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69 章

等在河道監視明栗的人們終于見到那艘船從無法靠近的結界中出來,明栗就站在船頭,任由他們觀望。

守在外邊的人都知道元鹿進去了,不少人都猜測元鹿是去找明栗的,但是去幹什麽的就耐人尋味了。

如今見到船頭的明栗身上有明顯戰鬥過的痕跡,心中已是了然。

既然她能從元鹿手裏活着出來,等在外邊的人就不敢在此時動手,只能繼續觀望。

明栗活動了下手腕,還是有些痛麻,跟外邊的人表态震懾他們不敢貿然動手後才轉身回船屋裏去。

元鹿雖有殺意,卻沒動殺招,還是在試探階段,但這次試探後他非常清楚,就算明栗如今不是朝聖者,想要殺她也并不容易。

哪怕相安歌不在旁邊,只有明栗一人,不用盡全力的話定會有變數。

這些人一路跟着明栗猜測她是否要回北鬥,卻在靠近西邊的位置時把人跟丢了。

明栗來到西邊的第一天遇見了周氏商會外出的車隊。

隊伍中商會的标志非常明顯,頻繁出現在馬車和随行仆從身上。

她牽着馬站在一旁讓路,周圍有不少行人也跟她一樣耐心等着,明栗回頭時瞧見站在人群中的周子息,他神色淡淡地盯着其中一輛馬車。

外出的商隊随從不約而同地保護着那輛馬車上的人,謹慎地注意着周邊情況。

這一行裏并非所有都是周氏商隊的人,其中兩名騎着馬護在車隊左側的人來自帝都。

周采采最終如願說服了父親讓她去帝都。

她掀起車簾,心情頗好地往外瞧了眼,豔陽高照,是個出行的好天氣。

車中還有一人。

他身着錦衣,眉眼含笑,看向年輕人的目光總是慈愛的。

商隊走遠,周子息的目光掠過車隊落在明栗身上,見她朝自己走來,微微笑道:“師姐。”

明栗昨晚叫了他許久都不見人,想要以陰之脈入夢去看他也被攔在了外面,不知何時起入夢這招已經沒用。

此時見到周子息現身,她忍不住問道:“困住你的力量是不是被加強了?”

否則怎麽連她入夢也被攔住。

周子息卻輕挑着眉漫不經心道:“沒有。”

明栗問:“那我怎麽入夢見不到你?”

周子息說:“因為我不想在夢裏見到你。”

明栗駐足看他,周子息卻往前邊走着,沒發覺她已經停下,走了好一會後才覺不對勁,回頭看去,見師姐停在老遠。

周子息像是在沉思為什麽師姐停在那不走了。

明栗見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直接問道:“為什麽不想在夢裏見到我?”

周子息不明白他聰明的師姐為何會問如此愚蠢的問題。

他皺眉說:“那地方髒兮兮的,不是肉就是骨頭,師姐你這麽愛幹淨,去那髒污的地方幹什麽。”

明栗聽得笑了:“我是去見你,那些無所謂。”

周子息:“不行。”

明栗:“下次你若是出不來,就別攔我入夢。”

周子息:“不行。”

明栗:“……”

她跟在周子息身後走着碎碎念,無論如何都只換來他一句不行。

葉風鳴找了周逸五天,人沒找到,卻得知他妹妹去往帝都的消息,這一思考,便明白了周家的決定。

他開始懷疑周逸是不是被周家主給關起來才不見人影,因為周逸喜歡葉依依,但周家卻拒絕了跟太乙合作,接下來也要斷了周逸的念頭。

葉風鳴走在街上沉思着,原本是要去酒樓逍遙快活,卻在進去之前瞥見眼熟的身影一閃而過,有些意外。

鐘安期怎麽會出現在這。

他沒有多想便跟上去,路上遇見要跟他打招呼的人都被葉風鳴一指靜音氣訣攔住,隐了身形跟在鐘安期身後朝酒樓深處走去。

鐘安期向來潔身自好,從來不進這些享樂之地,所以在這遇見他,讓葉風鳴覺得非常不對勁。

葉風鳴從熱鬧的前樓跟到後樓,再到幽靜的小道,他知道這是通往酒樓獨居小院的路,一般是給出大錢的人準備的單獨住處。

鐘安期步伐又快又急,目标明确沒有停頓,卻在走過石橋轉角後不見身影。

葉風鳴站在橋上左右看了看,心生不詳之意時突然回頭,看見鐘安期站在他身後,表情有點無奈。

“風鳴。”鐘安期說,“你該少在這種地方厮混,回去多跟依依一起管管商會的事。”

他還是像兩人的大哥般替人着想。

葉風鳴不動聲色道:“我本來就該是在這種地方厮混的人,倒是你怎麽也來了。”

不知為何,他在這瞬間有個荒唐的想法,周逸該不會是被鐘安期給關起來了吧。

鐘安期卻避而不談,“是師尊吩咐的事,對了,你不是在找周逸嗎?我出來時見到他跟師尊在太乙。”

“……周逸在太乙?”葉風鳴愣住。

鐘安期點頭:“你不如回去看看。”

葉風鳴轉身就走。

鐘安期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目光一點點變得複雜,最終垂下頭,也轉身朝酒樓深處走去。

臨近日落,這條街卻越發熱鬧。

品香齋在酒樓對面,二樓高處靠窗位置,雙手抱劍站靠窗邊的付淵瞧見葉風鳴從酒樓匆匆出來時眯了下眼。

黑狐面說:“他剛進去沒多久。”

“追着人進去,卻自己一個人出來。”付淵若有所思,回頭看還在穿衣打扮的都蘭珉,“你還磨蹭,人都走了。”

“我是去談生意的,你們才是監視那位葉家大少爺。”都蘭珉一擡下巴,張開手臂道,“看,我像個生意人了吧?”

