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情濤(下冊) 第 7 章

貫穿心口的「晴陽狩識」瞬間壓住袁牧飛元功內息中的「陽熾」,激發體內「陰寒」凍息,波波霜寒凍氣從他體內迸散出,傾濤般逐漸擴及整個藍煙霞飛,陣陣藍色雷閃在四周竄動,一瞬間,藍煙霞飛已風雲變色。

各處的陣法結界頓時失序,雲濤化氣不再,開始傾波的湖水,在嚴寒之氣迸散後,竟轉為冰封。

「你不會死的,這是你的意識之劍,你只是意識被封,就像冬眠一樣,等小倪危機過後,我會喚醒你。」朝雨丹跪到他眼前,捧緊他的面龐,急道。

「我對你的信任和呵護,竟讓你拿來對我設局嗎?」袁牧飛淩厲的雙眼,已不再有任何柔情,只剩深深的怒。

寒凍已開始從四肢湧來,漸漸麻痹袁牧飛,朝雨丹哽咽,迎上他恨意絕然的雙眼,她吻上他的唇,哪怕被咬破唇瓣,她也不願放手。

「我不會……放過你。」唇上那拚命親吻的氣息,透來一絲絲暖意,卻難再透入他的心,袁牧飛再次重咬下,馬上嚐到她的血。

朝雨丹雖離開他的唇,卻依然捧緊他的面龐,鮮血從她唇瓣上淌下,袁牧飛痛恨自己,此時還為她心疼。

「敢再碰我,我會咬斷你的舌。」他切齒道。

她聽了卻是再次吻上他,甚至主動探舌到他唇內,袁牧飛大怒,随即感覺到一點一滴的熱意滑落他的面龐,最後他淡斂雙目,冷睨不停哭泣的她。

「我在『雲澗觀』的陣法中,看到未來的景象,這把晴陽狩識就插在小倪心口上……」

朝雨丹緩緩說着,珠淚從她眼中再次潸然落下,唇瓣的鮮血随着她顫抖的聲滴灑,楚楚可憐的模樣,令袁牧飛既心疼更再次痛恨,她已一劍插在他心口h,為何還是如此牽動他的心。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小倪,但是命運的殘酷我睹不來,這樣的一幕将是一場怎麽樣的天命安排,小倪的一切災厄來自先人應劫,我不能看她再出事。」

朝雨丹像淚水化成一般,抽噎顫抖得難以自己。

「我們的女兒……思兒,她死得這麽痛苦,前世我來不及盡任何母親的責任,但我知道小倪絕對是……思兒最牽挂的,就像我前世死去時一樣,直到死前最後一刻,我都只想多看一眼剛出世的女兒……」說到這,她的淚更如斷線珍珠,連番滑落。

從一進到袁晴思的房間,聖女玄能便像牽起那最遙遠的前世,令人難抑的心痛與心碎,她連抱自己女兒一次都無法辦到,那是何等深沉的無奈與遺憾,然而從前世到今生,依舊不變的是,她們母女倆始終陰陽相隔。

袁牧飛和小倪就算不講思兒生前究竟遭遇什麽,為何到死心中都挂着難以抹滅的悲痛,最後抑郁而終。

朝雨丹也能猜得到,既然與三門邪教的門毒有關,而教毒展岳是什麽樣的人,她早已聽聞,答案可想而知。

「為了思兒,我一定要保護小倪,任何危害到她的,就算是你……我都不能允許……牧飛,對不起……我沒有要殺你,我只想小倪躲過劫數……」

這一瞬,袁牧飛雙眼複雜,唇角牽起一抹苦澀。

「你……總算有身為『雲彤』的覺悟了嗎?知道……思兒是我們的女兒。」

他最深的懊悔與自責,就是女兒受盡苦難時,他卻陷在走火入魔中,一睜眼,竟是二十年過去,思兒永遠離開他。

「是誰……告訴你用這個方法?」

「是、是夢師父,她說這個方法,可讓你像冬眠一樣睡着,等小倪劫數過後,我再喚醒你,到時你要怎麽對我,甚至殺了我……我都無話可說。」

「傻丫頭,別盡信巧兮的話……」袁牧飛撐起最後一口氣,撫上她的臉頰,緩緩磨着牙關。「記住,設計我袁牧飛的代價很高,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牧飛!」他的手冷得像從冰水中撈出來的一樣。

