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115 章
冰漠地鬼們這趟來東陽是為了拿他們的超品神武·醒髓。
彼此卧底一月有餘,在年輕宗士那邊打雜幹活三十多天,已知這位年輕的宗士是個怕麻煩不愛出門還挑剔,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要麽就是看書畫畫,什麽都需要人給他送過去,連出自己院子一步都艱難。
還不喜歡別人跟着,喜歡自己獨處,來到人多的地方就感覺不自在,哪怕是在東陽,宋天一也喜歡窩在自己的小屋裏。
有需要他出面的事情時,宋天一總是會苦惱該穿什麽衣服。
程敬白甚至懷疑上次宋天一遠赴南雀參加婚禮是去的替身靈而不是他本人。
宋天一搖頭否認:“我也做不出這種程度的替身靈啊,我又不是相安歌。”
說完又嘆氣,隐隐帶着幾分期待:“如果相安歌能做出這種替身靈,無論賣多少錢我都會去買的。”
程敬白:“你做夢比較快。”
林枭問:“那你上次怎麽願意去南雀?”
宋天一揪着袖子擦臉,唉聲嘆氣道:“崔瑤岑非要我去,我能不去嗎?我想過拒絕的,但她的意思是,我拒絕就是不給她面子,看不起她……我真沒這個意思啊,我不去,但是我給南雀雙倍的禮不好嗎?幹嘛非要逼我出門。”
說完就見南邊的熒惑之星閃爍一瞬後熄滅。
宋天一呆住:“你看,強人所難後遭報應了吧。”
“南雀跟北鬥鬧崩成這樣,有血海深仇,明栗如今破境不殺崔瑤岑才奇怪。”程敬白看向夜空,若有所思道,“北鬥一團糟,她可能也沒空去管子息。”
周香不知何時蹲下身,沾水的手在地面寫寫畫畫着,陷入思考。
“你寫什麽?”程敬白彎腰問她。
周香猶猶豫豫道:“子息不是要我改個姓嗎?”
程敬白:“這事不聽他的,好端端得改什麽,你又不是西邊周氏血脈。”
周香便高高興興地擦掉地面字跡。
林枭繼續問宋天一:“既然你這次離開東陽,是要跟我們一起去找丢失的神武·醒髓,那你有什麽線索?”
“要說線索,應該是你們比較多吧。”宋天一神色為難道,“搶走醒髓的也是你們冰漠地鬼啊。”
程敬白皺眉:“說什麽胡話。”
宋天一指周香:“我中了她的心脈雙生,我要是說謊她肯定知道。”
程敬白與林枭朝周香看去,周香搖搖頭。
如今宋天一這麽配合,不僅是因為他的性格如此,還因為周香的心脈神跡異能·雙生,一種連接對方命脈的靈技,在解除之前雙方同生共死,是很罕見的控制靈技。
這些地鬼們都還在成長,雙生也是周香近段時間才覺醒的神跡異能,不是靠破境覺醒的,而是靠血脈覺醒的。
得知宋天一确實沒有說謊後,屋檐下的幾人陷入短暫的沉默,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轉過頭來的李不說。
紙套下的眼黑幽明亮,李不說低聲問:“搶走醒髓的冰漠地鬼叫什麽名字?”
宋天一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們心中沒有人選嗎?”
林枭問:“是不是拿着棍刀,會陰陽咒,狂妄又欠揍的男人?”
宋天一思考着:“對噢,會陰陽咒,言談舉止……也确實挺欠揍。”
林枭又問:“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宋天一:“在你們來之前,大概兩個月吧。”
周香害怕道:“是秋朗他們啊。”
程敬白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別慌。
“你們也是冰漠的地鬼,應該知道這幫搶了我家醒髓的地鬼在哪吧?”宋天一仰首問林枭。
林枭低頭看他:“我有個問題,你哥哥宋天九為什麽去北境鬼原送死?”
宋天一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沉默着看向雨幕。
“我哥……可能死得有點尴尬。”宋天一長長嘆了口氣,有氣無力道,“自從他破境後,就總是逮着我念叨生脈和神谕的事,可我除了能記住,也沒有別的辦法啊;我又看不見生脈,也打不過那道神谕,而且我的記憶也是在我哥死後這幾年斷斷續續才想起來的。”
從前宋天九跟他說時,宋天一并非能記住,而是模糊有印象,就像是做夢後醒來,會産生不真實感,懷疑那到底是曾經發生過的事,還是夢裏的幻想。
宋天一低聲道:“那天我哥忽然很嚴肅地跟我說,他開始無法控制自己,行動和思想都變得不受控制。”
在那個春日中,窗外陽光明媚,棠花綴滿枝頭,少年靠着窗牆懶洋洋地打哈欠,聽坐在對面端正身姿的兄長嚴肅道:“我能感覺到,那股力量越來越強,對我的影響也越來越大。”
“是什麽力量帶來的什麽影響?”少年茫然問道。
兄長說:“殘存在這天地間的一股執念,帶着難以磨滅的怨恨和野心,試圖支配所有人,去創造它想要的世界。”
從這裏開始,少年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對兄長的話語難以理解,聽到耳裏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它讓我對明栗的敵意越來越大,常使用祀靈之音去窺探她的內心,可明栗十分謹慎,我每次都無法聽到她心中所想。”
少年打着哈欠趴在桌上懶洋洋道:“你常去找她,我還以為是你喜歡她呢。”
兄長側首看向窗外棠花,語氣充滿遺憾:“明栗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人,也正因為她擁有強大的力量,才讓人在意。倘若明栗順從神谕的意識,去創造屬于八脈的世界,那麽所有為此反抗的人都輸定了。”
少年茫然地眨眨眼,兄長說什麽了嗎?
