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66 章
星脈同調是以弱制強的靈技,可降低強者的星脈階級,也能在法陣中提升自己與對手的星脈階級一樣。雖是制衡的法陣,卻也帶有三分攻擊性,如何使用全靠施術的修者。
因為神庭脈沒有滿境的限制,明栗許多八脈法陣都無法使用,如今正巧晉升,限制元鹿或是從他手中逃走的方法又多了許多。
元鹿舉起手看腕上星線,很快又轉變心思笑道:“看來不該對你手下留情,就該一擊必殺才對。”
明栗晃了晃星線:“你想做個小人?”
“我本來也不是什麽君子。”元鹿聳肩,“凡事我開心就好,管它呢。”
“既然你現在神庭脈滿境,那咱們就換神庭脈來。”他話音剛落,綁在兩人手腕上的星線忽然繃直。
元鹿眼裏有了幾分認真:“八脈法陣,我也不喜歡在這一脈上輸給你。”
繃緊的星線瞬間斷裂。
兩人雙手都有黑色的符文字咒流轉,水面上星線不斷升起纏繞又消失,眨眼間已密密麻麻布滿天上天下。
元鹿與明栗布陣的速度都特別快,雖然一個是朝聖者,另一個也曾是朝聖者,對八脈法陣有着深刻的研究,所以兩人在八脈法陣的對決難分勝負。
火陣。
水陣。
風陣。
最基礎卻也是最具有攻擊性的八脈法陣反反複複施展,一方剛起,另一方就已破陣,只有旋風卷起水柱,烈火燃燒在星線上。
相安歌低頭看腳下凍結的冰面,大概還往下深凍好幾尺。
他再次擡頭時,那兩人已經被關進了彼此的大型法陣中,想要分出勝負,一時半會是不行的。
元鹿星之力動蕩,他跑去無方國挑戰明栗一事很快被傳到其他人耳裏。
在武監盟處理事務的書聖聽後只是搖搖頭,看不見白面之下的神色如何,只聽語氣中似帶了點笑意道:“聰明。”
反觀在西邊一線紅商會總部議事的葉元青聽後卻淡聲道了句:“愚蠢。”
一線紅商會長坐在他右手下方,将手中各種官文遞過去,同時道:“周會長已經在行動了,看樣子他還是選了帝都那邊。”
“是覺得西邊已經被他拿下,想要去帝都闖一闖。”葉元青随手翻閱他遞過來的官文,頭也沒擡道,“要送進去的貨到哪了?”
一線紅商會長點頭:“已經在路口等着。”
葉元青起身:“我去送完回來,跟周會長說,我晚上再見他。”
“是。”
自從多年前天坑裏出了場亂子後,每到往天坑輸送奴隸的日子,葉元青就會親自到場盯着,防止把一些亂七八糟的人也給送進去。
畢竟在事發前,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徒弟也會被送進去,由此産生了無數影響變動。
太乙臨近西邊的萬山叢林,地勢險峻複雜,裏邊多得是兇禽猛獸,有關這裏邊吃人的恐怖消息每年都有,漸漸地人們也就心生畏懼,繞着它走。
普通人想進去也不容易,萬山叢林各個入口都有守林人看着,如果是誤打誤撞來的普通人,在守林人這就會被勸走。
運送隊伍的馬車蓋着黑布,将裏面的貨物們遮得嚴嚴實實,山道原本崎岖,卻在不知打多少年中被打磨得越發平穩好走。
他們的終點在萬山最深處,那裏有三座龐大又古老的山挨在一起,天坑的入口就在山腹,葉元青站在暗處,沉眉看着到達的運送車隊。
負責看守運輸的是一線紅商會的副會長,許良志。
他在葉元青的示意下讓進去洞中的馬車掀開黑布,由他過目裏邊的人,同時上前道:“來之前我已檢查過一遍,都是在汀蘭州那邊的原生地鬼,一整個村子,有五十七人。”
“剩下一百六十七人,一些是流浪的孤兒乞丐,以及在奴隸市場買進和被家裏人賣到工樓,其中有四十人能感應星之力,但都沒有覺醒,也完全不懂修行的事。”
這些被送進天坑當奴隸的人最小五歲,最大五六十歲都有。
葉元青仔細甄別每一輛馬車裏的人,确認沒有問題後才跟許良志道:“他在裏邊如何?”
