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17 章 大錯已鑄
慎刑司沉寂得有些可怕,到處不見一個鬼影,和之前熙熙攘攘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女蘿繃緊心神謹慎邁着步伐,猛地後背被一只白骨手搭住,她下意識轉身拿劍就砍,卻被身後那只白骨手豁然截住。
“怎麽,見面就砍我,這不合情理吧陰司長?”尚風夷妖冶一笑,兩指夾住劍梢,見女蘿一臉不悅,才緩緩松開放下。
女蘿見是他反而放下心來,至少他是司翎,若能在也能保得酷刑司一時安寧,便問道,“為何不見平時的游魂野鬼了?”
“九司戒嚴,司命令下将他們暫時封在獄中了。”尚風夷看她面色蒼白,神情繃緊,不覺問道,“你這是怎麽了?身子不舒服?”
女蘿瞪他一眼,沒好氣道,“我好得很。”說着,就要到獄中一看究竟。
尚風夷急忙挽住她胳膊,眯眼笑道,“哎你先別急着走嘛,陪我說會話也好啊。”
女蘿生冷甩開,她倒是真沒見過有這種厚顏無恥之鬼,厲聲道,“地府異變,你身為司翎不奉公值守,哪來這麽多廢話。”
尚風夷挑挑眉,不以為意道,“劇變,你倒是說說,發生什麽劇變了?”
“我——”女蘿剛要理直氣壯反駁,卻發覺她一片茫然,只見南無夜說生變,卻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尚風夷見她一時語塞,道,“你總是這樣急急忙忙反而幫倒忙,告訴你也無妨,生靈司大司命赤芍火燒扶桑神木,已經被押送到冥殿發落了。”
女蘿聽後覺得難以置信,“好端端的,為何赤芍要燒毀扶桑神木?”
“為情所困啊。”尚風夷笑得不懷好意,湊近來調侃道,“赤芍據說是暗戀帝君許久了,可終究得不到回應,燒了扶桑神木反而引起南無夜的注意,這倒一貫是她的作風,不足為奇。”
女蘿聽了他一通歪理,思緒跳轉到昨天晚上,朱雲殿裏時赤芍還是悲痛欲絕不能自己,難道真的是為情所困?那她為何偏要燒毀扶桑神木?
她正失神空想着,忽然看到眼前一雙狡黠的桃花眼,半眯着直勾勾盯着自己,似乎要把她看穿,她猛地一後退,卻是正巧落到了尚風夷的懷裏,他一只手纏上她的腰,嘴角帶着意料之中的笑意。
女蘿正要掙開拿劍揮過去,尚風夷卻是見好把她松開了,嘴裏輕微地嘀咕着幾句她難以辯分的低語,而後看着她笑道,“女孩子家,何必整天喊打喊殺呢?”
女蘿不理他,拂袖揚長而去。只留他在原地,只手摩挲着下巴陷入遐想,女蘿的這雙眼睛,他仿佛是見過的,如此似曾相識,可偏偏忘了是何時何地。
他來地府已經六百年了,算來比起女蘿還小二百多年,初投胎為魂時在酷刑司受過些許皮肉之苦,然後飲下孟婆湯,忘了許多事情,可偏偏記得酷刑司裏女蘿這雙似怒非怒幽靈般的眼睛。
六百年裏花街柳巷風花雪月他已玩遍賞夠,前些日子任命時突然又想起女蘿來,為了解乏便設計了女蘿下以解昔日受苦之恨,卻不料她毫發無損地從煉獄歸來,而且似乎和閻帝南無夜扯上了關系。
他拖着下巴思索着,心想或許是女蘿長得像是他之前紛繁情人中的一個也說不定,可想來想去終究是尋不得,不由一聲自嘲苦笑,她這樣的鬼,他的确是沒見過的。
冥殿上,冷冷氣流四處流竄,南無夜立在玉階高疊的殿中央,面色涼薄,目若寒冰。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認罪麽?”
赤芍腰身挺直,揚着下巴,一雙吊梢眉蓄滿倔強,反駁道,“我是有罪,那又如何?”
南無夜瞥一眼殿角的老掌司,掌司會意,蒼老的聲音當即回蕩在殿中,“據地府律法,動扶桑神木者,打入煉獄,不得輪回,永生受魂飛魄散之苦。”
他的話說完,換來的卻是赤芍一聲凄厲的冷笑,她嘴角咧開,烈焰紅唇燦若鮮血,一雙修長的鳳眼盡是不甘與痛苦,凄慘喝道,“南無夜,你就這麽想置我于死地嗎,這麽想擺脫我嗎?”
她曾經以為他會愛上她,即便沒有愛上,也會在意她,可如今,她的歇斯底裏不顧一切換來的卻是一紙發落。
輪回算什麽?魂飛魄散又算什麽?她只覺得眼下這一切的波折都不及她內心一角的痛楚,她愛了一千多年的南無夜,本以為他會是她的命中佛陀,卻未料到他依舊是修行千萬年毫不念情的魔。
赤芍閉上昔日美豔絕倫的眼睛,聽到南無夜冷靜而理智的聲音嗡嗡響徹在耳畔,“你身為司命,自當明白扶桑神木的重要性,怎會一時魔怔将其毀壞?”扶桑神木是地府與仙、人三界的結界,一旦燒毀,則意味着地府失去了天然庇護,損失不可估量。
她心裏猛地抽搐了下,心肝震顫,晃得思緒一時不清,只是默默将眼睜開一角,似是眯着,似是留戀,細細看着殿上喜怒不形于色的南無夜,他依舊是那麽波瀾不驚,依舊那麽淡定,即便是此刻地府受到重創,也不會露出憂慮之色。
陽光一時昏暗下來,殿裏宛若籠罩着殷紅色的紗幔,暗淡無光,昏昏沉沉,南無夜那精心雕刻面容在光線的變換中凹凸棱角,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覺得昔日的那個他正在這樣的昏黃光陰中抽絲剝繭,慢慢地撕開那張絕美面容,冷漠地俯瞰着她,然後她便永世不得超生。
想到這,赤芍笑了,一笑便回到了現實中來,她擡了擡下巴,眼角微微揚起,似是在思索,一貫高冷的聲音帶了幾分冷意,“是我一時誤入魔怔,一切罪責在我。”
她不願提及當時她昏昏漲漲的意識,仿佛被人操縱般不知不覺地就燃起了三味真火,等她想阻止時卻是悔之莫及,當時的她看着那一片光禿禿的廢墟,看着那曾經被撕碎灰飛的記憶,連嘆息都覺得多餘。她身子不穩差點跌倒,旁邊的侍婢杜若忙攙扶着她,不住勸慰道,“主子您不必慌張,帝君知曉了您的苦衷一定會從輕發落的。”
赤芍聽後,張張口想反駁,卻驀然停住了,她慌張嗎?不,她只是覺得心痛,像是撕碎了一角,正把往日遺留的感情慢慢淌淨,不留一滴。她擡起光潔如玉的手,內裏的焚着的真火正緩緩熄滅,透過變換跳動的火焰浮現出了她的笑容,慘淡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