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寵 第 78 章 夢

喧嚣的禮樂終于三更天後漸漸止息,周圍結滿了紅綢做的花,龍鳳喜燭一滴滴向下低着燭淚,她微一垂頭,頭頂滿覆的鳳冠就一陣叮當作響,紅布之下視線所及,只有腳下那刻滿花紋的地磚和描金繡鳳的鞋。

身下所坐的絲綢一片柔軟,不用看也知那華麗錦被依然是一片刺目的紅。

這就是周朝的皇宮嗎?她其實很想掀開蓋頭打量一下,然而只是剛剛伸出手摸上了布沿,就聽到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她慌亂的放下手,有些緊張的攥住了喜服的下擺。

“聽說褒國這次進獻的乃是一絕色美人,孤倒要看看,是如何的絕色?”有些調笑又帶着醉意的清朗聲音逼近自己,刷的一下她的紅蓋頭就被一只手猛地一掀。

她有些倉惶的擡起頭,愕然間卻發現身前一個人也沒有,但是那個聲音竟還在耳邊,他的朗笑聲十分開懷:“果然美人!”

緊接着她只覺下巴一緊,整張臉就被人用力的給擡的更高:“果然美人!”那個聲音越來越近,她這才發現眼前驟然出現了一個同樣穿着喜服的身影,唇上一暖,已是被他狠狠的吻住。

誰?他是誰?

被翻紅浪之時,她還在想着,這就是周朝的皇宮,身上的這個人應該就是王上了,可是怎麽也看不清他的臉,就是這樣面目模糊的一個人,卻已綁定了自己的一生麽?

就在他溫柔刺穿她的一刻,她任命的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無聲無息的滾落頰邊。

……

“姒兒,為什麽,你總不愛笑?”那個聲音又來了,這次是有些憂郁有些低沉,彷如一縷絲線一般在耳畔牽牽連連,怎麽也無法堵住耳朵。

“父親死了,我怎麽可能笑的出來?除非你殺了宜臼為我父親報仇!”

“姒兒,對不起,是我沒有教好宜臼,可他畢竟是我的兒子!”那個聲音中滿是歉疚,她覺得身上一暖,似乎已經被人緊緊抱住:“你原諒他好不好,也原諒我,看到你不開心,我這一段時間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再這樣下去,那些大臣們就又該說孤昏聩了!”

她心中冷笑,殺父之仇怎麽可能原諒?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當年這句話還是大王教給我的,怎麽今天到了宜臼這裏就行不通了,果然他才是你的親親好兒子,伯服和我,在你心裏根本就排不上號。”

“姒兒,你知道孤心裏只有你,你要怎麽才能相信,要孤把心掏給你嗎?”那個聲音又急又慌道。

這多少讓她心中有些得意,有種将這個男人已玩轉于五指尖的快感,因此聲音不覺又變得柔媚入骨,她聽到自己拉長的聲音又嬌又棉,尾音還帶着婉轉的勾:“臣妾怎麽敢…..要王上的心呢?再說在王上是天下之主,臣妾就算再大膽,也不敢和天下争寵,王上只要在心中某個地方裝着臣妾就好,若是整顆心裏都是臣妾,那些大臣們可又要有話去傳了,您可不知外面罵臣妾的話有多難聽呢!”

“姒兒……”那男人的喟嘆聲中,她直覺自己被抱的更緊了。

……

馬蹄踏碎青苔,帶起滿塵黃煙!

“這裏不是烽火臺嗎?王上為何帶臣妾來此?”她不解的四下顧盼,好奇的看着這從前只聞其名未曾見過真容的高臺。

“姒兒,你且再看!”那人将手指一樣,瞬間二十多座烽火臺依次連綿點燃,熊熊烈焰夾着濃濃的黑煙席卷而上,宛若二十條黑色的巨龍,剎那筆直沖天。

“王上,您這是?”她訝然的看着這平白無故被點燃的烽火,此時既無犬戎來犯,又無諸侯叛亂,何以他竟行此荒誕之舉

“孤要姒兒明白,在孤心中,姒兒可比這天下重要的多!”就在那彌漫黃沙的煙影中,一路路諸侯軍隊匆忙疾馳,蜿蜒的軍隊拉成了數條長龍,紛紛朝烽火點燃處起兵勤王。

她終于明白了他的用心,之前在宮中千金散盡只為博她一笑,無論是召樂工鳴鐘擊鼓、品竹彈絲,或命宮人歌舞進臨,或命司庫每日進彩絹百匹、撕帛以取悅她,她都提不起任何興趣,自父親被無辜殺害後,她怎麽還能開心的起來?

誰料他為了讨她歡心,竟然想到這麽昏聩的主意?

可是無論他多麽昏聩,多麽胡鬧,這一刻,她心中卻滿是感動,豔若桃李的臉上,緩緩綻放出一抹絕豔的笑容。

“姒兒,你笑了!”那個聲音開心的在她耳邊響起,她覺得自己被高高的抱起,他獻寶似的在她耳旁問道:“你真的喜歡嗎?”

“喜歡!”喜歡他的心意,喜歡他的癡情。

“現在你該知道,孤的心中只有你了吧!”

