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70 章

葉元青出現時明栗有些擔心師弟,餘光卻見他并未消失,仍舊在看着周逸,只是表情越來越嫌棄。

葉依依跑得飛快,就怕周逸下一秒消失在眼前,她一把抓過周逸的手氣呼呼道:“你可算是敢出來了,這麽些天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周逸擡頭,朝自己露出一張似哭似笑的臉。

原本白淨俊美的臉上有着說不出的疲憊,尤其是看向她的那雙眼,紅着眼眶,像是要表達笑意,可給人的感覺卻難過得要命。

葉依依瞬間就慌了,她抓着周逸的手結巴道:“你、你怎麽……我還沒說什麽,你怎麽就……你別哭呀!”

明栗也不知道這長得有幾分像師弟的人怎麽這麽難過又痛苦,尤其是頂着相似的臉露出這般難過的表情讓人心中唏噓。

周子息擡手在她眼前一遮,“師姐,別把我跟這種廢物弄混了。”

明栗眨眨眼,示意她不會弄混。

周逸在看見葉依依的時候只覺得太累了,他低聲道:“對不起。”

“我原諒你了,你別哭,我也沒兇你,還有你臉上的傷……你這些傷哪來的?是不是被人打了?”葉依依說着越看越不對勁,一把将周逸拉去身後,擡頭怒瞪旁邊的葉風鳴,“哥你是不是又欺負他!”

葉風鳴站那也是一頭霧水,“我欺負他?不是你欺負得最厲害?”

葉依依覺得他這話說得不可理喻,睜大眼道:“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他!倒是你經常跟人動手打打鬧鬧!”

“我那是正常切磋,又不是單方面揍人。”葉風鳴也是氣笑了,指着周逸說,“看他那傷勢也是被體術脈揍的,我看完全是你的風格。”

“我打他幹什麽?我沒有!”葉依依也是急了,下意識地兇巴巴看回去,卻又因為周逸現在的狀态軟了聲色,“你說,是誰欺負你,我幫你報仇,你別難過了。”

周逸深吸一口氣,抓着她的手勉強笑道:“只是在找新的碧血草時跟人打起來,不礙事,突然不見是我不對,你先放開,我回家跟我爹報聲平安,再給你帶新的碧血草賠罪。”

葉依依感覺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在發抖,更加不知所措,不敢碰他,只能站在旁邊眼巴巴看着,絞盡腦汁該怎麽說話才不讓他更傷心。

“靈田是我哥施藥不當毀掉的,不關你的事。”葉依依望着周逸的背景說,“我、我就是見你幾日都不出現,以為你……那你回去好好休息,等你想說了再告訴我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周逸根本沒能去認真聽葉家兩兄妹到底說了什麽,站在不遠處的明栗即使什麽都不說哪怕沒看他一眼,卻也給了周逸莫大的壓力,讓他感覺喘不過氣來,滿心都是恐懼與愧疚。

他掙脫開葉依依的手幾乎是瞬影離開山門石階,葉風鳴要去追,被山門前的葉元青淡聲一點:“風鳴,帶你妹妹回去。”

葉風鳴身影一僵,沒敢繼續追去。

明栗看了眼這對兄妹,葉依依不巧對上她看過來的目光,有些尴尬和害怕。

上次在南雀對明栗言語不敬後才發現她實力深不可測,雖說那會是借了天然法陣的勢,但葉依依事後想起來,這天下又有哪個人能做到更改天然法陣的星線排列為己所用?

那時候連她八脈滿境的父親都不敢正面硬抗。

葉依依有些害怕地躲去兄長身後,被葉風鳴拉着手往回走。

明栗察覺師弟消失,而葉元青也朝下走了幾步,對她說:“你遠道而來,不知為了何事?”

要說起來,沒有破境之前明栗還得稱葉元青一聲葉前輩,破境後,她的地位反而隐約在葉元青之上,彼此之間更是從未有過高低輩分之稱。

此時此刻明栗也沒有要尊稱前輩的意思,直言道:“我在找當年襲擊北鬥的三十九人,如今還剩下三人,想必你也知道我師兄陳晝被人假扮一事,如今得知消息,他是在西邊被人頂替的。”

葉風鳴聽完這話蹙眉,就連葉依依也忍不住回頭偷看。

葉元青比明栗更直接地回道:“你懷疑那三人和你師兄都在我太乙?”

