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補湯 第 8 章
先去弄草堂見過梁志後,顏無雙便趕往萬葉織跟碧心會合,并收取寄賣繡品的帳款。
到了萬葉織,她才知道自己跟碧心寄售的各式繡品全數賣出,解老板還說開陽第一花魁桑子魚來過,不只買下她們所有的腰帶及披帛,還要解老板傳話,請她們至綴紫樓一趟,為她量身訂制全套衫裙。
綴紫樓是開陽第一的青樓,裏邊的姑娘環肥燕瘦皆有,個個貌美,尤其是花魁桑子魚,桑子魚花容月貌,氣質猶如谪仙不說,還精通琴棋書畫。
據說她賣藝不賣身,多少王公貴族、名士巨賈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期盼着成為她的入幕之賓,卻都遭到她的拒絕。
桑子魚是百花之首,若能透過她居中牽線,她們定能找到更多的客人。
只不過綴紫樓是尋歡作樂之地,她要前去,得細細斟酌計劃一番。顏無雙暗忖。
她每次跟碧心出門,總是穿着樸素便服,又吩咐碧心叫她名字,因此解老板至今不知道她的身分。若他知道她是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肯定不會說出要她們前往綴紫樓一趟這樣的話了。
離開萬葉織,她跟碧心便快快的趕回侯府。一進文安院,只見家樂一臉愁色的坐在花廳前的廊上。
一見她們回來,家樂立刻起身上前,「世子夫人,您可回來了。」
「怎麽了?」她疑惑的問,「世子呢?」
家樂微頓,小聲地回答,「世子爺在寝房,不過他今天怪怪的……」
「怪?怎麽個怪法?」
「今兒個奴才去廚房取食盒回來,就不見世子爺的蹤影,我在侯府遍尋不着他,正想去通知夫人時,他就回來了。」
「然後呢?他去了哪裏?」她急問。
「世子爺回來後什麽都不說,一個人待在寝房裏,沒再出來過。」
聽家樂這麽一說,顏無雙立刻将剛買回來的物品全交給碧心跟家樂,走進寝房。
她輕聲喊着,「世子爺,我回來了。」
繼慕聲沒回應她,她蹙起眉,這實在太不尋常。
以往她只要回來,繼慕聲總是歡天喜地的沖到她面前來,像是跟她分開八輩子後又重逢似的開心。
她疑惑又憂心,飛快地越過屏風,終于看見了他。
他側躺在床上,背對着她,一動也不動。
「世子爺?」她輕聲喊着,他沒應,也沒動。
「世子爺?」她趨前兩步,又喊,見他依舊沒有動靜,她的心猛地一抽,腦海裏出現了許多可怕的想象跟畫面。
她幾個大步奔上前,沖到錦榻前,撲到他身上,「世子爺,別、別……」她急得眼淚都快湧出眼眶了。
她将繼慕聲翻了過來,卻見繼慕聲瞪着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先是一愣,旋即探探他的鼻息,摸摸他的胸口,嘴裏喃喃地道:「有呼吸,還溫熱着……你沒事,沒事……」說着,她忍不住流下淚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繼慕聲愣愣地看着她,她這些行為讓他一瞬間幾乎忘了自己今天所見。
稍早前顏無雙跟碧心出門後,繼慕聲便偷偷的尾随在後。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麽做,也知道她出府必定會去見梁志一面,他根本不想目睹那一切,那根本是自讨苦吃,可他那兩條腿就是不聽腦袋使喚的動了起來。
繼慕聲看見顏無雙跟碧心兵分二路,顏無雙前往弄草堂見梁志。他眼睜睜看着她跟梁志走往無人的曬藥場喁喁私語;他眼睜睜看着她握着梁志的手;他眼睜睜看着他們四目相望,情深意濃……
他惱恨自己走了這麽一趟,惱恨自己親眼看見了這一切,更惱恨自己竟是如此的難受。返回文安院後,他一個人生起悶氣,不說話也不想動——直到她進來。
他聽出她的聲音是多麽的憂心焦急,當她撲上來時,他也可以感覺到她是多麽的害怕焦慮……
此刻,她看着他,明明餘悸猶存,唇角卻帶着慶幸的笑。她淚流不止的看着他,仿佛他沒事是天大的喜事,這驚恐、這喜悅都是千真萬确,沒有半點虛假。
「你……你活着吧?」顏無雙的淚水怎麽也止不住,她撫摸着他的臉,又哭又笑地道:「是熱的、是熱的,你活着,還活着……」
她撲到他身上,緊緊的抱住他,心底最深沉的恐懼再也壓抑不住,「別吓我,別這樣吓我,請你好好活着,求求你……」
聽着她這些話,繼慕聲感到困惑。
她為何覺得他剛才不動是死了?她為何要他好好活着?她為何如此驚恐?她為何認為他會出事?