當大掌離開她的臉頰時,袁牧飛的身軀已往後倒落湖上,再也壓制不住的霜寒氣息,撩傾整個湖面,冰霜漸漸覆上他,看起來相當觸目驚心。

「牧飛——我、我愛你、我愛你……」總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他,如今竟胸口插着瑩藍長劍,倒落寒冰中,看得朝雨丹心如刀割,脫口喊着。

冰霜已凍上袁牧飛的身軀與臉,隔着冰層,她再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見到他閉上眼了。

夜風拂來,寒意刺骨,走上岸邊的朝雨丹,身軀失去力氣般癱坐在地,看着失去結界的藍煙霞飛,不再鎖住季節,岸邊成排的櫻花樹已成禿枝,繁花落盡,一草一木都回到應有的時節,原有的一番美景,卻在轉眼間覆上一層霜寒,顯得蕭瑟、凄涼。

這一刻,朝雨丹掩面痛哭,袁牧飛不惜以雲濤之氣融合陣法鎖住繁櫻美景,為的是喚回轉世的妻子深藏靈識中的感受,只因這是妻子最愛的時節,他渴望今生的妻子能找回兩人的感情。

「我知道你有多疼思兒,從古岚山莊,思兒房內的一景一物,那些小小家具,你是這般呵護她,思兒的死,最痛苦的是你,只是你向來不習慣講自己內心的苦……」

朝雨丹握緊胸前,唯一要帶走的二只小小镯子,再次悲傷得不能自己。

藍煙霞飛已滿目凄冷,她想沖回去,喚醒他,腦海卻又浮現倒落塵埃,「晴陽狩識」插在心口的袁小倪;還有,被她以「晴陽狩識」貫穿心口,冰封在湖畔下的袁牧飛,兩種畫面,不停地交映在她心中,這把劍彷佛就插在自己心頭上,刺得她好痛!

「牧飛……牧飛……」朝雨丹再次哽聲低喚,內心不停回蕩着——她做錯了嗎?她做錯了嗎?但是事到如今她已沒有反悔的餘地。

走過雲橋來到夜闌人靜的古岚山莊,清光在她指中綻出,随着她走入山莊,虛空飄下雪花似的紙片,玄能異光回繞,術法将改變衆人的記憶。

「你們的主人和主母已經完成拜堂,離開鎮雲山,游山玩水去了。」朝雨丹的步伐沉重,淚不曾停下,幽幽地道:「大家好好過日子,總有一天,你們期盼的小小姐,會來古岚山莊,和你們的主人一起,大家再共敘一場月下歡宴。」

當光斂、雪色紙片消失,古岚山莊再次回歸夜的清寂。

直到月色将盡時,藍煙霞飛內再起變化,被丢在牆邊木盒內的蓮花發簪,凝結上頭的雲氣已消失,蓮花簪綻出金色毫光,簪上的小小紫紅蓮花,與垂飾的含苞小蓮花,全都在毫光中盛開,随即朵朵飄飛起,于虛空會合成一道金白燦光,飛往一片嚴寒的湖上。

冰封一片的湖泊,虛空上,金白燦光漸漸化形,一道娉婷倩影緩緩飄降。

「沒想到你袁牧飛也終有這狼狽的一天,看來雲彤果真是你命中的克星。」杜巧兮來到晴陽狩識前,看着冰封下的袁牧飛。「既是為你所鍛的意識之劍,豈能鎖你意識太久,你需要多少時間脫身?」

冰下的人毫無動靜。

「你會怨我教了雲彤這個方式嗎?」杜巧兮伸手按上瑩藍長劍,意識之音随着劍身傳遞。「其實你該感謝我助你一臂之力,讓神化之劍與你融為一體,以後這把劍将随心、随識化出運用,而這還得北岩聖女靈氣相融,一劍刺入你心口才行。」

