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94 章

周采采與幾位好友來到帝都,已經找了好幾處牢獄,卻都沒有發現東雲的身影。

她對侍女雪音說:“你主子那邊還有別的消息嗎?”

“如果有的話一定會告訴周小姐的。”雪音垂首道。

歸憶圖裏有東雲的身影是意外,歲秋叁恰巧利用這個意外幫了自己一把。

周采采仔細回想沉獄牢裏的景色,心中隐約有點不安,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看得足夠仔細,會不會是她錯過了什麽。

她越想越難以安心,便起身道:“我再去看一看。”

“小姐。”雪音想勸,卻沒能勸住,只得跟上去。

明栗發現被關在沉獄牢裏的人是顧七,便想起在西邊時,幽游族的戰士離去時說的話:

“下次對決,我等将在大陸中天之地相見。”

原來如此。

明栗瞥了眼陳晝,對陸弋說:“我們先去外邊等等。”

陸弋雖不知道是為何,卻沒有在此時發問,跟着明栗離開,只剩陳晝在裏邊。

明栗并不覺得師兄從天坑出來後心裏一點傷都沒有,但他不會讓身邊的人看出來為此擔心,陳晝會選擇自我治愈,哪怕需要很長的時間。

有些事在陌生人面前無所謂,可卻死也不想讓最親近的人知曉看見。

明栗來到沉獄牢外邊,發現雪又下大了。

她慢悠悠道:“陸首領,陛下找我來這事,看來書聖才剛知道。”

陸弋說:“在下只負責接待明聖,不管其他的事。”

明栗又問:“那你覺得書聖會生氣嗎?”

陸弋說:“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書聖又怎麽會生氣。”

明栗聽得笑了下,輕聲感嘆:“陛下和書聖之間……感情可真好,似乎是幾十年的友誼,從少年時就認識。”

陸弋也笑道:“陛下與書聖情同手足。”

“也就只有陛下了。”明栗彎着眉眼。

因為從前認識書聖的人都死完了,只剩下文修帝還活着。

陸弋混在宮中,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對明栗提出的話題直覺很危險,好在明栗并未繼續,就聊起別的事,反倒讓他松了口氣。

兩人聊着聊着,忽然見遠處來了人。

明栗瞧見右邊披着鬥篷的兩人本是朝沉獄牢的方向走來,似乎是發現前邊有人,立馬隐匿身形,因此眯了下眼。

左邊的則十分坦蕩,馬車輪在雪地滾動,不急不緩地來到沉獄牢大門前。

馬車前的侍衛朝陸弋垂首道:“陸首領。”

車簾從掀起一角,露出裏邊身着錦衣的男子,車簾只到他下巴,看不見整張臉。

陸弋對馬車裏的人道:“五殿下,陛下下令審問沉獄牢的犯人,還請稍後再來。”

車裏的人哦了聲,漫聲問:“什麽犯人?”

陸弋說:“實屬機密,還請五殿下見諒。”

車裏的人又道:“父皇親自來審?”

陸弋說:“這事由北鬥明聖處理。”

五殿下抓着車簾的手往上揚了幾分,可看見站在陸弋身邊的少女全貌,指節微曲,随後低笑聲:“原來是為北境戰事,看來我今日來得不巧,明聖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随時來找我。”

他放下車簾,侍衛朝陸弋和明栗垂首致意後駕車離去。

文修帝的五兒子,大乾的五殿下,常寒禾。

明栗順着馬車裏去的方向看了會,雖然剛才沒看清這人長什麽樣,卻從幾句話裏聽得出,他确實是個健全的人。

健全、聰明,卻不是太子,甚至不配從文修帝口中說出他的存在。

明栗問陸弋:“五殿下與陛下之間關系不好?”

