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8 章

方回此刻沒時間去想“她竟然有師弟”“她師弟是誰”這種事,專注星線排列布陣。

他還是第一次與別人合作布陣,原本心中有些不放心,卻發現明栗比自己更加熟練地撥動星線,甚至更改了部分困陣,将其變得越發牢固,提高了攻擊力。

仿佛明燈照亮黑暗,明栗每一次更改星線走向都讓方回産生“還能這麽做”的頓悟感。

等蜃樓海所有星線相連,形成完整的法陣後方回才靠樹跌坐在地,擡手抹了把嘴角血跡道:“得有人去定陣。”

“我去。”明栗挑了根星線纏繞指間,“你撐住,別在我定陣前暈過去。”

方回壓着眉頭臉色不太好道:“我盡量。”

他星之力消耗過大,像蜃樓海這種高階法陣他也是第一次施展。

天色将亮,晨霧漫過枝桠,凝結出一顆顆晶瑩露水。

方回看着眼前複雜的法陣星圖蹙眉,認真地将每一條星線連接的方位與形狀記在腦海,感受着盤旋在法陣圖中磅礴的行氣,明栗留在其中的行氣字訣都是兇猛殺招。

一道完美的法陣,必定少不了行氣脈的輔助。

方回垂眸看自己張開的掌心,感受體內行氣脈微弱的回應後五指收攏,眸光暗淡。

不止是為了幫千裏,他也有必須要去南雀的理由。

金色的晨曦從遙遠的天際升起,千裏還在原來的位置,身旁的駿馬卻已碎成塊,血流滿地,他捂着受傷的肩膀咬牙,擡首間餘光捕捉黑影竄動。

充滿星之力的一拳由上而落,千裏側身躲開卻沒能躲過蛇骷一記掃腿,護身之力被破開,這一腳痛擊他腹部将其踹飛,後背抵着一棵巨樹發出巨響才停下。

“咳咳……”千裏持着斷劍半直起身,睜着一只眼朝蛇骷老者看去,咳着血道,“您老人家可真是一點都不手下留情啊。”

蛇骷停在他三步遠的位置說:“你到現在也不肯用你們趙家的神跡異能嗎?”

“不是我不肯用。”千裏抹了把嘴角,懶散笑道,“是我根本就不會啊。”

“不會?”樹上的黑鬥篷之一啞聲問道,“你娘沒有教你?”

千裏靠着巨樹擡頭看去:“我娘……星脈全斷,是個廢人,整日昏睡不醒,哪來的時間教我。”

蛇骷怪笑道:“這可真是好笑,趙氏唯一的族人卻不會他們家傳的神跡異能。”

“你們要是會可以教教我啊。”千裏擡手指自己,“畢竟你剛也說我才是這神跡異能的主人嘛。”

蛇骷往前走去,伸手欲要将再無反抗能力的千裏拎起來:“等到了朱雀州……”

察覺風動的同伴立刻出聲提醒:“小心!”

蛇骷突感後背生寒,與愣住的千裏對視的瞬間他耳邊細微的風聲忽地尖銳咆哮,将他黑色的鬥篷掀起,強勢的星之力将其斬碎,破開蛇骷老者的星之力護罩僅在瞬息之間,逼得他來不及多想,條件反射地逃離當前位置。

強勢劃破他鬥篷護罩的卻只是一根細長樹枝,在蛇骷離開時直直插入巨樹,剩餘力量将這棵參天大樹攔腰斬斷。

蛇骷退開老遠後穩住身形怒道:“誰?!”

巨樹倒下發出沉重聲響,掀起灰塵彌漫。

千裏怔怔地看立在身前的紅衣少女。她衣發飛舞,卻神色平靜地将樹枝抽出,再将枝頭向下對準靠樹的少年。

蛇窟瞧見灰塵彌漫中的模糊身影警惕地又問了聲:“誰!”

明栗側身看去:“我。”

蛇窟老者:“……你誰?!”