許良志笑道:“被扒光了衣服,不太好過。”
葉元青沒什麽表情道:“讓他長點記性,把人毀了也無妨。”
許良志點頭:“是。”
周逸屈辱地倒在地上不願起來,一旦站起身就能感覺到渾身的不自在,他正在心中掙紮着是否要趁那些奴隸睡覺的時候去搶點衣物遮身,卻又想到若是被發現驚動了他們,這幫奴隸會不會對他群起攻之。
在他糾結又屈辱時,忽然有溫熱的衣物落在他背上,那位臉上髒兮兮,卻眼眸明亮的女奴隸低頭看着他沒說話,在周逸擡頭時就已轉身離開。
周逸先是一愣,接着心裏一酸,在這種境遇之下的任何善舉都能夠讓他瞬間生出點委屈來。
他咬牙抓住單薄的長衣系在腰下,一手撐着地緩緩站起,身上滿是挨打後的淤青。
周逸朝女奴隸走去,在靠樹蹲下環抱膝蓋的人面前低下頭,發梢垂落遮了眉眼,啞着聲音說:“謝謝。”
女奴隸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小小聲道:“休息吧。”
她沒了長袖外衣,裸露在外的雙臂肌膚雪白嬌嫩,周逸目光落在她的肩膀,左右兩邊都有着被咬過的牙印傷痕。他別過眼去,不敢深想對方曾遭遇過什麽。
女奴隸似乎注意到他目光的重點,于是将綁好的長發散下,遮住了雙肩上的痕跡。
周逸沉默地在她身旁靠樹坐下,身體跟心神都很疲憊,今日這些屈辱讓他不知道第幾次想起家裏。
父親對他總是刀子嘴豆腐心,妹妹從小就乖巧懂事,讓人心疼,一個是庇護他的人,一個是他要庇護的人。
當初是為什麽要去的太乙?
是因為葉依依。
父親總是說他不夠聰明,果決,容易心軟,不利于商會的管理,未來若是他接手周氏商會,很可能會吃許多虧,也讓商會有了弱點。
修行有點天賦又怎麽樣,經商沒天賦,就繼承不了家業。
他偶爾被說得煩了,會反駁說那讓妹妹周采采繼承商會不就好了,她比我聰明,擅長經商之道,以後她管理商會運作,我修行負責保護商會安全,不是正好嗎?
父親眼神就變得恨鐵不成鋼,說你妹妹确實比你聰明厲害,可她總是想一出是一出,責任感幾乎等于沒有,今兒她能答應當商會之主,明日迷戀別的東西就會直接撂擔子走人。
妹妹在旁聽得滿臉無辜,卻又小小聲道,哥,爹說得沒錯,我昨天覺得當商會之主挺好,可我今天又覺得麻煩。
父親就怕她變卦太快,兒子雖然笨了些,但至少責任感比女兒強得多。
于是周逸一邊修行,一邊學着如何管理商會,可他實在是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學得很慢,在他最沮喪的時候恰巧遇見了葉依依。
那年八大商會聚會,葉依依碰巧見到他被父親責罵的一幕,等人走後才出來陪他在廊中角落安慰他,将剛才他說錯的地方一一糾正,鼓勵他加油好好學,并說:“我以前也挺笨的,學東西不如我哥,可只要我願意學下去,總有弄懂的那天,你也不要放棄呀。”
這天晚上周逸才發現,原來這世上除了妹妹周采采以外,還有如此可愛的姑娘。
後來他不管父親的阻攔拜師太乙,在太乙修行,如今才發現他要為那瞬間的心動付出巨大的代價。
周逸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讓他休息的女奴隸卻沒睡,下巴搭在臂彎間垂眸看着地面。
遠處的陳晝面無表情地走到另一棵巨樹下,将睡着的傷疤男顧三踹醒,顧三嘶了聲正要罵人,一看是陳晝,不由翻了個白眼,壓着火氣低聲問:“幹什麽?”