陸弋笑道:“每位殿下都是陛下的孩子,怎會有關系不好之說。”

明栗摸了下有些冰涼的耳垂,眼睫輕顫道:“陸首領,太規矩的人會變得很無趣。”

陸弋說:“宮裏的人,都得守規矩才行。”

周采采還未走到沉獄牢,在遠處就看見大門前的兩人。其中一人她認識,禁軍首領陸弋,朝沉獄牢駛去的馬車她也認識,五皇子常寒禾。

看來她來得時機不對。

侍女雪音悄聲道:“小姐,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周采采蹙眉,沒有要走的意思,繼續隐匿身形盯着沉獄牢的方向。

五皇子走了,陸弋還在,他身邊的女人是誰,能讓禁軍首領如此小心翼翼。

周采采一直看到明栗和陸琰進了沉獄牢也沒有走,等着他們出來。

明栗回到沉獄牢中,沒管牢裏的顧七,而是先看站在外邊的陳晝。

師兄還是那副懶散樣。

裏邊的顧七滿頭是汗,渾身是血地靠着牆壁半坐起身,半邊身子都廢掉了,還缺了幾根手指,明栗也沒在意是來沉獄牢之前斷的還是之後斷的。

顧七不敢看陳晝,啞着嗓音開口說:“他們從我這……拿走了北鬥山地圖。”

明栗說:“光這一條就足夠我殺你很多次。”

顧七自嘲道:“所以我現在被關在這。”

“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他艱難地擡頭看明栗,知道陳晝之所以沒殺他,是因為還要從他這裏得到有關幽游族的消息,所以他還有機會。

從開始到現在,顧七只是想活着,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無所謂抛棄背叛。

可明栗卻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他一眼,聲音沒有問,而是對陳晝說:“師兄,走吧。”

陳晝沒說話,起身跟上她,餘光瞥了眼整個人都僵住的顧七,帶着幾分看穿他想法的嘲弄。

顧七忍不住急切道:“等等,你不想知道幽游族的消息嗎?!”

他只有利用這點才能從明栗那換取一線生機,可若是明栗對此毫無興趣,半點都不在意怎麽辦?

顧七陷入死亡将近走投無路的絕望恐懼之中,止不住地顫抖着。

他想起之前陳晝看穿自己留念在北鬥假扮他的日子,看穿他不忍對殷洛下手,卻只似笑非笑地說了句:“那是我的師門好友,不是你的。”

一句話将他打入地獄。

顧七貪戀在北鬥的時光,那些對他好的人,是因為他頂着陳晝的臉,讓東野狩誤以為那是他養大的孩子,讓殷洛等人誤以為那是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

他從陳晝這偷去了好幾年的時光,自以為是對他人生的救贖,卻是那些人對陳晝一輩子的愧疚。

假的就是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

顧七永遠得不到陳晝擁有的一切。

陸弋在沉獄牢裏沒有問明栗,出來後就忍不住問道:“明聖,你這是……”

“讓他溺死在恐懼之中。”明栗說。

陸弋已經從這師兄妹二人的反應得知與顧七有仇,遲疑道:“可北境外族的下落……”

明栗說:“我會找到。”

或者說,他們會來找她。

文修帝既然說一切都交給明栗,陸弋也就沒有後話,只是跟在明栗身邊等候吩咐。

如今夜深,陸弋将這二人送回休息的宮殿才告退。

東宮俨然是重兵把守之地,身穿黑甲的禁軍将東宮的幾個出入口圍住,小隊裏裏外外的按時巡邏,在冬夜寒風凜冽中添了幾分肅殺感。

周采采回到東宮,跟找不到她的太子解釋完,太子有些不高興,生氣地遞給她幾張折紙。

“折紙鶴還是青蛙?”周采采認命地坐下。

太子說:“青蛙。”

阿奴候在一旁,守在門外的反而是侍女雪音。

周采采望着一言不發的太子,再次舉手做發誓狀:“我保證,以後一定會跟太子殿下你說一聲再走。”

太子:“不聽。”

這話說得堵氣十足,孩子氣十分明顯。

周采采聽得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那我今晚給你折很多很多青蛙,直到殿下你說停為止,好不好?”

太子:“好。”

周采采心說你可真是太好哄了。

她想起在沉獄牢看見的一幕,折紙時問:“陛下這次又是為選妃的事?”