「至于為何告訴徒兒用這個方式,是因為她希望離開你身邊,親手解救自己在乎的家人和朋友性命,更想好好弄清楚感情這件事,她明白自己已愛上你,卻又怕你的極端傷害家人,你顯然犯了和前世一樣的錯,總是太自我,咄咄逼人到不給人一絲喘息。」杜巧兮不忘調侃:「所以我做了一箭雙驢的事,完成徒兒的願望,還有此劍與你融為一體,一驚中必伴一喜,向來是我樂于送給你袁牧飛的大禮。」

晴陽狩識,劍身藍光綻揚,劍意再次迸揚開,淩銳鋒芒四射。

「果真不負傳說之名,這個天下能絆住你的唯有雲彤,其他東西豈能困住你雲濤劍仙。」唉,好徒兒、乖孫女,以後會怨她這個師父吧,只說了一半的事實。

但,她也不算說錯,袁牧飛所鍛的神化之劍,确實能封住他自身,讓他看起來像冬眠一樣,只是封住的時間長短而已。

「冰下的你憂心如焚吧,雲彤又逃離你身邊了,而且更要讓你提心吊膽的是,蓮天貫日的幻無生三魂三識将齊,今生的他已一改前世樣貌。」

神化之劍一抹紅光貫穿劍身,傳遞劍下主人的憤怒。

「她是我的徒兒,又是我的好孫女,我豈會不擔心,但既承北岩聖女之能,就有屬于她自己該經歷的鍛煉。」杜巧兮再次透過神化之劍道:「這最後一面,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按翁的掌,聖光凝出,最後一絲聖女靈力,透入長劍,「晴陽狩識」劍形消失,璧藍劍光緩緩沒入冰下袁牧飛的胸口上。

「我的遺憾已了,好好照顧我的孫女。」夜空下美麗的身形,在風中緩緩散華,一縷魂魄做出最後的告別。「袁牧飛,今生,永別。」

只見冰封的湖面開始綻裂,湖水再次激湧成波,壯觀的紅光雲海從空中磅磚刷下,如怒瀑奔騰,罩住整個藍煙霞飛。

***

赤氈鎮,大白日卻不論大街小巷都在燒紙錢,家家戶戶的門窗,更是貼滿大大小小的符紙,屋前、屋後也挂着琳琅滿目的鎮邪、鎮煞物品,從早到晚空氣中都飄着燒符紙的灰燼味,風吹來,不時可見到黃符紙和灰燼漫飛整座城鎮。

置身其中,即便是大白天,也感氣氛詭谲得駭人,随便一陣陰風襲來都像能鑽骨般,令人打心裏頭發毛。

「哈啾,這鎮多走幾回,不撞邪也要沖病煞了。」韓水搓了搓雙臂,吸了吸鼻子,這天氣雖轉涼,也還不到寒冷的地步,但是走進赤氈鎮就是讓他發冷。「我看上一個城鎮賣的避邪物,大概全到『赤氈鎮』來了。」

全鎮都是避邪物,這等陣仗已經不是驚人,而是吓死人。

「怎麽啦,一直站着不說話?」

他問身邊的袁小倪,只見她指着前方,嘴巴張着,他跟着望去,嘴巴也跟着張起。

「哇,好強。」

「對呀。」

前方,整棟房子從屋頂到四周牆面,全貼上一層黃色布符,驚人的黃再加上朱砂紅字滿屋,大門封着張開手臂一般大的八卦,門口的大樹也纏上一層層的黃布符,好像這寫滿符的黃布只要一挂就是銅牆鐵壁,妖物難進。

當他們才從驚奇中稍複,便見到一只穿着黃符道衣的狗,身上綁着兩根七星旗跑過去,袁小倪、韓水兩人馬上對視,眼神共同的疑問就是:道士服有做成狗穿的!