“臣妾的心中也只有王上呀,一直都是,只有王上……”她被他抱着飛旋而舞,漫天燃燒的烽火就像他們當初那場喜宴的煙花,如此璀璨又迷人。

……

犬戎來犯,沒有一個諸侯國前來救援,他們已是窮途末路,皇宮裏全是倉惶逃逸的宮人,她摟着伯服瑟瑟發抖:“王上,我們怎麽辦呢?”

“是孤的錯,都是孤的錯,是孤害了你們……”遠處是熊熊燃燒的烽火,然而只有烽火卻不見救援,城牆的那一頭已是犬戎人的鐵蹄,烏泱泱一片呼嘯而來。

四下全是一片嗚咽的哭聲,壓抑悲戚又擾的人心不寧!

“都不許哭!”那個聲音一聲大喝,铿的一聲,有一抹雪亮的光劃破晨曦,照在了那雙沉如暗夜又已失生機的黑眸之上,刀鋒淩厲。

噗的一聲,哭聲最大的那名宮人被一劍剜心,周圍剎那安靜,只有蟬聲蟲鳴。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望着那滴血的劍尖一點點逼近自己,她聽到自己恍惚的聲音:“王上,您也要殺了臣妾麽?”

“怎麽會?”他悲笑的聲音響起,彷如夜枭飲泣:“逃,姒兒你快帶着伯服逃,他們要的只是孤的首級而已,你們快走,快走,從此隐姓埋名……”那身着黑色龍袍的高大背景在她的視線中越來越遠,随後身體被猛的一推,已有心腹上前拖着全身癱軟的她和伯服塞進了一輛馬車。

“不,不,要走一起走,王上,你以為離了你,臣妾還能獨活嗎?”那一剎那猛然間淚流滿面,她哭喊着撲上去緊緊抱住了那個背影,想要将他一同拖入馬車。

“姒兒,照顧好自己!”她的手指被一點點掰開,身後傳來伯服震天的哭聲,好些巨大的拉力将她再次拖入馬車,馬蹄重重的聲響中,她的雙眼已全是一片模糊。

明白了這是最後一眼,有什麽撕心裂肺的痛瞬間席卷了她的全部身心。

就在那一片扭曲變形的淚水中,那個男人終于緩緩轉過了身,一束明光照耀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他的眉眼輪廓剎那在她腦中如镌刻般猛然躍出。

“不———!”

姬玉猛地一下從床上坐起。

她睜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這才發現自己僅僅只是做了一個夢。一只手掌還握在男人的掌心,徐畫就在她的身旁,正在沉沉的睡着。

然而沒有什麽比那個夢的最後更讓人心驚了!她有些不可置信的伸出一只手指點在男人沉睡的眉目之上,指尖緩緩滑過時,他的眉眼竟和夢中那人的臉不謀而合。

“竟然,是你嗎?”她蹙了蹙眉,又覺得這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應該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對。

千年來,姬宮湦的臉早已記不清長什麽樣子,她只知道那是自己生前,不,是在臨死前才明白過來自己竟真的愛的那個人,可是他的樣子已經模糊不清了。而現在她又和徐畫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因此才會在夢的最後看到了徐畫的臉。

應該,就是如此才對!

姬玉暗暗舒了口氣,輕輕從徐畫的手掌裏抽出自己的手,睡着的男人眉目一片清朗凝靜,看起來很是安詳。

她端視了一陣徐畫的睡顏,今天白天約會一整天的內容又浮現在腦海裏,好半天,她才嘆息一聲下了床。

來到書桌前抽開抽屜,将收藏在盒子裏的如意珠一顆一顆的擺在了紅木桌上,一排十二顆如意珠在幽暗漆黑的環境裏更顯得寶光流動熠熠生輝。只是指尖劃過之處,她卻沒有一絲一毫裏面存有生機的感覺。

閉着眼睛細細感應了一會,怎麽也無法感應到珠子中的魂力,姬玉終于放棄了,也許只有十三顆如意珠集齊,她才能真正的找回姬宮湦吧!

他是她生前不屑,卻又最終愛上的男人!

他是對天下蒼生不負責任,輕信佞臣的昏君,可是卻又是一心一意只愛她一個人的皇帝!

他是天下的王上,卻只是她一個人的男人!

到了最後一刻,他殺了所有的宮姬美妾,甚至是他自己,卻也一心只想要她能活下去!

只有找回他,她才能夠對他說出那句在活着的時候一直欠他的那句話!

只有找回他,她才能找到為什麽自己會受到詛咒從而變成一具僵屍的答案!

只有找回他,她才能真正抛棄所有“褒姒”這個名字的過往,從而以姬玉重生!

姬玉嘆息一聲,将如意珠收回了盒子裏,然而便在此時,紅木桌角的一處突然有瑩瑩光芒一閃即逝。

“咦?這是?”姬玉一把抓過那塊火紅的石頭在手心翻看,隐隐覺得有些眼熟。

“呀呀呀,你是誰?”一張團子臉猛然間出現在空氣裏,和姬玉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器物化靈!”沒想到徐畫家裏竟然還藏有這等無上法器,讓姬玉猛然間睜大了眼睛,心中震驚萬分。

“你是褒姒?”那張團子臉卻露出比姬玉更加震驚十二萬分的表情,随後噗的一聲,在她手中化出了一個三尺來長身着紅衣的粉嫩小人。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昨天偷了一天懶,今天這章是正宗的剛剛出爐呀~~~!

小金會竭盡全力日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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