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126 章 舊跡

東華宮殿群的邊緣角落，寸草不生的如雲高牆後，是靜靜屹立的永夜宮。

磚石緊密的堆砌的城牆外，寸草不生，光明整潔中帶了幾分凄涼，全無半分塵埃，卻添幾分塵中孤老的寂靜，馬車辚辚聲驟停，女蘿從車中探出頭來，前面的車夫喊聲“到了”，她們一行宮女侍女下車，弗落地，她便有些大跌眼鏡，與前面恢弘壯麗，氣象萬千的萬千宮闕比起來，這裏簡直不忍卒看，連鐘鳴鼎食煙柳繁華的禹都小巷都不如，冷冷清清，面前只是一座歷經滄桑洗禮的落寞城牆，濕濕冷冷不動如山，不知道矗立了多少年。

她和尚風夷不約而同地對上眼，二人視線交織，她眼中寫滿了困惑，而尚風夷，卻瞬間多了幾分難言的情愫，她從那有些溫熱的目光中，看出了同情。

他們二人總以為唐離是高高在上金枝玉葉的一國公主，縱然性情溫和與世無争，偶爾被蕭眠這等惡人刁鑽之外，其他一切都應是一國皇子該有的樣子，身份高貴且不說，吃穿用度便比凡人多了不知多少檔次，她只當唐離的謙遜有禮是善心未泯天性使然，卻不料面前親眼所見的景象讓她觸目驚心。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用手摳了摳牆面，指甲縫隙中瞬間多了幾粒泥土，再用手推推牆，還好勉強沒有倒，還算結實。又皺着眉頭踢踢牆角，心裏納悶這牆不知道蓋了多少年了，也沒人修一修，有些破轉爛瓦都快露出來了，實在是破爛不堪，除了高大外幾乎一無是處。

“哎，那個宮女，你幹嘛呢？”身旁一個小公公見她動手動腳，尖着嗓門提醒道。

“不是，”女蘿搓着手回過頭來，吐槽道，“我說公公吶，你看這牆都這麽破了，萬一那天來個風刮雨淋吹倒了，砸着我離妹，呸，砸着公主殿下怎麽辦？”

她攤手，“你總得找個人來修下吧，連我地府都沒你這麽爛的牆。”

小公公被她連珠炮似的一席話攪得糊裏糊塗，但還是大體聽懂了意思，他清清嗓子，似是對女蘿說話的态度很不滿意，又是尖着嗓子，聲音尖銳道，“公主殿下還沒發話，你個奴才哪有資格說話？”

“喲呵，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吶。”女蘿一下子被小公公惹激了，趕忙就要撸起袖子來揍他一頓，一旁的尚風夷見苗頭不對，趕忙把她攔下，好聲好氣道，“我說公公，我們公主殿下這是一個月都沒回宮了，你讓她看到這外面這個樣子，心情萬一就不高興了呢，皇上那兒不也是難交代嘛。”

“對啊，我看你怎麽交代。”女蘿忿忿附和道。

小公公微微收斂态度，語氣放緩下來，拈着嗓門道，“我說你倆人是剛來的吧，這永夜宮的牆這樣兒又不是一年兩年的了，連皇上來的時候看了都覺得礙眼，可公主她就是偏偏不聽吶，一草一木都不讓動，你說能不鬧心嗎？”

“幹嘛不讓動？”女蘿好奇，依照唐離的性子，雖然不是奢侈至極，但這樣破敗的樣子也不至于蠻橫守舊下去。

“當然是為了皇貴妃啊。”小公公聲音瞬間低下來，噓聲道，“明眼人都看出來，連皇上都無可奈何，小公主這麽做分明是為了皇貴妃啊，這是皇貴妃住過的宮殿，當然動不得了。”

“呃？”女蘿撓撓頭，着小公公說的皇貴妃，應該是唐離之前提過的母妃吧，按理說就是她的娘親。她話都想好就愣頭說出了口，擺擺手，“那皇貴妃看了不覺得寒碜嘛？”

“哎喲。”小公公被女蘿說的話吓了一跳，拍着胸脯心驚肉跳，道，“皇貴妃她怎麽想，我怎麽知道？”

他忙不疊地擺擺手，大喊，“散了散了，都快回宮裏去，好好迎接殿下回來。”

侍女們聞言都行禮退下了，唯獨剩下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女蘿，尚風夷和她各自狐疑看了一眼，緊接着把要離去的小公公架到一旁，女蘿覺得納罕，直白問他，“你啥意思啊，為啥一提皇貴妃你就變臉啊？皇貴妃不是殿下的母妃嗎？”

“你你你——”小公公餘驚未了，眼下忍不住破口大罵，“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啊，皇貴妃都薨了十餘年了，你又不是地府裏的鬼，你怎麽知道她的心意？”

說完，匆匆拉着拂塵離開了，還特意一路拍着衣服，唯恐粘上晦氣。女蘿見狀冷笑，幽幽道，“還真讓你撞見了，我還偏偏是地府裏的鬼。”

說完，扭過頭來，卻是一臉落寞，低聲對尚風夷道，“上次唐離和我提起她母妃時，我沒看出她有什麽異樣，還以為她還在世呢，沒想到……”

尚風夷嘆口氣，随即安慰她，“這麽多年了，想必唐離早已看開了，你也不必為她擔心。”

“她要是看開，幹嘛還要這麽固執，一草一木都不讓人動？”女蘿知曉和尚風夷争執無濟于事，只是無奈又看了眼這破舊的城牆，見天已經暗下來，便急急忙忙跟随着進宮的侍女們，踏入了內宮的大門。

甫一入內，女蘿當即被眼前的唯美的景象驚住，本以為宮內的景象與外面無異，卻不料生生愣住了。

寬闊的永夜宮前庭外，長滿了蓊蓊郁郁的樹木，青竹，石榴，臘梅，松柏，雜而不亂地生長着，稀疏有致，一條淺淺的溪流從林中貫穿而過，流向後院的異石堆積的假山，一路種滿了垂柳，油桐，綠柏，櫻樹，楓木參差期間，清澈的水面上浮滿了斑駁的落葉，陣陣風吹來，樹葉刷拉刷拉摩擦作響，月影在水面搖晃，泛起漣漪，滿庭霎時間落滿了風聲。

淡而冷的月光下，光與影的洗禮中，永夜宮寧靜地矗立在面前，宛如一副畫卷中的定格的樓閣，沉默而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