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尋 第 72 章

是夜北風大作，攏右軍營一片忙碌，所有人都被這大戰在即的緊張氣氛感染。

裴璎珞被傳令官叫去将軍大帳中的時候，他看到曾雲正在奮筆疾書。不多時，曾雲就蓋上了一枚小小的私章，然後用蠟封好。曾雲頭都沒有擡，只是對裴璎珞揮了揮手，招呼他走過去。

裴璎珞幾步上前，只見曾雲桌子上堆着一層一層的作戰圖。曾雲将這封信交給裴璎珞，他松了松脖子，說道，“幫我送封信，速去速回。無論他們如何動作，你都立即返程。此次會有性命之憂，萬萬小心。”

簡短的交代完，曾雲就寫下送信的地址，交給裴璎珞看。裴璎珞只是稍微驚訝了一下，就快速的記住上面的內容，然後随手放到火盆裏面。

他想了片刻，覺得沒什麽可準備的。低頭看了看火盆，發現剛才的紙條以後被完全燒光了，而火盆裏面還散落着很多已經被燒成灰的紙屑。

裴璎珞也沒有看向曾雲，只是在轉身的同時，簡單地說了句“我走了”。

曾雲低着頭“嗯”的一句，就當是回答了。

曾雲算了算，裴璎珞最快的話，也要兩天之後才能趕回來。而那邊若是有動作，也要十日以外了。這期間，再無旁人可支援。

無論如何，此關需獨守十日。

此時大帳外，陸續有士兵來報告情況，糧草已經集結完畢，士兵已經部署完畢。看似一切順利，但是曾雲的心就是感到一陣陣的不安穩。

就在他翻出攏右地形圖，對着思考的時候，林如何來到大帳裏面。

林如何進門就問道，“我剛才在外面看了一圈，我不是很懂打仗的事情，說出來你別見怪。可是這大漠之中，何為屏障？”

曾雲恍然大悟。他擔心的就是這個。

原來參與到戰局中的，都是人類。而現在則不同，毛人是可以遁地的，對付活死人也需要更長的緩沖區。而大漠中一馬平川，這些非人類就可以如一把刺刀，長驅直入。

曾雲緊盯着地圖，不由自主的用手指在地圖上指了幾個地方。

林如何見曾雲沒有回答，就湊過去看。

曾雲對她說道，“這幾個地方要是能有屏障就最好。可是這沙漠之中只有沙子，沙土不實，築起便倒，根本無計可施。”

林如何看着地圖，想了想，說道，“或許我有辦法。”

然後她皺起眉頭，閉上眼睛，在心裏盤算着。約一刻鐘，林如何睜開眼睛，對曾雲說道，“你找幾個軍士幫我，你讓他們站在需要建防禦的地方。”

她說完就走出了大帳，然後又想來什麽，掀開門簾說道，“記得讓他們戴上防風沙的面罩。”

片刻功夫，曾雲就布置好一排軍士的位置。林如何對他說道，“你可算好了，我現在這點能量也就夠來這麽一回的，改不了。”

曾雲眯着眼睛，想了想，點頭說道，“就是這樣，不改了。”

林如何說了句“好”，就閉上了眼睛。她口中念念有詞，随着一陣隐隐的地動聲而來的，是漫天的黃沙。

彤雲密布，連日不開。只見沙浪湧動，彙聚在軍士的腳下，然後越堆越多，逐漸築城一堵城牆。

朔風起，土城已就。

攏右軍營附近的植被都被調動了起來，它們急速伸展着自己的根系，然後緊緊地抓住沙土，攏在一起。植被和黃沙配合在一起，随築随攏，不出一個時辰，整個攏右陣地前面，都築起了這堅實的黃土屏障。

軍士們無不震驚，他們何曾見過這等神通？

曾雲見機，翻身上馬，對着軍士們高聲喊道，“諸神助我！”

整個攏右軍都反應過神來，跟着曾雲喊道，“諸神助我！大獲全勝！”

一時間士氣大振。

随後曾雲趁無人的時候，叫随身的軍士将林如何扶上馬，然後衆人騎馬，将林如何圍在中間，一路回到了大帳。

此刻的林如何及其虛弱，她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完成了這道屏障。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她才能睜開眼睛。

曾雲見林如何恢複了一些，連忙問道，“可曾需要叫軍醫來？”

林如何搖搖頭，說道，“飯。”

曾雲把頭像林如何那裏伸過去一些，不解的問道，“你說什麽？”

林如何有氣無力的說道，“拿飯給我。”

