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小店 第 60 章 業已天寒
巫小婵和葉孤舟在這一天來到荊川。
聶瑤來小店以後,巫小婵和葉孤舟二人着實輕松不少。偶一有個什麽事兒不能照顧到小店的時候,也可以一股腦兒推給聶瑤,他二人自在出行,沒有一點兒後顧之憂。聶瑤也曾埋怨過,不過當巫小婵開玩笑的拿“魚堅強”和“魚勇敢”的口糧作為交換條件跟她談判時,她也只好苦着臉答應。聶瑤的聲音還在身後,巫小婵已經将身後的門掩上——“早點兒回來——外面的世界雖然精彩但切記不可貪戀啊——”
這裏是商場的試衣間,仔細聽可以聽到隔間傳來的窸窸窣窣換衣服的聲音。葉孤舟表示非常無奈:“小婵,為什麽要選在這種地方?”巫小婵回他:“安全。”“可是,這是女試衣間…”葉孤舟想起那次被巫小婵拉進女廁所的經歷,欲哭無淚。這時,隔間的門突然被打開,從裏面走出來的中年女人一擡眼就看到這一男一女,怔愣着說不出話來。葉孤舟搖頭嘆息:“跑吧。”說完拉起巫小婵拔腿就跑,身後女人氣急敗壞的咒罵聲同時響起——
從商場裏出來,葉孤舟還要拉着她往別處去,巫小婵卻止住腳,指指商場的對面。葉孤舟轉過頭去,這才看到,在十米排開的伸縮式大門的上方,赫然一字排開四個大字——荊川中學。“小舟,你覺得我在夢境裏見到的那個人…真的會存在嗎?”“很少見到你這麽遲疑。”葉孤舟說,“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對于我們這樣的人,哪怕是一點點莫名其妙的直覺也不能不以為意,因為它很可能隐藏着某種暗示,關乎未來,甚至關乎生死。”他并沒有直接回答,但她已明了。而且,既然會來這兒,就說明她的心裏其實早已有答案。
“走,去看看。”
巫小婵和葉孤舟繞過很大一段路才找到人行道和紅綠燈,來到荊川中學的保安亭前。保安是個中年男人,正跷着腿躺倒在椅子上讀報。兩人都看得見那報上的新聞,其中一條是——
“民宅牆壁驚塌,屋主不知所蹤…”葉孤舟輕輕念出聲來,男人聽到這聲音從報紙後伸出一顆頭,看向兩個來訪者。葉孤舟搬出他那招牌的無害笑容,禮禮貌貌地說:“叔叔,開開門行嗎?”“你們兩個,曠課曠到現在還不如不來。”随着一聲短促的“滴”聲,門漸漸朝兩邊縮回,露出一個口子。葉孤舟笑着朝男人敬一個不規範的軍禮——這是男孩子慣用的和大人套近乎的方式——拉着巫小婵從那口子擠進去。連他們都想不到會這麽順利,連個借口都用不着,男人自動把他們當成這個學校的學生。
等到他們走遠,男人突然似有意似無意的往兩人瞟一眼,然後抖抖報紙繼續看,一邊嘆息到:“大魚兒小魚兒,怎麽說都是魚兒嘛…”
“你說林雀子啊,她在打掃美術室。”這個戴着眼鏡兒的女生想想,加上一句,“被罰的。你們要找她就到後面那棟樓去,美術室在六樓。”兩人轉身欲走,那女生突然這麽問,“你們也是她的老同學嗎?剛剛也有兩個人要找她,也是一男一女,說要跟她敘敘舊…”等不及聽那人後面在說什麽,巫小婵就已經拼命向樓下跑去。後面一棟樓,六樓,老同學,敘舊…
“噗——”林雀被鞭子抽打到,整個身子撞到後面的牆上,口中噴出一口血來。還不等她起身,溫姈就一揮鞭子再次朝她擊去。她身子勉力在地上一滾,堪堪躲過這一鞭。而在她身後的牆上,僅僅是鞭風就拉出深黑的一條鞭槽。林雀心一沉,往側面一撲,身體直接穿過牆壁滾到走廊上。然而她的身子剛剛接觸到地板,厚實的水泥地板突然像門一樣打開,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一直往下掉。一路上不斷接觸地板,不斷落空,最後重重砸在底樓的水泥地上。她“哇”的吐出一大口血,粘粘稠稠,其中夾雜着被震碎的髒器。
