每一處的擺設布置都十分熟悉,與晚汐相處的每一刻也都記得分外清楚。
光是看着空曠的木梯,莫離便仿佛看到了晚汐提着裙擺奔跑在上面的靈動身影。
她大笑的聲音,飛揚的黑發,熟悉的味道,好似都還停留在這小小的空間裏,不曾離去。
每走一步,莫離的身形都被沉重的回憶壓得更挎。
她不禁用雙手扶住桌子的邊緣,好讓自己的身體不要失力倒下去。
“清潇姨?”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搖鈴的聲響。
莫離深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走到院門口。
門外站的是晚汐以前的朋友溪溪,她懷裏抱着兩個罐子,一見出來的是莫離,整個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莫……莫離?你回來了?”
“嗯。”莫離沖她點點頭,問道:“你有事找清潇姨嗎?”
溪溪搖搖頭:“我是來找晚汐的,她前幾個月托我去雲川林換花蜜,說你愛喝。現在花蜜成熟了,我就拿過來給她。”
她說着,舉起懷中的罐子給莫離看。
“哎?晚汐沒跟你一起回來嗎?我前段時間來的時候清潇姨說她跟着你一起去戰場了。”溪溪沒有看到晚汐,不禁奇怪地問道。
莫離的心沉沉地墜着,聲音喑啞地說道:“她回不來了。”
溪溪聞言一愣:“什麽意思?”
莫離閉了閉眼,再一次艱難地啓口:“她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溪溪呆呆地重複着,懷中的罐子差點脫手。
莫離見狀急忙托住了罐子,從溪溪手中把罐子接了過來。
“你是說,晚汐她……死了?”溪溪眼中一下子迸發出了淚水。
莫離沉重地點了點頭。
哪怕最激烈的情緒已經在晚汐死的時候爆發過了,莫離的心現在仍舊痛得不能自已。
比起目睹她死亡的那一刻,往後一遍一遍告知她死訊的過程更叫她難以承受,每一次都像是在含着刀子講話,每一次都像是在往心口上添新刀,她不知道往後的歲月裏還要經歷多少次這樣的陣痛。
“怎麽會……她怎麽會……”溪溪淚眼婆娑地看着莫離,一時間哭得有些崩潰。
莫離看着她痛哭,卻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她。
她自己的心也已經疼到要麻木了。
溪溪待了一會便哭着離開了,莫離獨自抱着兩個蜜罐回屋,來到了自己房間的桌子前。
她拿了個碗,學着晚汐過去的樣子,給自己泡了一碗花蜜水。
看着這與記憶中相差不大的花蜜水,莫離端起碗淺淺嘗了一口,發現味道也同過去那般清冽甘甜。
只是,當初那個給她泡花蜜水的人,已經不在了。
那個總愛抱着她撒嬌的小姑娘,那個在她房間進進出出唠唠叨叨的小姑娘,那個如雲朵般靈動美好的小姑娘……
不在了。
永遠地不在了。
直至此刻,莫離重新坐在這裏,看着眼前與過去完全重疊的一切,方才清醒地認識到,晚汐是真的離開她了。
她再也看不到她燦爛明媚的微笑,再也聽不到她嘻嘻哈哈地講話,再也感受不到她鮮活的脈搏與溫度……
所有的所有,都不在了。
在滿口馥郁的清甜中,莫離像突然被打開了閘口,失聲痛哭起來。
她大口喝着碗裏的花蜜水,拼命想留住過去的味道,可眼淚卻淋淋灑灑地落在其中,給花蜜水染上了悲傷的鹹味。
其實自晚汐懷恨死在她懷裏的那一刻開始,她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幾乎只是憑着複仇的念頭活着。
在殺死宙落以後,大仇得報的快意曾短暫麻木了悲痛。
可在這個滿是晚汐痕跡的地方,莫離再一次感受到了當時極度的痛苦。
這痛苦随着時間的積澱與日俱增,剖開麻木的外殼,在這一刻完完全全地向她傾壓了下來。
她幾乎要被這悲傷吞沒,整個人頹然倒在地上,朦胧的淚影中滿是晚汐過去的影子。
“晚汐……我的晚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