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12 章 朱雲秘事
這兩個聲音應該是來自朱雲殿的小婢女,女蘿只聽清了她們前面的話,心想赤芍既然今天很高興,那索性不如趁熱打鐵見她一面,把君山銀針送給她說不定就大功告成了。
這麽一想心裏當即歡欣鼓舞,她瞄了一眼的高高的宮牆,“騰”地一下跳上去,動作輕巧靈活,宛若一只幽幽夜行的貓。
朱雲殿富麗堂皇,布置奢華,廊檐翠瓦都是白玉琉璃的,分外細滑,女蘿踮着腳尖飕飕跑了一陣,循着燈火最亮的那座大殿去了,夜色沉降下來,遠遠看去燈火搖曳,微風習習,帶出朦胧美感。
女蘿溜到主殿裏,推開窗戶一角,看到裏面空落落的,一個鬼都沒有,心裏犯了下嘀咕,略一遲疑,還是翻窗鑽了進去。她剛鑽完窗戶,就有兩個婢女抱着滿面的鮮花來布置點綴,殿裏瞬間彌漫着撲鼻的清新香氣,配上那鮮豔欲滴的紅色花束,越發賞心悅目。
女蘿突然覺得自己真是邪性的很,放着好好的正門不走,幹嘛要翻窗戶,弄得像做賊似的惴惴不安,雖說自己大老遠來賄賂也是登不得大雅之堂吧,但也不至于雞鳴狗盜一般德行,真是腦子一時抽風短路了。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事先連聲招呼沒打,到底是有些唐突了,于是便委身在那牡丹紅屏風後,等着赤芍前來,然後再一并詳談。
女蘿是個整天和惡鬼打交道的主兒,眼下突然要和這傳說中的司命好生商量,膽子再大也是有些不安的,她搜腸刮肚,把平日裏自己想到的那些溢美之詞都搜羅出來,然後一一羅列,也不顧及那所謂拍馬屁之嫌了,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
又過了不多一會兒,眼見都快一個時辰了,看着那花都蔫了赤芍還沒來,女蘿正要按耐不住起身去打聽時,忽然聽到厚重的檀香門“吱喲”一聲霍然開了。
她被吓了一大跳,躲在屏風後面眯着眼看去,只見赤芍身着绛紅色華服,華美的下擺拖着地面宏偉而過,發出撕拉聲響,而她的後面,則跟着一個一席黑衣的男子。
女羅心裏好奇得很,對那男子定睛一看,心跳當即吓慢了半拍,長眉如墨,白面薄唇,刀削般的面容帶着恰到好處的棱角,這樣的美逸生姿,除了南無夜還有誰?
“你快坐。”赤芍粉面含春,朱唇微啓,精致的妝容一看就是細心打扮過的,她依舊是以往高而不抑的聲調,帶着一絲絲慣有的傲慢,然後此刻話裏話外卻透露着滿心歡喜,連躲在屏風後的女蘿都感受的到。
南無夜依舊負手立着,一派心不在焉,滿殿的花草在他看來成了擺設,連多看一眼都未做到,他平靜的聲音此刻有些冷淡,空空的回蕩在大殿裏,嗡嗡震顫着,“你請我來,有事嗎?”
“我要感謝你,把我調到了生靈司司命之職。”赤芍的聲音有些扭捏,她凝神看着南無夜,一眨不眨,仿佛要将他刻在心裏。
“不必謝,這只是極普通的調動罷了。”南無夜略一沉了下,道,“你畢竟在亡靈司上做久了,換換新地方總是好的。”
赤芍被他若有若無的溫柔哄得滿心歡喜,話聽在漸漸酥軟了,她一貫冰冷的臉色驀然轉喜,嘴角抿開一絲笑意,“你有這份心,真好。”
南無夜挑挑眉,女蘿看到他眼中忽然閃過一瞬間的陰森,像是積年不化的冰,融在暗沉沉的眸子裏,分不出是柔情還是陷阱。
“若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回了。”南無夜推诿道。
“別,”赤芍匆忙向前邁了幾步,裙角作響,“我們好些日子不見了,都快生疏了。”她雙眼熾熱地注視着南無夜,眸中的火焰熊熊燃燒着,卻在南無夜的眼中驟然遇冷。
“司命,這話有些逾矩了。”南無夜看了她一眼,表情漠然而冷酷,“你是生靈司的司命,若是有公務上的事情自是可以上書請教我,可若是其他事情,還是遠離些,少摻雜好。”
赤芍的笑意霎時定格,剛咧開的嘴角僵滞在空氣中,一雙秋水眸卻依舊不甘地凝視着,她遲疑了下,猶豫道,“帝君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歷來聰明,自是不需我指點。”南無夜轉過身去,側臉在夜色中愈發輪廓分明,他瘦削的下巴微微揚起,嘴角瞬間張合,聲音冷漠道,“我們只是上下級,我是閻帝,你是司命,僅此而已。”
這話似曾相識,正是女蘿對尚風夷說過的話,女蘿心裏一陣驚慌,她已經看到了南無夜和煦外表下的冰山一角,雖是鋒芒初露,卻已經足夠讓她望而卻步。
他并非總是表面上的雲淡風輕飄逸入仙,出塵脫俗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顆深不可測的心,使得了柔情耍得了鐵腕,可剛可柔,心機深不可測。
或許這樣只有他這樣能力出衆鬼方能統帥地府,可對于女蘿來講,她還是比較喜歡孟竹花寂滅那般的性情中人,至少不必時刻提防,虛心所累。
女蘿看到赤芍那顆高傲的頭顱突然默默垂下了,她像一個失了支撐物的稻草人一般癱坐在軟榻上,依依不舍的目光霎時凝固,昔日的愛慕與柔情此刻正在慢慢破碎,連帶着聲音都一時顫抖起來,“帝君,你告訴我,你從來都是如此想的嗎?”