他的腦中忽地閃過一個荒謬的可能——她該不會跟他一樣重生回到事情發生之前?
若是如此,在萬葉織見到他的時候,她便知道他的身分了嗎?她對他這麽好,還一直企圖治好他的病,是因為她有之前的記憶,也知道那場禍事或許會再發生,所以才做這些想改變他的命運嗎?
那麽……她的命運呢?她在嫁進侯府之前就已經有心上人,可身為庶女,只能遵從趙芸娘之命嫁給他這個傻瓜,那得以重新來過後,她是否也想着改變自己的命運,跟心上人終成眷屬呢?
他多麽想成全她,可又多麽的不甘心,那些過往的美好記憶,加上重逢之後的點點滴滴,教他越來越難割舍她,越來越陷溺于這份感情。
他無可自拔的愛着她,即使知道她心裏另有他人。
看着現在她流的每一滴眼淚都是因為他,他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只要他還是個傻子,她就會為他流淚?只要他還是傻子,她就不會離開他?若真如此,他真心想當一輩子的傻子。
但這是多麽自私的想法。失去她,他會難受。但占有她,她将永遠因為思念那個無法厮守的男人而暗自神傷。
愛一個人,不會希望她流淚,愛一個人,他寧可傷透的是自己的心。
他伸出雙手,緊緊的将她抱在懷中,說着讓自己心痛的傻話。
「雙雙,我不會死,別哭……我肚子好餓。」
聽見他的話,顏無雙立刻起身,抹去眼淚,笑笑的看着他,「世子爺等等,我立刻就去幫你張羅,好嗎?」
他用力的點點頭,像個傻氣的孩子。
這夜,顏無雙服侍繼慕聲更衣就寝後,又就着燭光,在桌前縫制解老板訂做的荷包。
繼慕聲看着她的身影,以及那專注而美麗的側臉,心中五味雜陳。
她已經是世子夫人了,每月都有月銀,若不是為了他,實在不需要再用如此辛苦的方式攢錢。她的月銀,全數用來給他買昂貴的、上好的藥材,分文未用于自身。
她攢錢是為了什麽,他大抵可以猜到。
得以再重新來過,她想必盼望着能跟梁志遠走高飛吧,就算做一雙淪落天涯的可憐鴛鴦,她也要跟梁志厮守終身,對吧?