付淵別過眼去不忍直視道:“你把我來搶錢幾個字都寫在臉上了,收斂點吧你。”

都蘭珉笑眯着眼:“這才更像啊。”

黑狐面說:“太明顯了,人們不會喜歡跟奸商打交道。”

都蘭珉昂首闊步朝外走去,背對着兩人擺擺手:“我可不一樣,你們都等着,天黑之前,我給你們把對面酒樓買下來。”

西邊不像南邊,北鬥據點仍在,商會勢力錯綜複雜,卻也有北鬥的一份。

都蘭珉靠着新人身份才容易忽悠西邊的人,像付淵與黑狐面這些在太乙面前混了臉熟的人則不行。

他這麽有底氣,還得感謝之前從南雀搶的那批上品神武,在西邊賣得可熱鬧了,目前賺得已經夠他上下三輩子衣食無憂。

周逸再次醒來時不知身在何處,模模糊糊看見帳頂而非黑沉的穹頂受到驚吓猛地坐起身,胸口的疼痛讓他皺起眉頭,神色惶恐急于打量四周。

他一眼就看見背對自己站在門口的人。

周逸有瞬間的窒息。

“……葉聖?”他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繃緊神經,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天坑中還是來到了外面。

“我不殺你,你應該知道原因。”葉元青背對着他淡聲道,“或者說,你接下來的态度決定了我要不要殺你。”

周逸呼吸急促道:“我沒有要将聽見的說出去!”

葉元青:“明栗就在山下,到時候見到她你也能這麽說?”

周逸表情僵住。

他捂着胸口的手忍不住顫抖着,手下的觸感讓他怔然,抓着衣服的手松開又收緊,像是在确認它是否是真實存在的。

周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感覺自己呼出的氣逐漸冰冷,良久才低聲問道:“我在裏面過了幾天?”

葉元青說:“五天。”

五天。

短短五天。

周逸忍不住想笑,抓着衣服的手卻收緊,手背青筋鼓起,結痂的傷疤和身體某處傳來的痛楚提醒這他這一切都不是夢。

如果沒有文素幫忙,他會在裏面待上更久。

也許是五十天,五個月,五年。

事實上那裏邊不就有人已經待了整整五年嗎?

周逸想到此只覺得被恐懼籠罩難以呼吸,并非所有見過黑暗的人都會心生勇氣去面對,更多的人只會拼命逃離。

拯救?改變?摧毀?

并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出來的只會堅定信念:這輩子再也不要回去了。

周逸腦子裏響起文素幫他時說的話,他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

他并沒有勇氣去跟葉元青抗衡,也沒有實力,此時此刻,只要他有異心,便不可能活着從這間屋子裏走出去。

在他使用浮生對調于林間縱影疾行逃亡時心跳得很快,興奮、激動、希望等情緒爆發,眸光都是顫抖的。

直到被葉元青的星之力擊退倒在地上,周逸只覺得有漫天絕望壓下。

他在那時明白:原來瀕臨死亡是這樣的感覺,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不一樣。

周逸深呼吸一口氣,不再去想文素的聲音,垂着頭說:“我不會對她說半個字。”

片刻後,他聽見屋門打開的聲音,葉元青朝外走去:“你要時刻謹記現在的選擇。”

周逸閉上眼埋首在被褥中。

過了會有人來說:“周師兄……熱水已經備好了,要幫你洗嗎?”

屋裏的人說:“不用。”

屋外的小弟子又道:“葉聖剛說,你幾天不見家裏肯定急壞了,要你休息好了就先回家一趟。”

“……知道了。”

周逸獨自從床上下來去洗漱,沉默地穿上他日常的衣物,在系腰帶的瞬間竟覺得有些陌生,他手中動作僵住,一時緊緊咬住下唇。

明栗牽着馬走過河道蘆葦叢,身後有大片火燒雲,将蘆葦尖也染上些許金紅色。

太乙山勢雄偉,威嚴有加,她駐足在山門長階下擡頭看去。有人從後方瞬影而來,路過她時側首看了眼,心中驚訝,停在山門石階上回頭看去。

葉風鳴不敢相信地看着站在下方的明栗。

北鬥的朝聖者……

明栗只看他一眼便轉了方向,目光停在從山門中走出的人。

周逸換上幹淨的衣物,不理會旁人的打量和喊聲低頭往前走着,一路來到山門口,他已經注意到了下邊站着的兩人,卻只能沉默,一步步往下走去。

“周逸!”

葉風鳴來不及去想明栗為何會出現在這,他朝走下來的周逸喊着,奇怪地看着他臉上的傷。

周逸低垂着頭,明栗卻看清了他的模樣,一時怔住。

有那麽一瞬間她還以為……

“師姐。”陰沉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周子息道,“那不是我。”

明栗扭頭看他,周子息在看越走越近的周逸,相似的眉眼,卻又完全不同的神色。

“你怎麽回事?”葉風鳴攔住周逸逼問,“莫名其妙消失這麽多天,你這是跟誰打架去了?”

“有點事。”周逸繞開他往前走,不敢朝明栗的方向看一眼。

他每走一步腦子裏就回響起文素的聲音:

如果能出去……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去告訴北鬥的人,陳晝在哪。

周逸袖中的雙手攥緊,就快要喘不過氣來時,聽見後方傳來少女氣怒地喊聲:“周逸!你站住!”

他腳下停住,背脊僵硬地挺直。

葉元青站在山門口,神色淡淡地看着葉依依朝周逸跑去,随後目光一轉,落在下邊的明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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