明栗微微笑着揚首:“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這麽懷疑嗎?”

“你若是真這麽想,大可進來一看。”葉元青說,“襲擊北鬥的三十九人有南雀七宿的院長,我太乙七宿此刻都在,任由你挑戰查看。至于你師兄,我太乙還不至于去搶別人家的弟子。”

他敢這麽直接,定然是肯定明栗就算進去了也什麽都發現不了。

又或者說人确實不在太乙,所以進去了也沒用。

明栗清楚葉元青的行事作風,于是沒有進去浪費時間,因為她更在意剛才離開的周逸。

這人不知為何,心事重重,且不敢看她。

又是從太乙出來,與葉家兄妹關系匪淺。

更別說那相似的眉眼和同樣的姓氏,這些都已足夠明栗去找周逸談談。

“既然你如此盛情邀請,改日我一定進太乙坐坐。”明栗說着重新牽起缰繩要走,卻聽葉元青道,“元鹿已去南雀準備放出崔瑤岑,我看你該早些回北鬥去。”

明栗轉身看向天際最後一絲光芒淡笑:“多謝提醒,可也不必替我擔心,單憑他一人放不出來。”

或者說短時間內放不出來,除非書聖也去了。

葉元青望着她離去的身影神色莫測。

周逸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恢複意識時恍惚聽見熟悉的聲音喊着他少主,一個個欣喜又親切,他擡眼看去,見到熟悉的管家和商會護衛隊的總指揮使等人。

“您臉上這些傷是怎麽回事?”管家憂心道,“來人,快些去取傷藥來,順便叫醫師來一趟。”

周逸勉強道:“不用。”

說着腳下一絆險些摔倒,被護衛隊的總指揮使伸手攔住:“少主小心。”碰到他時總指揮使愣住,因為抓着他手臂的人在發抖。

周逸沉默地放開他,見他一臉失魂落魄,總指揮使蹙眉問:“少主可是遇到什麽麻煩?”

“沒有……我爹呢?”

“家主在商會議事,随後就回來,他最近都在找你,得知你為了太乙大小姐出去尋藥草幾日不見氣得不輕,等會回來怕是……”管家還沒說完就聽周逸說,“那就暫時不要告訴他我回來了,別讓他氣着了。”

管家愁道:“這怎麽行,家主也很擔心您。”

周逸搖搖頭,死咬着唇,用盡全力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剛要開口,又聽管家說:“小姐這剛走,日後就剩下少主你……”

“誰走了?”周逸渾身一顫,猛地回頭,“她去哪了?”

管家說:“去了帝都,是去……”

周逸又驚又怒:“什麽時候?誰讓她去的!誰親眼看見她去的!”

管家忙解釋道:“少主您別着急,這事是家主同意的,副指揮使親自護送,還有帝都太子殿下身邊的人一路,不會有事的。”

周逸這瞬間害怕極了。

他越來越控制不住地發抖,明明已經從那個地獄出來,可以使用星之力,卻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周逸聽完管家的解釋,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誰知道妹妹周采采是去了帝都還是被葉元青送進了天坑,既然能把他關進去,那也能把他妹妹關進去。

一想到在天坑的經歷周逸就覺得恐懼得要命,他搖着頭驚懼道:“不,你要她回來,別讓她單獨出門,讓她回來!”

片刻又道:“讓她走,走得越遠越遠好!”

“少主!”

管家跟護衛隊的總指揮使等人都覺得不對勁,一邊喊醫師快來,一邊抓着暴躁大吼的周逸試圖安撫。

最終周逸被送回他自己的房間,他把其他人都關在外邊,腦袋疼得厲害,喉間一口腥甜憋着被他咽下去。

周逸太累了,他想要倒下休息會,卻見桌上有一封信,是妹妹周采采走時留給他的。

他目光顫抖,緩緩走過去拿起。

信上寫:

哥,我要去帝都當太子妃啦,對不起沒能讓你跟太乙的大小姐在一起。我對葉小姐其實沒有意見,可你倆真的不合适,葉小姐待你是朋友,就只是朋友了。

其實你也不必非要在葉小姐一人身上吊死,不如趁此機會跟護衛隊一起出去走走,護商的路途中會有許多有趣的見聞和經歷。

我哥哥是個很好的人,所以你會值得更好的。

我去帝都是要做大事的,你可不要總是在爹面前念叨我噢。

爹身上傷病多,商會的事再撐幾年就不行啦,你得努努力,我也會幫忙的。如今一線紅幾家商會在合作事上逼得有些緊,而爹已經做出選擇,你與葉小姐的緣分就更淡了。

哥,及時止損。

等大婚的時候記得來帝都看我呀。

屋中沒有點燈,外邊天已經黑了。

管家在外勸說他開門,說醫師已經來了,先讓醫師給您看看傷,有什麽難處您跟我們說說,別一個人憋在心裏難受。

下人們提着燈點亮走廊,門上光影綽綽,周逸抓着信紙的手收緊跪倒在地,紙張按在地上,眼淚大顆掉落暈染紙上墨跡。

周逸不敢想。

不敢想某天葉元青是否會因為別的原因将周采采抓去天坑,如果她去天坑又會遭受什麽樣的待遇。

葉家兄妹不用擔心,鐘安期也不用再擔心會被抓進去。

可他必須擔心自己的妹妹。

如果生死恥辱的權力掌握在別人的手中,他只能眼睜睜在外看着周采采被送進天坑受苦,他做得到嗎?

周逸五指抓地,指節泛白。

他做不到。

明栗離開太乙後去找周逸。

周氏在西邊很出名,在大街上随便拉個路人都能問出點什麽來。

明栗沒問路人,她問跟在身邊走着的師弟:“你是不是認識他?”

周子息神色淡漠,答得漫不經心:“不認識。”

“都姓周,也長得有些相似,應該是有血緣關系的親戚,若是你兄長或是弟弟……”明栗就如此直白地戳穿兩人的關系,讓周子息眼睫輕顫,緩緩轉頭看過來,冷冷淡淡地說,“不是。”

明栗伸手抓着他衣袖:“他下山時不敢看我一眼,似乎有很大壓力,狀态也不正常,顯然是知道些什麽,我打算去問一問。”

周子息垂眸看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說:“師姐你想去就去,問我做什麽。”

明栗笑道:“你可別跟我生氣啦,現在旁人看我都像個瘋子似的。”

畢竟這些路人看不見周子息,在他們的視角,明栗牽着他衣袖的手和自言自語的狀态确實像個瘋子。

周子息被她說得往四周看了眼,随後将衣袖從明栗手中掙脫,在師姐看過來時轉而握住了她的手:

“再瞎看胡說就挖了他們的眼拔了他們的舌頭。”

天坑。

等到鈴聲再次敲響,文素也沒見周逸被監工們送回來,應該是成功出去了,她如此想着,心中再生期盼。

她身上披着顧三給的長衣,在心中給自己鼓勵。

顧三搶了別人的衣服回來嘀咕道:“虧你想得出來,要不是昨晚有地鬼死了,倒黴的人就是你。”

文素擡手搓了搓臉,揚首朝他笑了下,指着衣服說:“謝謝。”

顧三被她這一笑晃了下眼,輕啧聲,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監工們變得有些着急,一邊放着奴隸們吵鬧打架,一邊還要催促他們趕緊幹活拿出更多的貨來,這份着急讓程敬白幾人轉了空子,瞧準時機在引人鬧事後在混戰中擠去了陳晝的身邊,跟着他下了同一個火洞。

人都已經下去了,監工們也懶得再把地鬼跟普通人分開,就這樣罵罵咧咧地收起梯子。

陳晝依舊獨自一人去最靠後的位置安靜幹活。

挖着挖着,忽然有三人不動聲色地朝他靠近,陳晝也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後拉開距離,但是這三人又跟了過來。

陳晝這次沒再退後,卻也沒跟他們反應,仿佛是個只會幹活的替身靈。

程敬白屈指在黑牆上敲了敲,對他說:“北鬥搖光院的大師兄,真正的陳晝?”

陳晝沒理。

程敬白又道:“我們是你師弟周子息的朋友。”

陳晝挖黑泥的動作一頓,程敬白又朝他發出善意的微笑道:“幾個月前還跟你師妹明栗一起住在南雀的新舍裏,她沒死。”

像替身靈的人這才扭頭朝他們看過來。

陳晝抓着黑泥的動作收緊,指甲陷入肉裏,黑沉的眼眸中倒映着這三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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