明栗想了想道:“不好說。”

蛇窟老者終于看清站在前邊的少女全貌,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他剛才竟被一個小姑娘給吓退了!

千裏卻笑出聲來,邊笑邊咳血,伸手抓住了明栗遞來的樹枝顫顫悠悠地站起身。

“能走嗎?”明栗餘光掃了下渾身是血的千裏。

千裏咳嗽聲,捂着肩膀道:“走慢點應該行。”

明栗說:“不能慢。”

千裏立馬妥協:“好吧,我盡量。”

樹上的黑鬥篷們紛紛落地目光陰鸷地盯着這兩人,蛇窟老者冷笑道:“事到如今還想走,既然你回來送死,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先抓人。”剩下四名黑鬥篷聞聲而動,防止意外發生準備先将目标千裏控制在手。

蛇窟老者則目标明确朝着明栗出擊,帶着殺意的出招,誓要讓這嚣張的小姑娘葬身此地。

千裏剛張了嘴想要提醒明栗小心就被她抓着樹枝一甩,從黑鬥篷的包圍圈中甩出去。

安靜的晨風再次狂嘯出聲,風聲尖利,卻又全被聚攏在一處。

蛇窟老者的五爪湊近明栗的咽喉時聽她極短的氣音吐字:“破風。”

靠近明栗的黑鬥篷等人突感重力壓制,被風揚起的鬥篷似有千斤重般瞬間墜落将他們從空中壓下,距離她最近的蛇窟老者感受最為強烈,伸出的手臂有痛感,險些斷掉。

明栗運轉星之力強制與體內的朝聖之火對抗,将力量最大化,又道:

“束音。”

風将所有聲音歸攏一處後炸開,餘波橫掃,将其受到破風重壓難以動作的五人又瞬間擊飛。

黑鬥篷們在被擊飛時看向明栗的目光充滿震驚,難以想象眼前的小姑娘竟能使出如此威力的行氣字訣。

明栗卻一刻也不能耽誤,得此機會松手讓樹枝将定陣字符插落在地,束音炸開的聲響給了遠處的方回信號。

方回一掌拍地,星線順着定陣符的召喚瞬影飛去,蜃樓海法陣領域在叢林中展開,将黑鬥篷五人一個不落地困在其中。

千裏靠着另一棵巨樹咳嗽吐血,視線模糊,只隐約瞧見一抹紅朝自己走來。

“對不起啊……但我現在……真的走不快。”

明栗看着因為力氣耗盡又靠樹躺下的千裏眨眨眼,“這蜃樓海設置的太倉促,只能困住他們三天。”

千裏睜開一只眼看她,沒好氣道:“天才,先不說你能布下蜃樓海這樣的高階法陣,那可是五個高手,人均六脈滿境,能困這五人一天都很了不起。”

明栗:“你現在說話也不喘,看來還有力氣,我先走了。”

千裏:“……”

見明栗真的走了,千裏忍不住喊道:“哎!天才你……嘶,疼得我……哎喲……你等等我!”

他用最後的星之力掠影跟上明栗,中途回頭看了眼後方的蜃樓海,地面的星圖線慢悠悠地閃爍着光芒,不見黑鬥篷們,飛禽走獸也繞道走開,他忍不住又咧嘴笑了下。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新的一天開始。

千裏拖着重傷的身子回來挨着方回靠樹坐下,感嘆道:“好兄弟,不枉我白養你一年。”

方回嫌棄地蹙起眉頭。

千裏将手中斷劍扔掉,罵罵咧咧:“還跟我說是上品武器,頂天了就是中品偏上一點,沒砍兩下就斷了。”

他按着不斷冒血的肩膀,熟練地撕扯布條纏繞止血,受傷了自己處理,額上汗水密布順着他脖頸滑落。

明栗站靠在樹旁沒說話。

方回星之力和精神力都消耗過大,很虛弱疲憊,累得也沒說話。

朝陽日光驅散林中黑暗與潮濕,有飛鳥落在枝頭,歪頭打量樹下的三人。

千裏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止不住落,手上動作麻利,卻也止不住想要說點什麽來轉移疼痛注意力,于是只有他一個人忍不住開口說道:“我之前說大難臨頭各自飛是認真的,但沒想到你們會回頭,畢竟得罪了朱雀州江氏可不是鬧着玩。”