想到總有一天她會離開他,投入梁志的懷抱,他的心猶如針紮刀割般的難受。
他無法也不敢想象沒有她的日子,可他越是不想,就越是甩脫不掉那可怕的畫面……
不知哪來的一股沖動跟任性,他忽地翻身坐起,以命令的語氣對她說:「雙雙,過來。」
原以為他已睡着的顏無雙一愣,疑惑的看向他。「世子爺還沒睡?」
他直視她的目光熾熱,「過來,我要你陪我睡。」
她每天都跟他躺在同一張床榻上,倒也不覺他的要求有什麽不妥,不過她正趕工,只好安撫着他,「世子爺聽話,先睡,雙雙馬上就來。」
她話才說完,繼慕聲突然下床并朝她走來,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将她打橫抱起,将她放在床上,放下床帳,與她四目相望。
顏無雙本以為他在耍孩子脾氣,卻又覺得他眼神不同。這眼神她有點熟悉,在他們洞房那晚,他曾這樣注視過她。
喔不,此刻他的眼神比那時還要熱烈,熱得她整個人都像要燒起來似的。
「世子……」她感到驚羞害怕,本能地想逃。
他一把扣住她的纖腰,将她壓在身下,欺近吻住了她顫動的唇。她本能的掙紮并推着他的胸膛,那抗拒雖不強烈明顯,卻激起他如火般的征服欲望。
他擒住她的手,嘴唇霸道又強硬的在她水潤的唇瓣上碾壓,他的另一只手覆在她胸口,扯開她的衣襟,強行揉撫着她起伏急促的酥胸。
她吓壞了,因為他此時的舉動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唔!世子爺……」她被他吻得快不能喘息,奮力的別過臉,喘籲籲地拒絕,「不……」
聽見她說不,他不知為何地感到惱火,他身體裏像有千百匹野馬在狂奔着,完全控制不住。
「不準說不。」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臉轉向自己,兩只燃着熾焰的黑眸定定地注視她,語氣霸道。
看見他眼底那駭人的欲望,顏無雙忍不住顫抖着。她眼底盈着淚光,不敢動也不能動地以讨饒的、無助的眼神看着他。
他心頭陡地一震,驚覺到自己正對她做着不能原諒的蠢事,猛然抽回手,跳下了床。
正不知如何收拾這殘局,突然一聲長哨劃破夜空——
他臉色一肅,轉身撈起一件袍子飛快的穿上,走出寝房。
顏無雙傻愣愣的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擔心起跑出寝房的繼慕聲。她不知道他為何會有這種舉動,但她想……他也許也慌了吧?
她連忙起身,整好衣衫,飛快的走到外面。
整座文安院靜悄悄的,月光打在地上的青石板,透着淡淡的青光。
繼慕聲呢?他去哪了?
城北一處宅子的屋頂上,兩道黑影靜靜蟄伏不動,正是繼慕聲及王梵超二人。
不久前,繼慕聲在文安院聽見的哨聲正是來自于王梵超,那是他們之間的暗號,一聽長哨聲便知有急報。
原來,遵照繼慕聲之命,持續追查繼慕凡與洛水城牙人江三郎的王梵超,發現江三郎領着數名外地人趁夜進到開陽城。
他們有兩輛馬車,車上共有十五名少女,若是尋常的人牙子做買賣,大可白日進城,是以他們的行徑十分可疑,但城門守衛的頭兒黃平竟未加查問,便開城門放行。
由此可見,江三郎等人早已買通城守,甚至可能多次押送少女進出開陽城。
而王梵超冒險靠近過他們,聽見了幾人的對談,這才知道這些少女是被擄來的,便連忙通知了繼慕聲。
底下,江三郎跟其他幾人正押送十五名少女陸續進到屋內,少女們被蒙住眼及口,看不見亦不能發出聲音。
「世子爺,」王梵超将聲音壓到最低,「出手嗎?」
為逮到幕後首腦,自己還不能暴露身分,但十五名少女若被送至私娼館,下場必然悲慘……繼慕聲正思索着,忽見宅子另一邊的屋頂上竄出一個黑影。
王梵超也看見了,兩人互視一眼,露出疑惑表情。
「是師父的人?」繼慕聲問。
王梵超搖頭,一臉困惑。
那人也不知是沒發現繼慕聲兩人,還是不把他們放心上,縱身一跳,一落地便跟江三郎的同夥打了起來。
江三郎的同夥看來亦不是尋常的地痞,有幾把刷子,那個黑衣人雙拳難敵四手,一時不能取勝。見狀,繼慕聲跟王梵超立刻蒙面,加入戰局。打鬥中,三人交換了眼色,确知彼此雖陌生,卻是同路人。
一場打鬥後,三人将江三郎及其同夥擒下,一一捆綁。
少女們被蒙住眼睛及嘴巴,聽到厮殺聲早害怕得不得了,十五個人全擠在一起,瑟縮顫抖,像是無助脆弱的小雞。
不知名的黑衣人、繼慕聲及王梵超割斷了捆綁她們的繩結,拿掉蒙住她們眼口的黑布,少女們見三個蒙面黑衣人,露出害怕的表情。
「孩子們別怕……」黑衣人說道,聽那聲音是個年輕人,「我……我們是來救你們的,官兵馬上會來,你們很快就能回家了。」
聞言,繼慕聲疑惑的看着他。他說官兵馬上就來?是已經通知官府了嗎?那他為何又要單獨行動且隐藏身分?