這時,房內出來的一男、一女,像是屋主夫婦,讓袁小倪、韓水馬上再張着嘴。「『收妖王爺』別亂跑,你要在房子四周繞繞,這樣才能收妖。」女主人一身紅嫁衣,發上卻別着八卦鏡,連頸上錬子都挂着無數小黃符,她抱住亂跑的道士狗。

「我看再去『不滅宮』的牛老道那請一只靈犬『锺馗』,這樣兩只才好互相幫忙。」男主人也一身新郎官的紅衣服,腰際和手鏈同樣挂着成排的黃色小符,他覺得要再添個幫手,收妖才夠力。

「說的是,一只如果在收妖,另一只要幫忙顧着。」女主人也覺得有道理。

「牛老道說紅色是最好避邪的,我們把當年成婚的行頭都拿出來F,保佑我們無災無難。」

夫妻倆神态自若地走過僵在一旁的韓水、袁小倪身邊,現在只要能避邪,鎮上的人對任何嘗試早都見怪不怪。

從一走進赤氈鎮,袁小倪和韓水嘴巴幾乎沒有閉起過,再一陣陰風掃來,兩人才一起閉嘴又哆嗉地搓搓臂膀,決定什麽話都不說了,先去吃東西。

來之前就探聽到,現在鎮上,只有中午之前有人活動,過午就家家戶戶緊閉門扇,唯有飯舖、酒館半掩着門簾做生意,午後還會走在鎮上的,大多是外地人。

蓮天貫日究竟在赤氈鎮發展成多大勢力,他們不清楚,再加上嫩犷傷勢不輕,需要她的雲濤化氣穩定傷勢,袁小倪、韓水決定先在赤氈鎮近郊找一處農戶落腳,同時派一名武護在上個城鎮等邑東綠林的人接頭。

一整天,他們兩人從鎮上探得消息,這幾個月,死了很多人,江湖人、商人、還有鎮上的人。

「前陣子,有一群修道者和僧人,好像是什麽覚山修道人、萬通禪寺的僧者,還有紫虛宮,男男女女一行人前往競蘭山,說要去『極樂七重天谷』找失蹤的門人,結果真的去極樂世界了,沒一個人回來。」

「沒回來,怎麽知道去極樂世界了?」

韓水和袁小倪一起來到酒館用餐,問店小二鎮上的情況,由于已近傍晚生意太過清淡,因此連幾個路過用餐的商人和掌櫃都乾脆湊一桌加入閑聊,店家還熱情招待小菜。

「因為過了幾天,有他們的屍塊和斷頭在河邊出現。」

「還有一、兩具殘屍被吊在樹上,死狀凄慘,好像被野獸抓過一樣,屍身殘破到快拼不出人的身體了,只有頭還勉強可以辨認出來,好像是紫虛宮的女道長。」吓死人了,連內髒都挂滿枝頭。

「消息一傳出去,又引來這些人的本門和其他同修,他們憤怒不已,極力地想要弄清楚是怎麽回事,于是越來越多人去探競蘭山,發誓要找到傳說中的『極樂七重天谷』,結果有去無回的人更多了。」

各種可怕的屍塊和斷頭也在鎮上各處出現得更多了,然後再引更多憤怒的人前來赤氈鎮。

「不過每次出現的都是不完整屍塊,完整的屍身從沒見過。」這是讓大家最感疑惑的。

因為完整的屍體被拿去煉屍了,袁小倪、韓水心理想着:這分明是故意将還認得出身分的屍塊挂出去,以便引更多人來。

「最近更詭異了,換鎮上年輕女孩陸續失蹤,然後就開始傳說競蘭山內藏着狐妖,夜晚會出來搶親,很多有姑娘家的,都趕緊把女兒送到外地的親人那安頓,否則都不曉得會不會哪天被狐妖給搶走。」外地沒親友的,就讓女兒足不出戶。

呃,韓水、袁小倪一時不曉得如何接話,什麽時候蓮天貫日特別對年輕女孩感興趣?