“之前說朱雀州江氏是我最大的仇家也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因為我全名叫做趙千裏。”他擰着眉,擡手擦了擦汗水,用小刀将沾染在傷口上的毒素挑出來,簡單快速地解釋自己的身世:

“十年前朱雀州有兩大家族,一個江氏,一個趙氏。趙氏因有很強大的家傳神跡異能而立足朱雀州,勢力與江氏不相上下,只是後來兩家鬧翻,江氏寶貴的繼承人死在趙氏手裏。”

千裏咬着小刀說:“我爹是個普通人,無法感知星之力,但他很聰明,利用不會被人懷疑的身份挑起了族中內戰,再借刀殺人,讓兩家厮殺,還騙了我娘以為他被江家抓去,為了救人而自斷星脈。”

“最重要的是,他破解了趙氏家傳神跡異能·天羅萬象的修行法則,并大肆傳播,導致現在幾乎人手一份,再讓那些修煉了天羅萬象的人幫他殺了趙氏族人。”

說到這時他從背包裏掏出一瓶酒水往傷口倒,咬着長刀揚首額上青筋鼓起。

“後來……江氏找不到我爹,家裏人也死完了,就找我娘要說法,結果遇上兩個北鬥弟子,打起來還驚動了遠在北鬥的朝聖者,她從千裏之外射出一箭擊退了江家長老們,保住了我跟我娘兩條命。”

方回聽到這才擡擡眼皮,扭頭看了他一眼。

千裏睜大眼道:“我說真的!聽說那還是她得到神木弓後射出的第一箭,神殺之箭,見血必回。”

神殺之箭,見血必回;箭留不住,傷口卻永生難消。

明栗聽到這忽地心髒一跳,莫名想起那個不太喜歡的噩夢:夢中赤着上身,墨發披散神似師弟的男子身上有數不清的傷痕。

“礙于北鬥朝聖者插手,江氏才肯退讓。我娘帶着我在濟丹住下,因為她身體不好難以繼續長途游走,于是江氏便與我們約定,要我此生不可踏出濟丹半步,否則必殺之。”

千裏因為疼痛而扭曲着臉,龇牙咧嘴道:“這就是為什麽我一出濟丹就會被人追殺的原因,之前不告訴你們是不想牽累,如今你們出手相救,我們便是一條船上的……”

話還未說完,方回已覺厭倦,扭頭看明栗:“你師弟是誰?”

明栗也歪頭看去:“不好說。”

千裏:“……什麽師弟?喂,我跟你們說我凄慘的身世來由你們就這反應?什麽意思?你們這什麽表情,為什麽你倆都像是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樣子,我以前跟你們說過嗎?沒有吧!我剛第一次說的吧!”

兩人都沒有理滿臉懵逼的千裏,明栗翻身上馬,方回也扶着樹站起身:“只有最後一匹馬了。”

千裏睜大了眼:“那我當然是跟你騎一匹馬啊!”

他可沒膽子去跟明栗說要不咱倆騎一匹馬吧。

方回鄙夷地看他:“你體術脈滿境,騎什麽馬。”

千裏指着自己染血的半邊身子:“好兄弟我這都快流血而亡了!”

最終方回還是幫忙拉他上去,一個體質虛弱,一個看樣子離死不遠,馬兒速度快一些都感覺這倆會被摔下去。

千裏半死不活道:“看樣子我是活不了了,臨死之前我還有唯一的心願,那就是讓趙家神跡異能永世長存,不能斷在我這,所以我願将天羅萬象教給我還在世時最好的兩位朋友,那就是你們……”

方回蹙眉:“你不是不會?”

明栗說:“不用擔心會斷絕,就連大乾北邊随便一家書店都能看到天羅萬象修行法則。”

千裏:“……草。”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