從六樓摔下來,骨頭沒斷已是萬幸。岳鏡蕪走到她身旁,看似沒用力的擡腳一踢她的胳膊——林雀聽到自己臂骨斷裂的聲音。“沒死吧?這麽不經摔。”林雀只拿眼睛瞪他,半點兒聲音也不吭。岳鏡蕪還想再踢,就在這時,她臉上的表情突然柔軟起來,眼睛一紅,淚水就在眼眶裏瑩瑩閃爍。她說:“林雀,你不要逞強。好痛…”然而下一瞬間,她的表情就重新狠厲起來:“閉嘴!”林雀慢慢掙紮着想站起來,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撐着地面,岳鏡蕪輕輕一踹,她重新跌回去。就這樣反反複複幾次,岳鏡蕪終于不再阻她,只看着她撐着地板艱難地站起身來,抹掉嘴角的血。
“還是個硬骨頭。”林雀突然一口啐在他臉面上,血和破碎的髒器嘀嗒嗒滑落。岳鏡蕪抹開臉上的東西,卻是一笑:“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種人,明明知道不可能取勝,還是要狠狠潑敵人一身髒。”
溫姈嬌笑着朝兩人走來,說:“你要是喜歡她,等到她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帶回去養着吧。”這時,她突然哭起來,恐懼的往後退直到背貼在牆上:“不要,你們不能這樣對我,這是不對的…”溫姈上前鉗住她的下巴,逼着她與自己對視:“你是林雀子吧。瞧瞧你這個窩囊樣子,善良的人是不是都像你這樣?不懂反抗,只知道一味的強調敵人的錯誤,乞求敵人能施與你一點兒可貴的憐憫?”“對不起,對不起…”“呵!真是滑稽。現在是我欺負你,你為什麽要向我說對不起?”“我替雀子…向你道歉…”
那雙哀求的眼睛突然變回淩厲,不甘示弱的盯着溫姈:“要殺要剮…盡管動手,廢什麽話!”“呵——”
“唉?”一個聲音突然插進來,幾個人都是一驚。不遠處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生正朝這邊走來,那模樣像是在找什麽東西。溫姈看向岳鏡蕪,他說:“我設有結界,普通人看不見我們。”
“啊!原來在這兒!”男生盯着林雀腳下那塊兒地方,小跑着往幾人站的地方跑來。溫姈和岳鏡蕪下意識的往他盯着的地方看,地板上除林雀的血之外明明什麽都沒有。溫姈疑惑着,突然一個念頭蹦出來,然而還來不及把這念頭想完整,男生已經走近幾人所在的底層走廊。他蹲下去像是要撿什麽東西,就在他的手即将觸到地面那一刻,那比一般人修長很多的手指霎那間變成五根刺藤,迅速朝溫姈和岳鏡蕪纏去!
這突然的發難二人難以躲避。溫姈匆忙間後退,同時以鞭作擋。退離幾丈遠,可手臂還是被毒蛇似的刺藤纏住。刺藤一見血就像活過來一樣,越纏越緊,尖刺狠狠紮進肉裏,貪婪的吸噬着她的鮮血。岳鏡蕪也不比她好到哪兒去,身子被刺藤纏住動彈不得,然而這刺藤并沒有完全束縛住他的手。只見他伸出手來在空中虛畫幾筆——像是一把刀。頓時青光大盛,一把一人高的寬背大刀憑空出現在他手上。他一挑刀将纏着他的刺藤盡數斬斷,刺藤一下子往回縮,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男生扶着林雀,說:“我是來救你的,跟我走吧。”“想走?得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事實證明,雙方打架的時候這句話很好用。
被那刺藤傷到,溫姈心裏堵着氣,出手再不留一點兒餘地。她左右手交叉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像是在做某種祈禱。岳鏡蕪悄悄往後退去,看着那男生和林雀,臉上一副看好戲的神情。看到溫姈的動作,男生臉色一變,慢慢握緊拳頭:“你是溫家的人。‘聯盟’一定要跟‘研究社’正面交鋒嗎?”