「以前聽說每月的+八號,亡者、亡靈都會借道此鎮往神秘的天谷淨靈,現在還是嗎?」袁小倪問掌櫃。

「不清楚,現在白天處理跑進鎮上要報仇的各路人馬,還有時不時出現的各種殘屍,就快吓死大家,一入夜整個鎮變得更像鬼城,光聽陰風呼嘯,就沒人敢出門了。」誰還管亡者、亡靈借道。

由于大家實在太害怕,現在酒館、客棧太陽一下山就不營業了,更何況是夜晚負責打更的活,根本沒人敢做。

「那座藏在競蘭山內的『極樂七重天谷』,已經快成為我們鎮上的惡夢了。」

「一開始是『不滅宮』的牛鼻環老道長說,『極樂七重天谷』是為亡者淨靈引渡極樂,對我斤的鎮是莫大的福澤,雖然亡靈聽來讓人害怕,但是大家想只有每月十八號,那就當做功德吧。」

「對呀,每個人都會死,給亡者一條路走,也是給自己未來一條路,哪知根本就是災難的開始。」有鎮民很感傷。

大家說着也長聲嘆息,「赤氈鎮」真的回不到過去曾經的平靜單純嗎?

「不滅宮?」韓水、袁小倪和其他外來客皆疑惑這座「不滅宮」是何來歷?

「現在鎮上的救星,只要拿不滅宮的符和香袋,就不用怕鬼靈妖物來。」

「那些要進入競蘭山的各路人馬,也都由不滅宮的人負責,告訴他們找『極樂七重天谷』的風險,還幫忙他們安排在鎮上的客棧和餐館落腳。」

現在鎮上這種氣氛,大家也只能靠這些尋仇的江湖人來維持生活了。

「還有那些被發現的屍塊也是由不滅宮幫忙收拾,認出身分後,再讓人去通知他們的派門或是親人。」

最後,凡是要入競蘭山的,或者來此尋找入山不回的同門或親人的,他們乾脆都通知不滅宮,交給牛鼻環老道長負責。

「『寒平寺』沒了之後,幸好有『不滅宮』。」

赤氈鎮最有名的二座廟宇,「寒平寺」和「不滅宮」,前者為佛寺,後者為道觀,歷史較久的是「寒平寺」,「不滅宮」是這幾年陸續有怪事後才興盛起來的道觀。

當鎮上人心惶惶,風聲鶴唳時,寒平寺的住持覺得鬼由心生,惡是人為,這些鬼物從頭到尾都為人所控制,應該要請地方官上書朝廷派人來查案,住持甚至懷疑競蘭山內是邪門歪道藏身的地方。

不日,寒平寺便上下集體暴斃,很多鎮上的人都驚駭地發誓說,夜晚曾看到老住持領着小沙彌在鎮上走,一行人完全像鬼物,四處聞入民宅,拉人出來啃食。最後是不滅宮的牛鼻環老道長領着門下出現,作法制止,從此鎮民對「不滅宮」的神靈信上了天,而「寒平寺」沖撞神靈,成厲鬼作祟之說,也傳得更廣。

袁小倪、韓水聽完後,內心清楚,蓮天貫日在鎮上的僞裝勢力,到底是誰了。

「嫩犷的藥快沒了,順便到藥舖帶些回去。」二人出了酒館後,韓水道。

「喲,你這麽痛恨成犷,為何還這麽幫忙解救他的手下?」

「哥向來恩怨分明,與我有仇的是成犷,不是他的手下,邑東綠林向來以道義行走江湖,所作所為并非惡匪勾當,更何況,他們救過你,怎麽說,古城都欠他們一份恩情。」他韓水是有道義、格調的人,不會見死不救。

嫩犷至今的傷勢依然棘手,袁小倪的雲濤之氣只能穩下他的傷勢,他的傷要根治,需輔以術法,術法非她擅長,因此,救出棋師後,只怕得找朝雨丹幫忙。

「倒是他昏昏醒醒,講話也颠颠倒倒,還真搞不清楚前因後果。」嫩犷一天清醒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刻鐘,不僅意識混亂,講話也斷斷續續。「他說競蘭山內有個鬼天女,還有很多修道人和僧人死在裏面,然後什麽……大武哥變成法未新真身?帶去的人都死了!」

韓水身邊的手下們強調,邑東綠林一幫人,那些領頭的犷字輩沒一個叫大武的,會被嫩犷叫「大武哥」應該也不會是輩分比他低的小弟,大家登時滿頭霧水,只知道他領着一幫人出事了。