曾雲愣住了，随即親自吩咐軍士去拿吃食來。

不出片刻，食物就被送到大帳中。林如何也不管這是什麽，只管狼吞虎咽的放嘴裏放。不知道的人，見着陣勢，還以為這是附近的流民餓了三天三夜似的。

吃了三個冷饅頭，林如何緩過來了一些。她心裏尋思着，下次施法的時候，身上要帶點幹糧，防止低血糖。

曾雲現在心情大好，整個人也放松了很多，于是他主動找林如何問道，“你剛才施的那個是什麽法？”

林如何說道，“引源咒。”

曾雲問道，“這咒語都能做什麽？”

林如何回道，“就是将附近的植被調動起來，為我所用。至于那黃沙，不過是我用內力激蕩起來的而已。不是什麽法術。”

曾雲沒想到林如何的內力如此之深，這還是在這一世，若是回到上一世，那豈不是更要厲害的多？于是他問道，“若是回到你巅峰的時候，你這內力和法術能将剛剛的防禦工事做成什麽樣？”

林如何白了曾雲一眼，說道，“最厲害的時候也就能做成這樣了，我就這點家底，全讓你看見了。”

曾雲嘿嘿一笑，也不知道他信了沒有，然後問道，“你念咒語的時候為什麽要閉着眼睛？為了注意力集中嗎？”

“你傻不傻？我不閉眼，那沙子不迷我眼睛啊？”

曾雲對這個回答真是哭笑不得。

又休息了一下，林如何問道，“你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

曾雲想了想說道，“敵軍雖多，卻不足為懼。我軍俱精銳之士，無不一以當十。但利在急戰。若遷延日月，糧草不敷，事情就比較難處理。”

林如何說道，“你說的是。但是我們這算不算私下用兵？”

曾雲說道，“如果沒有朝廷派兵來圍剿，只是毛人和活死人，我們尚可以欺上瞞下。若是朝廷派人來，那就莫要逼我。”

頓了一下，曾雲又說道，“若真到了那一步，也無妨，不外乎是兵來将擋罷了。”

曾雲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有先鋒兵來報。“噗通”一聲，渾身是血的先鋒兵一頭栽進了大帳。

曾雲和林如何同時站起來。

從衣服上看來，這人正是隴右軍的前哨部隊。只見這人身上密密麻麻插着三十餘支箭镞一般的東西。曾雲抱起這血人，将耳朵湊到他的嘴邊，凝神去聽。

這人只有力氣吐出“來襲”二字，就一命嗚呼了。

林如何蹲在這人身邊，她清楚地看到，插在這人身上的，并不是箭镞，而是毛人的利爪。他的背後甚至還挂着一只被砍斷的毛人的手。

沒有時間悲傷，曾雲叫人帶走這位身亡的前哨兵，馬上走出了大帳，翻身上馬。

此時大帳外，軍士們已經裝備完畢，站在兩邊，排成陣勢。

曾雲一路縱馬出營，喊道，“弩手，弓箭手就位。聽候炮聲發令。”

曾将軍金盔金甲，錦袍玉帶，立馬營前。左右兩邊的是弩手一萬，伏于兩翼，弓箭手五千，伏于門土牆內。

他身後立着的則是烏斯滿等諸位将領。

地面上響起了轟轟隆隆的震動聲，猶如悶雷一般滾滾而來。然而隴右軍中無人駭異，所有人都知道即将面對的是什麽。

他們手裏的刀已經興奮地在顫抖了。

這些久經沙場的軍士，已将英勇好戰寫到了骨血裏面。

曾雲一動不動的盯着地平線，待他能夠看到揚起的黃沙時，他對身後的林如何做了一個手勢。林如何立即像一支離弦的箭，迎着黃沙飛了出去。

黃沙中，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毛人正在追趕着幾十名隴右軍的軍士。他們的衣服和剛剛倒在在曾雲大帳中的軍士一模一樣。

而他們的身上的铠甲也都被血污覆蓋，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這些前哨兵雖然在一路逃命，卻仍然有條不紊的保持着隊列。林如何看見最中間圍着的，是一位受傷最重的軍士。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而在他們身後，毛人的利爪已經越來越近，眼看着就快要撕裂最後一位前哨兵的背部了。

這毛人正在奮力追趕，興奮地不斷噴着口水。但是它卻沒有來得及看到，一位死神已經接近了它。

林如何逆着隊列而行，面無表情，好似一位死神突然降臨到這片戰場上。她揮起手裏的大刀，刀刃在陽光下反射出銀白色的光。快刀落下時，毛人的頭顱也随之滾落在地。

不待毛人反應，林如何調轉馬頭，橫刀立馬。一人握刀，阻擋在毛人和前哨兵之間。

前哨兵馬不停蹄，一路向軍營奔去。見他們已經離開有五丈的距離，林如何翻身跳上馬背，然後腳下輕輕一點，人已經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