“剛剛或許還沒有那個打算,但這一戰之後,可說不定。”溫姈慢慢閉上眼睛,嘴裏念着咒語似的東西,然後在一瞬間猛然睜開。她左手挑出一個結,一股極寒之氣從她腳下開始朝男生和林雀所站的地方逼近。寒氣所過之處,地上結出厚厚一層白霜,與此同時,星星點點的黑色火焰憑空燃燒起來,密密麻麻撲向兩人。一只飛蟲不小心撞上那火焰,頃刻間就化為灰燼,窸窸窣窣的掉落到地上,被寒氣重新凝成一只飛蟲的模樣。與剛才并無二樣,只不過已成為一個灰色的冰坨。
火焰和寒氣步步緊逼,男生架着林雀不斷後退,同時大喝道:“都還愣着幹什麽!出來救命啊——”他這話一落,從他的右邊左邊和上邊三個方向同時跳出三個人來,其中兩個沖到兩人身邊架起他們就跑。這兩人一左一右展開半邊翅膀,左黑右白,帶着兩人竄上高空。溫姈控制寒氣和火焰追這幾人而去,一時間,一場追逐之戰在高空中上演得火熱。另一個人和岳鏡蕪纏鬥在一起。他使的是兩柄短刀,和岳鏡蕪的大刀相碰,叮叮哐啷好不緊張!
“蕪哥哥,對不起!不是我不出來救你,是小黑——他不讓!”
“陸阿白!你說什麽呢!蕪哥哥,才不是她說的那個樣子。明明是她膽小,躲着不敢出來!”
“你血口噴人!”
“你強詞奪理!”
“你…你無恥!”
“你才無恥!”
聽着兩人鬥嘴,馮蕪很是無奈,他剛想說兩句提醒兩人他們現在是在逃命,不是在玩兒過家家!然而還沒等他說出一句話,這兩人就互不待見的同時一“哼”,馮蕪和林雀像一塊燒餅一樣被他們撕成兩半,這兩人一人手裏一半。阿白提着林雀,阿黑提着馮蕪,兩個家夥此時已完全展開雙翼,一邊躲着火焰和寒氣的攻擊,一邊往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飛去。
地上與岳鏡蕪纏鬥的那人見狀,也不再戀戰,短刀一橫借着被擊打的力往後退,一轉眼就消失不見。
“跑得還真快!”“就是要跑得快才好。”溫姈擡頭看着天空,一片黑色的羽毛和一片白色的羽毛緩緩飄落下來,她手一撈,兩片羽毛就落進她掌中,“他們跑得不快,我怎麽不着痕跡地放他們走?”白色的火焰一竄,兩片羽毛頃刻間化為灰燼。她拍拍手,剛才一番戰鬥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情緒。
“果然如那個傳言所說嗎?兩魂人在世上出現,我們将陷入無休止的混亂和殺戮,戰火将被挑起,行者将會現身,門将敞開,只有到達另一個世界,我們才能獲得永久的救贖…鏡蕪,我們…需要救贖嗎?”她像是在講述一個古老的傳說,在傳說結束的時候陷入迷茫與無助,輕輕地說,“我們…是需要救贖的吧…”
岳鏡蕪沒有說話。溫姈片刻間恢複決絕,說:“兩魂人已經出現,行者即将現身。傳信回聯盟,通知長老,速速召回三十六‘騎士’,七十二路‘惡鬼’!”
“是!”
“另外,把蜘蛛和烏鴉兩位大人找來,我們需要幫手。”
“是!”
“至于何慬…讓他在京市好好盯着葉鹿舟,一旦他有異動,立刻通知我。”
“是!”岳鏡蕪恭謹地低下頭。
巫小婵和葉孤舟趕來的時候,整棟樓已經空無一人。只有在地板上還能找到一些未曾被塵土掩埋的新鮮血跡,無聲地訴說着曾幾何時這裏在上演着怎樣一場不同尋常的戰鬥。天空陰沉得可怕,沒有鳥飛過的痕跡。西邊岱青的山像是被人用一把黑雲蓋住,因為無法承受雲之重,山只能向一個方向傾斜。
業已天寒,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