正想着,忽聽外頭傳來騷動。
「是這座宅子嗎?」
「應該沒錯,快進去!」
一聽外面傳來官兵的聲音,黑衣人對繼慕聲使了個眼色,然後奔跑起來,朝牆上蹬了幾回,跳上了屋頂。
「好身手。」繼慕聲低聲贊道,也跟王梵超一起上了屋頂。
這時,約莫二十名官兵進入宅子,見幾個男人被捆綁,一旁還有十五名少女,先是一愣,旋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頭兒,看來線報無誤,但究竟是何人将他們擒下?」
「先把這些姑娘帶回去,之後再問問她們。」
接着,官兵們帶着被打得鼻青臉腫,行動困難的江三郎等人及十五名少女離去。
見少女們安全脫身,黑衣人轉身便走,繼慕聲及王梵超立刻尾随其後,三人在屋頂上飛躍,不一會兒來到一處暗巷裏。
黑衣人轉身看着兩人,拱手一揖,「多謝二位相助。」
「好說。」繼慕聲一揖,「大家都是同路人。」
「難道閣下也在追查人口買賣一案?」黑衣人問。
「正是。」繼慕聲取下蒙面巾,直視着黑衣人。
黑衣人一見他,登時瞪大眼睛,「你……怎麽會是你?」
繼慕聲心頭一凜,黑衣人認識他?
感覺到繼慕聲起疑,對自己有了敵意,黑衣人立刻取下蒙面巾,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繼慕聲一細看,也吃了一驚。
此刻在他眼前的人名叫齊浩天,平康侯府的庶出世子。平康侯的正室未有子嗣,因此齊浩天雖是妾室所出,仍承繼世子之位。
齊浩天性好自由,雖是侯府世子,卻不見貴氣,只一身俠氣。他正直耿介,嫉惡如仇,好打抱不平,在一幫貴族子弟之中,可說是個異數。
他跟繼慕聲上次見面是在三年前,當時皇太後七十大壽,宮中開宴七晝夜,王公貴胄,文武百官,幾乎都按批受邀進到宮中為皇太後祝壽,就連遠在邊關的繼君行都特地回京。
繼君行帶着繼慕聲及繼慕凡兄弟倆一起進宮為皇太後祝壽,繼慕凡卻趁着四下無人,慫恿一幫貴公子一起欺淩憨傻的繼慕聲。
當時因不喜熱鬧而躲在禦花園一隅的齊浩天目睹一切,立刻出手制止,為繼慕聲解圍。事後,他還帶着繼慕聲回到繼君行身邊,免得他再落單遭欺侮。
繼慕聲因此對這位正直的平康侯世子印象深刻,而齊浩天也記得他是定安侯府的憨世子,一臉不解困惑,曾經憨傻天真的他,怎會是個武功高強、應對無礙的人。
「你……你真是繼慕聲?」齊浩天難以置信地問。
「正是,平康侯世子。」繼慕聲也沒想到黑衣人竟是齊浩天。平康侯府在京城,齊浩天不在京裏,為何會出現在開陽?而且也在追查人口販賣的案子?