“我不願意順從神谕,是因為這世界如何,不該是它說了算,更別提它以這種方式支配後來的朝聖者們,把不同的人,全都變成同一種人。”兄長似有似無地嘆息一聲,“可我如今發現,明栗雖是通古大陸千百年難遇的天才,是當今通古大陸最強的朝聖者,卻也被神谕逼得時刻警覺。”
“許多人最初都不願意被神谕支配,最終卻還是被神谕影響,失去自我,成為神谕的奴隸。”
“而我……也沒能贏過它。”
少年望進兄長悲傷的目光,意識卻是模糊的,眼睛看着對方嘴巴一張一合,耳朵卻聽不清那聲音。
兄長轉過頭來,看着他說:“明栗常常獨自一人閉關,是要凝神靜心對抗神谕,而她因此難以離開北鬥,對外邊世界的變化會有所遲鈍,而現有的朝聖者們各有想法,對她的敵意卻越來越大,不管是自我産生的還是被神谕支配的,都将付出行動。”
“神谕努力了上萬年,已經到關鍵時間點了。”
兄長伸手在桌上點了點,問少年:“天一,八脈法陣的布陣基本是什麽?”
少年總算聽清了兄長的話,以為他是要考驗自己,便坐起身答:“咒紋字符、星線、定陣點、八脈靈技。”
兄長又問:“布陣的第一步是什麽?”
少年說:“先确認定陣點。”
“定陣點确認後,散落的星線和咒紋字符,以及八脈靈技們才能連接起來。”兄長看向窗外高懸的白日,輕聲道,“幸運的是,最強的朝聖者在反抗神谕,不幸的是,順從神谕的人們找到能徹底摧毀生脈的定陣點了。”
少年眨眨眼,我哥在說什麽呢?
“我知道你記不住今日的對話,也無法理解,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記起來,也許我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兄長嘆息着,望向他的目光比在春日裏提早凋謝的杏花還悲傷,“今日之後,我也不再是你的兄長了。”
宋天九輸給了神谕,他不再是會反抗神谕的朝聖者,而是被神谕支配的,創造八脈世界的奴隸。
于是東陽開始大肆追殺地鬼,将之前放過的地鬼們抓回來殺滅。
少年最初難以理解兄長對地鬼的态度為什麽又變了,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兄長趕去北境鬼原殺明栗。
東陽幾位院長和宋天一都知道,宋天九當年去北境鬼原是為殺明栗,他并非外界說的,是在明栗死後才去的北境鬼原,而是提前去的。
北鬥和東陽都失去了朝聖者,但北鬥因為後來的襲擊死傷更重,相比東陽卻只是失去了一個宋天九而已。
外界有諸多猜測,說宋天九是為救明栗才去的北境鬼原等等,但東陽否認的同時,也盡量不與北鬥起沖突。
聽完宋天一的回憶,屋檐下的冰漠地鬼們紛紛陷入沉思。
“這可真是個大消息。”程敬白一手點着眉心,若有所思道,“讓我順一順,我們只打算救子息,而歲秋叁打算殺光這世上所有人,創造只有地鬼的世界。”
“朝聖者那邊則打算殺光世上所有地鬼,創造只有八脈的世界。”
周香弱弱舉手道:“那我們當然是選擇歲秋叁——”
“先別站隊。”程敬白把她舉起的手按回去,“秋朗搶了東陽神武·醒髓,子息不知道被關在哪,該不會你哥說的定陣點,就是被關了五年的子息?”
宋天一茫然發問:“從之前我就想問,你們說的子息是誰?”
周香歪頭湊近他悄聲解釋着。
李不說道:“如果子息是定陣點,他應該會說。”
“不一定。”林枭卻搖搖頭,“他現在的狀态,許多事都不會坦白。”
程敬白也道:“如果是子息,那宋天九應該會跟明栗說才對。”
“那也不一定。”宋天一也搖頭道,“我哥那時候的狀态已經是被神谕支配,沒有自我,而且一直以祀靈之音試探明栗,都把人家惹得起了殺心,明栗對我哥肯定沒有半分好感,會聽他的才怪。”
林枭緩緩皺起眉頭:“如果是子息的話,那他的處境可比我想象得更危險。”
程敬白不由想周子息遇到這種事會怎麽做,如今他失去人性,沒有感情,想法難以推測。
可如果是以前的周子息……他絕對不會放任自己成為神谕抹殺所有地鬼的存在。
若真到了那一步,周子息會毫不猶豫地,先殺了自己。
程敬白想得眼皮直跳,所以這家夥從不說自己在哪,是根本沒打算讓人去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