「他的情況如果還是這樣,就只能等……我請的人來,希望他們曾經的見聞,能提供幫助。」

「就是你前夜對天空射出的東西?那是什麽?」韓水見她拿出像炮竹的東西,朝夜空射出紫瑩流光,當時小倪妹子只說試試找救兵。

「就……我爹給的。」袁小倪道,神情有些不自在。

「你爹,月泉門老門主?也是,月泉門擅布機關、精于煉丹,或許能試試。」

「不是那個爹,是另一個。」

「喲,你生父。」這下韓水清楚她那別扭的表情了,小倪妹子雖接受生父,卻因為生母的關系,遲遲無法敞開心懷與易蒼玄互動。

殘剩的三門邪教教衆,願意留下的,都由易蒼玄重新整頓,經歷風浪,這些人只想退出江湖,重新平靜地生活。

「我想對于五行陣法、論異奇術,甚至施毒奇術,曾經橫行一時的三門邪教,應該能提供很多想法。」

這一年多,易蒼玄每三個月到沈家看她一回,幾乎都由沈家雙親或兄長沈雲希招待他,雲希哥哥倒是與易蒼玄頗為投緣,兩人聊到機關、武器在五行陣法中的位置,就更欲罷不能,而她總是安靜地陪父親吃一頓飯後便離開。

易蒼玄深知女兒對他心結未盡解,就算想多留幾天也怕惹她不開心,因此,每次除了帶給她為數不少的東西之外,停留都不會超過三天。

每回,袁小倪總在高樓上,嘆息地目送父親離開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我說,都過這麽些時日了,你想救的人就算找到,會變成什麽模樣,你自己心裏該有底。」韓水提醒,畢竟被蓮天貫日帶走,能有什麽好收場。

「棋師是東棋後人,不同于常人,他有術能護住本身意識,只希望這一點能保護他到最後。」

棋師被帶走已一個多月,以蓮天貫日的陰殘,就怕救出來的不會是「活人」,袁小倪內心已做出最沉重的決定,不論死活定要找到棋師,若真中「蓮焰滌罪」的毒太深,成了蓮業贖魂者,她也只能一刀砍下他的頭,帶走他的屍身厚葬。

二人到藥舖抓藥,遠眺前方「不滅宮」壇前的廟埕,竟見到不少的人潮。

「喲,我說這鎮上還敢出門的,不會都擠到這兒來了吧。」以赤氈鎮現在的氣氛,有這人潮算得上熱鬧了。

「不滅宮在做法會,送平安、鎮煞符,這鎮K失蹤的人,就不滅宮能指出下落。」

藥鋪掌櫃道,不忘提醒,「客人,太陽等會兒要下山了,你們最好別多逗留,應該知道現在鎮上不安全吧。」

袁小倪、韓水只能謝過掌櫃的提醒,他們已準備夜探不滅宮,這分明就是蓮天貫日的人在搞鬼,搞得整個城鎮夜晚沒人敢出來,為的就是方便他們随時運屍入山。

韓水已接到消息,蓮天貫日近日在各地大量殺人獲取屍體鍛成蓮業贖魂者,以利迎接他們的闇佛邪尊臨世。

「哥真佩服那些搞邪術、煉屍的,成天面對死屍、毒液、毒蟲,都不會倒胃口。」

「沒有美女你會怎麽樣?」

「當然活不下去呀,看美人、抱美女是哥生命力的來源。」

「所以摸屍體、養毒蟲、玩毒液是那些人的生命力來源。」大家興趣喜好不同,互不侵犯都行,害到別人,那就是災難了。

「你別相提并論行不行,差很大耶,看屍體玩毒物,怎麽能夠跟看美人抱美女相較。」光想,韓水就渾身不對勁。

「美女也會死掉變成屍體,心腸不好的美女,跟毒物也差不多,你還是小心些,嗜美女如命,哪天踢到鐵板,就是老天懲罰你了。」哼。

二人互相鬥嘴來到「不滅宮」看看形勢,見到人潮正散去,廟埕上的平安、鎮煞符也發完。

「那是……」袁小倪看到道觀內的大殿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轉身離開,朝道觀後方走去。