「三年前在宮中,閣下曾仗義為我解圍,一直未能答謝,甚是慚愧。」繼慕聲說道。
「言重了。」齊浩天謙遜地道。
「官兵是閣下通知的?」繼慕聲好奇地問。
齊浩天點頭,「是的,我一路追查,發現江三郎等人将各地擄來的少女送進開陽城,于是便通報官兵……」
「既然通報官兵,為何不等官兵到來便動手了?」
齊浩天朗朗一笑,「只是想活動活動筋骨,修理這些惡人罷了。」
聞言,繼慕聲也笑了,「這位是在下的師父王梵超,亦是慶保镖局的镖師及教頭。」
齊浩天向王梵超一揖,「晚輩見過王師父。」
「豈敢?」王梵超趕緊回敬一揖。
「據聞平康侯世子未有官職在身,為何會追查此案?」繼慕聲委婉客氣的問道。
「不瞞你說,」齊浩天實話實說,「在下是奉旨查案的潛行使,正在追查各地少女失蹤的案件,已監視江三郎好一些時日,發現他似乎跟開陽城的城官及私娼有所勾結……」
「原來如此。」
齊浩天疑惑的看着他,「你似乎也在追查此案,又是奉誰之命?」
「我是個傻瓜,誰會對我賦予重任?」繼慕聲自嘲地道。
齊浩天更加困惑,「那麽你……」
「我發現舍弟與江三郎過從甚密,又經常出入未經列管的私娼館,才調查江三郎此人,如今看來,舍弟恐怕亦涉及此案。」
聞言,齊浩天一震,「定安侯府有人涉及此案,恐怕對侯爺的名譽是一大傷害,他半生戎馬,戰功彪炳,一世英名難道就如此毀了……」
「縱然此事傷及侯府名聲,卻也不能循私。」繼慕聲大義凜然道。
齊浩天眼底浮現敬佩景仰,「你能有這等大是大非的胸襟,在下實在敬佩,不知你已查到哪裏?」
「崇安知縣朱博。」繼慕聲說,「此人與江三郎等多名人牙子私下往來,府中家妓十數名,列冊的卻只有三名,恐有不可告人之勾當。」
齊浩天聽得心中訝異,面上卻不顯,只感嘆道:「你耳目不少,竟已查到朱博身上,我也正在緊密監控着他……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齊浩天語帶試探地道,「既然你我二人都在追查此事,不如齊心合力,交換消息,如何?」
「求之不得。」繼慕聲十分欣賞齊浩天的為人,自然十分樂意與他結盟。
「關于令弟涉案之事,在下暫不向皇上禀報,若有他法可解,絕不傷了侯府及定安侯的名聲。」
繼慕聲深深一笑,「那麽在下便欠世子你一個人情了。」
「好說。」齊浩天笑了笑,「既要結盟,咱們往來也就多了,世子不妨直呼在下的名。」
「正有此意,浩天你也叫我慕聲便可。」繼慕聲說着,先喊了他的名字。
齊浩天露出那略帶孩子氣的笑容,點點頭。
「對了,」齊浩天忽地想起一事,疑惑的看着繼慕聲,「慕聲,你本來不是個傻瓜嗎?你是怎麽……恢複智力的?」
繼慕聲先是一頓,然後哈哈大笑,「大概是豬腦袋吃得夠多吧!」
「嗄?」
齊浩天一愣一愣的,不解其意。
三人先交換了手頭上的消息,又商議好了聯系的方式,告別了齊浩天跟王梵超,繼慕聲返回定安侯府。
避開守衛及巡邏,他返回文安院,一進院落,就見顏無雙坐在廊上,低垂着頭,身影看起來孤零零的,十分可憐。
他輕手輕腳的靠近她,來到她身側,她卻完全未察覺,擡起眼望向進入文安院的那道月洞門,見沒半點聲息亦無人影,幽幽一嘆。
想到繼慕聲因為對她做出那種事而逃走,她的心很疼。
她一直覺得他是個傻瓜,不懂得男女之事,但或許……他在某些事情上頭已覺醒。盡管腦子像個孩子,但他畢竟是個身體健康強壯的男人。他一定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她做出那種事吧?