“是。”南無夜的話簡明扼要,泛着寒意。
“不,你明明愛着我,你為什麽不承認?為什麽?”赤芍哭喊出聲,她猛地起身,拽住南無夜的衣袖,對着他祈求,“你告訴我,你明明愛着我的。千年前我的父王就曾經提過我們聯姻,可卻被神魔大戰打亂了,那時你是願意的。”
千年前?女蘿思緒飛得渺遠,她忽然想起孟竹曾經提起過,赤芍是上任魔君的女兒,身份高貴,所以向來不把一切放在眼裏,看誰的眼中都帶着沙子。
此刻,沒想到她卻被自己的情欲硌得生疼。南無夜轉過身來,對着淚流滿面的赤芍緩緩道,“一千年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如今,魔早已毀,唯鬼永存,你又何必執意念着過去?不肯罷休,下場只會傷到你自己。”
他的話隐隐約約透着一股威懾,赤芍呆呆地松開了手,眼神空洞,似是被方才發生的一切刺激到了,她以為這麽多年來南無夜待她一如既往,卻未料到她在他心中早已分量全失,他的眼中已經容不下她了。
屏風後,女蘿思量着他們方才的談話,一千年前若赤芍的父王是魔君的話,那與南無夜的和親更像是一場政治聯姻,身為魔君繼承人的他肯定不會拒絕,借機稱帝是最簡單直接的辦法,而且名正言順。但不巧,神魔大戰爆發了,老魔君殒命,南無夜憑借軍功稱帝,建立地府,那赤芍的魔君之女身份也就沒有利用價值,反而在化魔為鬼的地府成為了無形之中的累贅與威脅。
她不覺搖了搖頭,嘆口氣,人之心是海底針,鬼之心又豈能不是呢?在玩弄手段的帝王面前,沒有永恒亘古不變的真情,之後時時變動的利益罷了。
她這一聲清微的喟嘆在萬籁俱寂的夜裏被無限放大,殿內的南無夜瞬間察覺到,他長袖拂過霎時掀起一陣暴風,屏風轟然崩塌震碎,女蘿躲閃不及,被這巨大的內裏沖撞到地上,懷中的茶葉甩出,撒了一地。
南無夜一見是她,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赤芍當即抹去眼淚,瞪大眼睛看着女蘿,吼道,“你是何人,怎麽會藏在我寝殿裏?”
“我,我是……”女蘿百口莫辯,支支吾吾不知道從何解釋,正要理清頭緒時,卻見一記空中飛刃直直刺了過來,她閃身躲過,急忙開口道,“我不是小偷不是壞人,你們剛才的話我都沒聽到,我現在就走。”
“你們繼續聊哈。”她尴尬笑笑,準備拔腿開溜,卻又是被一記飛刀刺溜截住去路。
“哼,來了還想走嗎?我不管你是誰,今日在我殿中聽到了不該聽的,就該魂飛魄散死不足惜。”赤芍一聲冷笑,眼中放射駭人光芒,她眼下又驚又惱,剛才被南無夜拒絕的話都被這女鬼一五一十地聽了去,她日後在地府顏面盡失,可怎麽立足?
唯一的辦法,就是滅口!赤芍一不做二不休,運功發動法器攻擊,女蘿左閃又閃,眼看就要避不過,危機關口兒南無夜揮了揮手,劍刃哐啷掉了滿地,一片狼藉。
“司命,在我面前弑鬼,不太好吧。”南無夜背過身去,仰望着星空淡淡道,柔和的月光灑在他細膩的臉龐上,宛如精雕細琢的美玉。
“可她——”赤芍斬截道,“這個女鬼留不得。”
“我說留得便留得,地府還沒有無故弑鬼的緣由,不得理。”南無夜揮揮衣袖,對着地上狼狽的的女蘿揚聲道,“還不走?”
女蘿慌忙應了聲,然後随着他不發一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