法末走在長廊上,忽地,一把長刀從身後擱上他的一肩。「泰羅武!」一個女子聲喚。

法末沒有回頭,因為持刀者竟能無聲無息接近,他感到心驚,肩上這把刀透出一股讓他熟悉又感到幾分忌憚的奇特氣息。

「真的是你這小子!」另一個聲音也傳來。

韓水來到泰羅武眼前,神态是久別重逢的驚喜,用力拍着他另一肩。「你在朝岚古洲出事,我礙于古城堂主身分,無法直接幫你,但我知道城主欣賞你,所以你進古城也不會有事的。」

古城年輕一輩的堂主們,韓水、程喵還有其他幾位常在江湖走動的堂主,都與泰羅武有交情。

之前泰羅武因四處盜取各家名劍源鐵,再鍛劍砍斷各家名劍,擺明羞辱,因此被各大劍源家族聯名請「斜陽古城」主持公道,讓與他有交情的古城堂主們,礙于立場,只能私下關切。

「古城,堂主?」泰羅武雙眼眯起,一絲銳光透出。

「你也來赤氈鎮,也是為着蓮天貫日?」韓水随即受不了地朝站在他身後的人喊:「我說小倪妹子,打過招呼刀就可以收起來了,別一直擱在人家肩h,豪邁不是這麽展現的,你未來要成為城主夫人,能不能随時注意一下氣質。」

「小倪妹子……身後的人是袁小倪?」泰羅武的神态一震,兇險之色頓起。「雲濤劍仙的外孫女!」

「你沒事吧,怎麽講話的神情這麽奇怪,完全像另一個人?」韓水端詳泰羅武,懷疑赤氈鎮的邪門影響了他。

此時,一旁的房門忽打開,一對男女,一紅一白的衣裳,正是法末身邊的惡、業雙道師,見到門外情況,二人同時一怔。

「大膽,竟敢對法末聖座橫刀!」紅衣女子業道師,嚴聲叱罵,出掌往袁小倪肩上打去,對方卻更快地雙指一攏指向她的咽喉。

那指向喉嚨的劍指,竟真的像凝着一抹冰寒的鋒銳直抵咽喉,讓業道師一時不敢妄動,來者的能力出乎她的預料。

「敢問聖座,這兩人是誰?」白衣男子惡道師問主人。

「法末聖座!」袁小倪、韓水同時錯愕。

……大武哥變成法末新真身……

這一瞬,袁小倪、韓水恍然大悟地對視,默契在雙方眼中;同時,法末也以眼神示意惡業雙道師。

霎時,當法末一掌要擊向韓水,袁小倪迅速地氣灌長刀沉壓下他的肩,讓他出掌偏了勢頭,掌氣落空,韓水則發現自己搭在泰羅武肩上的掌移不開,像被吸住!

惡道師見狀,厲勢的一掌對着袁小倪面門而去,袁小倪指向業道師咽喉上的劍指再次吐勁,三道雲化氣絲,貫入業道師頸項,竟将業道師像提線傀儡般整個移到惡道師的掌前,惡道師收勢不及,眼看就要一掌擊掉同伴的腦袋,法末馬上握住業道師的手腕,綿柔陰氣,化去這致命一招。

各方內勁一時竟成牽制,在周遭形成一個無形氣流,五人陷于其中,無一人能動彈,誰先撤手,自己的同伴就要遭殃。

僵持之際,就在袁小倪和法末內心盤算要出重招時,虛空不知何來一掌,不巧不重的掌威,打入戰局中,讓原本牽制的內勁爆發開,如驚雷乍響,轟地一聲,五人各自被震退。

袁小倪與法末,穩定身形,馬上再以更快的速度拔身而起,各自出招,一對掌,雷厲威勁迸撩四周,雄渾威悍,怒驚天地般,雙方都只有一個想法,要以最快的強招壓制對方。

惡、業雙道師見狀,就要上前協助主子,卻被韓水擋下。

「看來,哥只好委屈自己當你們的對手了。」韓水亮出腰下佩劍。

「想找死,惡業雙道師就成全你!」

頓時,戰火雙開,惡業雙道師抖開衣袖,長長衣袖甩飛得像飄飛的帶子,紅白相間的布段,越甩越長,随着二人疾馳的身影交錯,眨眼,圍困韓水。

「這什麽戲法呀?」什麽時候一個衣袖能抖這麽長。

韓水看着紅白布匹在四周交錯,将他團團圍住,像轉輪般不停地旋動,他蹙眉,忽地,一條紅色帶子朝他抽去,韓水騰鋒一劃,沒能劃開紅布反而傳出兵刃相擊的聲,另一道白帶子随之從身後橫掃,他再次揚劍反擊,這次卻只是削下一角碎布片。

下一刻,五、六條紅、白帶子同時襲來,他揮劍連鋒削下紅白碎布,卻被其中一記紅帶子,挾帶威勢掌力,重襲上他的背,韓水吐血見紅!