她的反應是不是讓他覺得自己很壞很糟?他是不是以為她讨厭他?他是否就是因為這樣才跑走的?他去哪裏了?都快五更天了。
等他回來,她一定要用力的抱住他,她要讓他知道她一點都不讨厭他。
「世子爺……慕聲……你快回來啊。」她眼眶微濕,喃喃地道。
聽見她喊着自己的名字,繼慕聲心頭一緊。
她在等他?她在擔心他?她沒因為他對她做那些事而讨厭他、害怕他?見她蜷着身子,微微顫抖,他的心頭一揪。
他輕輕開口叫喚,「雙雙……」
聽見他的聲音那麽近,她身子一震,旋即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見他就站在身側,她驚訝地瞪大眼睛,一時之間發不出聲音。
看見她眼眶盈着淚,繼慕聲倒抽一口氣。
她一個起身站了起來,但因為久坐,兩腳又僵又麻,一個不穩就倒進他懷中。
他牢牢的接住她,将她緊緊的抱住,感覺她的身體很冷,不知道已在這裏等了多久。
「世子爺……」她的聲音中帶着憂心焦慮與歉疚無助。
她用力的抓着他,像是一松手,他就會消失不見般。她将臉埋在他胸口,淚如雨下,「你去哪裏了?你吓死我了……我到處找你,可是你、你……」
他沒想到她竟是這麽的擔憂他,他以為她會氣他、惱他,甚至厭憎他,畢竟他對她做了那麽失控的事情……
可她,全然沒有那些情緒,她是這麽的在意他。
那他為什麽要放棄?為什麽要成全?也許……也許只要再努力一下,她最後要的會是他……
「雙雙。」他用盡全力的将她抱個滿懷。
她被他抱得快不能呼吸,「世子爺,先……先放開我……」
「不。」他語氣堅定得近乎任性,「我絕對不放開你,你是我的。」
聞言,顏無雙一愣。
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有時……喔不,她越來越常覺得他說的話不像是一個傻瓜說的話。
她想,絕對是她炖的補湯生了效用。
她深深的相信,總有一天,他會變聰明,他會聰明到不需要她守護他,他會聰明到可以對付那些想加害他的人,他會聰明到……她再也配不起。
一旦他恢複成那個聰穎能幹的世子爺,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要求她別離開了……到那時,她就要離開他了。
想到這兒,她的心好痛。
本就知道總有一日會離開他,帶着她娘親遠走高飛,覓一處安靜平和的地方安穩此身,可為何當那天越來越近,她的心卻越來越難受?
「雙雙,你的身子好冷……」他說着,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捏在掌心裏暖着。
她不語,只是将臉緊貼着他的胸膛,聆聽着他穩健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溫暖。
她不想等到他趕她走的那一天,在她對他的愛戀越來越深,在她無法自拔之前,她一定要離開他。
「雙雙,」繼慕聲捧起她的臉,一雙黑眸定定的注視着她,「你是我的,我誰都不給,誰也不讓。」
她微怔,雖沒弄懂他話中的意思,胸口卻一陣溫熱。
誰都不給,誰也不讓。這是多麽動人的一句話,這樣的一句話怎會是從一個傻瓜口中說出的呢?
「世子爺……」她心情激動,眼底閃着無助仿徨的淚光。
「外面冷,我們進房去。」他将她橫抱起來,穩穩地走回房裏。
他将她放在床上,然後坐在她身邊,拉過她的手握在手心裏,溫柔的揉着。
「你的手好凍。」
「世子爺,你……」她望着他,眼中有着欣喜,也有着憂愁,「有時我覺得你已經不是你……」
「那我是誰?」
「像是變了一個人,一個我從來不認識的人,有時你像個天真的孩子,有時又……」這樣的變化明明是可喜的,可她的心情卻好複雜。
繼慕聲故意傻氣地問她,「那雙雙讨厭我了嗎?讨厭變了一個人的我嗎?」
顏無雙微頓,然後柔柔一笑,搖了搖頭。「我永遠不會讨厭世子爺的。」
聽到她這句話,他伸出雙臂将她用力的抱進懷中,「我希望雙雙永遠都不離開我。」他繼續用傻瓜的語氣說話。
聞言,顏無雙的淚水又忍不住落下。
他傻,才會要她,等他不傻,他便不再需要她了。
永遠不離開,只是短暫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