陳晝說:“衣服。”
顧三下意識地朝女奴隸的方向看了眼,随後黑着臉将上衣脫給他。
陳晝拿着衣服朝女奴隸走去。
女奴隸似有所覺,擡頭時陳晝正要将衣服給她披上,被她伸手抓住攔下,兩人目光相接。陳晝彎着腰,迎着她平靜的眼眸,看出了拒絕的意思。
她擡頭直起身時黑發随之劃動,陳晝眼中倒映着她肩上的痕跡。
兩人僵持着,女奴隸抓着他的手緊了緊,陳晝看着眼前這張神色平靜的臉,輕而易舉地看穿這份平靜下的所有情緒。
他低聲說:“文素。”
只這兩個字,她便沒了拒絕的力氣,抓着他的手緩緩松開,低垂着頭,任由陳晝将衣服給她披上。
文素抓着衣服一角,也低聲說:“你不要管我,我不用你保護了。”
陳晝沒說話。
文素又道:“這裏沒人值得你保護。”
陳晝沉默聽着,幫她将散落的長發綁回去,最後看她一眼時,文素依舊低垂着頭。
他走了。
文素抓着衣服的手逐漸收緊,指甲幾乎陷進肉裏,克制着心中翻湧的所有情緒,她不敢擡頭去看陳晝。
陳晝什麽都沒說,可她卻什麽都明白。
他不敢拿自己的衣服給她,因為怕被汪庚等人發現轉而折磨她。
文素想說你不要管我,也不要管任何人,你只要保護好你自己。
可她不能再開口多說一個字,再開口時,她就控制不住情緒了。
天坑邊緣的鼓樓們敲響鈴聲,奴隸們的休息時間結束,因為外邊急着要貨,所以今日起奴隸們的休息時間縮短,早早地就被叫起來去火洞裏幹活。
監工們看見只一件上衣圍着下腰的周逸都意味深長地笑起來,拿着棍子在他身上戳來戳去,一邊笑:“還挺有肉的嘛。”
周逸面無表情,心想忍。
他在隊伍中找文素,文素沒找到,倒是又跟陳晝與顧三在一個洞裏,憑借自己的記憶力,周逸發現一個洞裏三十幾人不是固定的。
周逸下到洞裏才發現昨天被從上邊踹下來的人死了,監工們直呼晦氣,讓奴隸幫忙把死掉的人帶上去道:“扔焚屍坑裏去。”
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麽好地方。
周逸來到洞裏反而有一種安全感,他去看陳晝,心中五味成雜,沒想到北鬥的大師兄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他雖然沒見過陳晝,卻也聽過北鬥搖光院大師兄的名字。這人與鐘安期還是好友,各大宗門年輕一輩的天之驕子中,常常能聽見這兩人的名字一起出現。
除了他倆,還有一個東陽弟子。
一個是葉元青的徒弟,一個是宋天九的徒弟。
東野狩雖沒有破境,但他的實力與朝聖者比肩。
更何況生死境的他教出來的徒弟,鋒芒卻遠勝兩位朝聖者的徒弟。
周逸走到幹活的陳晝身邊,猶豫片刻還是道:“你是陳晝吧。”
陳晝沒理他。
周逸目光複雜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嗎?因為我聽見鐘安期跟一個人談話……那個人這些年都在北鬥冒充你當搖光院的大師兄,最近被北鬥發現,這才逃回西邊來找鐘安期。”
陳晝聽這話時正從黑泥中挖出一小塊火石玉,拿起它的動作一頓。
旁邊扒拉着牆壁的顧三滿眼震驚地扭頭看過來。
新來的奴隸們被套上鐵鏈放進天坑裏時,沒瞧見什麽人,因為其他奴隸這會都在火洞裏幹活。
因為人數較多,那些哭鬧反抗的被監工們棍棒伺候落在後邊,隊伍中有害怕發抖的人,也有沉默認命的人。
新來的地鬼們最先去的不是火洞,而是位于地勢較高、火焰更明顯的天坑邊緣。
這裏是被叫做焚屍坑的地方。
坑道上方豎着黑色的圓柱,可以下方鐵鏈到坑中深處,裏面火焰燃燒不息,一整面坑道牆都是流動的熔岩紋路。
新來的地鬼奴隸們站在坑道邊,監工讓他們看下邊:“你們也知道你們是殺不死的,但這裏邊多得是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都看仔細了!”
最可怕的不是流動的熔岩與焚燒着的高溫,而是攀爬在坑道牆壁上的身影,他們一次次被焚燒而死,卻又重塑肉身活過來,在慘烈的叫聲中拼命往上爬,試圖離開這烈焰地獄。
那凄厲的慘叫聲聽得人頭皮發麻,肉體被焚燒的氣味令人作嘔。
監工随便踹了兩個倒黴蛋掉下去,岸上的地鬼們驚叫出聲,不敢置信地看向落下去的人。
“只要你們乖乖聽話,老實幹活,就掉不下去。”監工拿着棍子指他們,“明白了嗎?”
慌亂的人們瑟瑟發抖擠作一團,拼命點頭。
把臉抹得一團黑的程敬白嫌棄地将抱着他哭出鼻涕泡的人推開,聽着這人間煉獄裏的叫喊,暗自慶幸這次還好沒讓周香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