太子搖搖頭,他将周采采當做是親近之人,所以會跟她分享:“父皇讓我去見明聖。”

周采采折紙的動作頓住,擡頭滿眼驚訝地看他。

也就是說之前站在陸弋身邊的少女是北鬥那位朝聖者?

周采采扭頭去看阿奴,阿奴沒什麽表情地說:“我在外邊,并不知道太子殿下與明聖談了什麽。”

太子捏着周采采給他折的青蛙,有些緊張地抿唇:“她很厲害。”

一旦與之對視,就會讓他裝不下去。

周采采安撫道:“她可是朝聖者,當然厲害啦,殿下不必太擔心,明聖不會為難你的。”

她想,文修帝應該也沒能耐說服那位來參加太子選妃。

周采采在帝都聽說了西邊發生的事,知道明栗在西邊掀起的軒然大波,父親讓她不必擔心西邊的局勢,在帝都顧好自己,所以才沒有回去。

這事已經過去好幾個月,如今明栗來到帝都又去了沉獄牢是為什麽。

周采采正沉思時,阿奴忽然道:“是為了北境外族。”

“……原來如此。”周采采恍然。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起東雲也是北邊的人,又住在七星城,離北鬥那麽近……可看來她想多了,北鬥的人來帝都,當然是為了曾與之厮殺過的北境外族。

周采采陪了太子許久,直到太子睡下後才離開東宮。

大雪夜裏沒有燈光的地方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周采采剛出皇城門,就見五皇子的馬車也不緊不慢地從後方出來,她心中咯噔下,低垂着頭避開。

好在五皇子的馬車沒有停下,可坐在裏邊的人卻掀起車簾一角。

五皇子和常曦公主一樣不住在宮內。

常曦公主在武監盟,而五皇子常寒禾在外有自己的府邸。

馬車在深夜駛回五皇子府,府中下人接應,提燈走在前方為常寒禾引路。

常寒禾來到前屋褪下外衣,問侍女紅姝:“她睡着了?”

紅姝道:“楚姑娘已經睡下了。”

常寒禾颔首,獨自去往後方寝屋,繞過屏風後來到床前,掀起紗簾坐到床邊,看背對自己睡着的人伸出手在她臉頰輕輕劃過。

他輕聲嘆氣,帶着點寵溺地笑道:“還生氣?”

背對他的楚曉睜開眼。

“前些日子沒能陪你,是我不好。”常寒禾耐心道,“那段時間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武監盟和星命司兩邊轉,父皇病重,太子那邊無法處理,只能交給我這邊。”

楚曉轉過身來看他。

常寒禾輕捏着她紅潤的臉,這幾年倒是把她身體養好了。

“我說過會幫你報仇,讓你能光明正大地用回楚曉這個名字。”常寒禾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在他起身時被楚曉抓住衣袖,她問:“東雲還是不肯說那個人的下落嗎?”

常寒禾微眯着眼,“他到是塊硬骨頭,能撐這麽久,但也無所謂了,父皇病得太重,他不肯說,我看那個人也未必還活着。”

楚曉坐起身,猶豫道:“要不讓我去問問他吧。”

常寒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伸手捏着楚曉下巴,語氣帶點危險:“你想見他?”

楚曉說:“我是想問他梁平山的下落。”

常寒禾又道:“你以為他說出來後我會放他活着離開?”

楚曉不說話。

常寒禾盯着她:“怎麽,想為他求一條活路,心疼了?”

楚曉有些惱地別過臉去,又被常寒禾捏着下巴轉過來,“你心裏多惦記他一分,我就讓他過得越痛苦。”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喜歡你!”楚曉惱道。

常寒禾聽見滿意的答案,他抱着楚曉躺下,淡聲道:“太子那邊有個女人得小心些。”

楚曉伸出手回抱他:“我會注意的。”

常寒禾嘲道:“那個傻子。”

閉上的眼裏卻藏着陰霾。

常寒禾能接受他的對手是常曦公主,畢竟常曦公主有資格,可他不能接受是那個傻子。

父皇寧願立一個傻子當太子,也不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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