這兩個家夥,借布的掩護,偷施暗手,他忍着內傷,改以耳朵聽四周的布匹飛動,還有光線透過布的明暗,轉動着虛實交錯,他雙眼一眯,鎖定飛動一瞬,劍鋒吐芒,長劍刺穿布匹,聽到一聲愕叫,四周紅、白布帶子全落地,他的劍刺入惡道師肩頭!

惡道師一雙眼轉為惡狠,襯着那身白衣,相當猙獰。「我要殺了你I」

這頭,袁小倪則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對峙數掌,對方掌威淩厲,挾帶陰沉戾氣,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這就是俗稱的奪舍嗎?還是鬼魂附體?原本的泰羅武去哪了?」意識被取代,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這種事。

「你是袁牧飛的孫女,血夠珍貴,你的人應可鍛為不同的屍種。」

「三教九流遇得多了,裝神弄鬼為多,但蓮天貫日堪為正宗的邪門異術。」真讓她開了眼界。

「邪門異術全是世人的偏見認知,一旦闇佛再臨,這種無知将被打破。」

法末說得緩沉,但袁小倪卻發現一絲異狀,眼前的人在行招應對中,偶有話語與招式一滞的僵硬,且眉心會浮出若隐若現的圖騰,她想起朝雨丹提過,桐家太婆的手卷中記載——

法末和輪天,每三十年換一副年輕的肉體,都是借闇佛意識凝出的二顆幻識珠,啓識于腦海,眉心有特殊的印記,初換身時,舊身軀的主人意識未滅,所以印記尚不明顯,但武功有教主闇佛邪尊的一半功力。

舊身軀的主人意識未滅!所以泰羅武的意識有可能還在,看來,她必須生擒這個「法末泰羅武」,這可棘手了。

袁小倪想到,法末的幻識珠既是闇佛意識所凝成,前世的幻無生是被外公以血傾灌禦雲劍重創,還毀得他身軀意識都差點塵消煙滅,或許……

主意一定,袁小倪忽将長刀抛空,雲氣引動刀柄,爍光一閃,藏身刀內的「禦雲劍」應聲而出,白色長劍昊光沖霄,果見法末一震。

高空長刀則飛落數十多丈外的花園內,矗立一張石桌上,随即花圜內跟着傳來幾聲驚呼。

「禦雲劍,竟藏在刀內……」那種熟悉又忌憚的奇特氣息,原來是禦雲劍所發出。

「擒下你是最好的選擇,因為我還要靠你帶我進入『極樂七重天谷』。」她咬破手指,鮮血抹過劍身。

「你有這能力嗎?」法末冷譏。

随着袁小倪高叱一聲,手中長劍直飛高空,她身似片羽,滑退數丈,随着她雙掌舞動的雲氣,禦雲劍旋劍蕩空,一式劍芒化無數劍身環繞成圓,高空竟見一座劍籠,劍身血光在飛繞中織成血網,對着法末罩下!

「袁牧飛的禦雲劍——他的血——」被困劍陣中的法末頂門意識珠也綻出奇光,前世身軀被撕裂的痛苦,銳利地劃入腦海,他抱頭大叫,仰天凄喊。

法末的眉心圖案明滅得更急遽,就在他開始意識」片昏茫恐慌時,忽地一個拇指按上他的眉心,法末只能瞠着雙目,看着不知何時置身劍陣中的袁小倪。

「身為雲濤劍仙的孫女,我的血定也能制住你吧。」袁小倪看着倒在腳邊的法末,對方眉心是她沾血的指印,呼,總算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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