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18 章 變故再起

一千多年前，她記得自己是那般無牽無挂無憂無慮，只是牽着南無夜的袖子來到這扶桑神木下祈福許願，那時她覺得扶桑木好高好高，在樹下只是滿眼的蓊郁蔥翠，望不到藍洇洇的天空，樹葉上纏繞着缱绻輕柔的白雲。

她雙手合十，虔誠許願，南無夜只是看着她，嘴角帶笑，他們立在樹下，從清晨到黃昏，她不停地問着問題，南無夜耐心地給她解釋，最後任她牽着袖子一角回去。

千年以後，南無夜沉默寡言依舊，赤芍就這樣靜靜看着她，一言不發，連解釋辯解都覺得徒勞。她愛他，這并非是陳述，而是一個命中注定的結局，他卻沉默着做出了回答。對赤芍而言，昨晚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今日的大殿是刷了寂寥的金粉，明燦燦，寂寞而空洞。

他不愛她，這已經是圖窮，不必再等到末路。

“煉獄我自己去，劫難我自己受，所謂挫敗，不過是我自己擔。”赤芍看着南無夜，他依舊面無表情，聽到她凄冷的話後沒有表示，頭亦未點。

他動動嘴角，默然道，“我答應過魔君要照顧好你。”

“我千年前就和你說過我不要照顧，你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赤芍嘴角忽然牽動，笑得苦澀，“那個女鬼是誰？”

南無夜漠然的表情忽然愣了下，映在赤芍眼中，火辣辣地刺痛，她不依不饒地逼問，“那個女鬼是誰？到底是誰？你為何對她如此上心？”

“只是屬下而已。”他道。

“不。”赤芍猛搖頭，她分明從他眼中看出了異動，那是千萬年不變的一潭死水，冷徹而幽深，卻獨獨對那個女鬼上了心，泛起波紋來。

她見他繼續遮掩，不覺凄然笑了，最後昂着頭，神色暗淡地走到冥殿正門，殿門的一角立着一個宮人，她接過宮人捧着的鐐铐，從容地戴在自己手上，然後一言不發地揚長走出。

“赤芍！”南無夜的喊聲在殿中回蕩，“不要逼我，只要你認罪悔過，地府永遠是你家。”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鬼的确是一種過錯，可惜我改不了了。”赤芍繼續踏步走着，她望一眼天際，似乎還餘留着焚滅的青煙。

“我家在千年前神魔交戰時就已經沒了，我以為地府是，可它終究不是。”她揚着下巴，眼角有些發澀，被她生生逼回去。她是魔君唯一的公主，不能哭。

事到如今，南無夜利用她罷，傷害她罷，她都不覺什麽了，她想念千年前戰敗而亡的父王，心灰意冷，支離破碎。

身後的老掌司在低聲勸告，她置若罔聞，一步一步走着，心念卻開始動搖，她想，只要他再說一句挽留，只要他動動嘴角，只要他再看她眼睛一眼，她便會回去，便會伏地，便會認錯。即便明知他們再無可能。

可他沒有。

赤芍的腳尖滴着血，她的心思已經冷了，遠遠走出殿門，落日餘晖，孤單影只，她直直向前走，一步沒回頭。

女蘿雙腿搭在桌角，翹着二郎腿，雙目微阖，連日來種種事端忙得她焦頭爛額，根本睡不好覺，整個人都眼圈發黑沒精神，像個蔫黃瓜。

她眼雖是閉着的，心裏卻始終放不下，眼下與地府發生的種種亂事想必，她所謂的被革職一事已經顯得無足輕重，尚風夷的話尚在耳畔回響，若是赤芍真的燒毀了扶桑神木，而且時間不偏不倚正好是昨晚，那麽是不是也是因為被南無夜傷透心才一怒之下将其焚毀呢？

若是這樣，那麽她大概也算半個參與者了，女蘿不禁一個激靈，最近見的動辄就是修煉千年級別的鬼，事态變化太快，早已出乎她的預料。

她只是想安安穩穩過她的小日子，平日裏靠着工資買點孟婆的黑心茶，打發打發慎刑司作惡為奸的游魂，卻沒想到眼下已經無故被卷入了這場愈鬧愈大的事态中，已經抽不開身了。

女蘿隐隐覺得地府變故絕非燒毀扶桑神木這麽簡單，扶桑木乃原先神魔人三界的界限，自從南無夜建立地府之後鬼界便與世隔絕，依照其旨意休養生息不再與神界之後的仙界，還有人間相往來。

她聽慎刑司的老鬼之前講過，千年來仙界靈帝鳳栖梧一直對神魔交戰心有餘悸，欲将鬼族處之而後快，但礙于與南無夜修訂的仙鬼契約，不得明方動手，便打算暗中謀劃安插底細。

南無夜為防止地府生變，便以扶桑神木做依仗，上設結界阻攔一衆仙人細作，這才保得地府千年來相安無事，沒有大規模沖突。

女蘿當時很是不解，問老鬼，按照世間之法講，人間向來是由仙界掌管的，鳳栖梧既然已經執掌了仙界和人間，又何必非得抓住地府鬼族不放呢？仙人不是以慈悲衆生為懷嗎，地府秩序井然，并未有為非作歹霍亂人間之相，那又何必斬盡殺絕？

老鬼只是嘆口氣，渾濁的眼睛看着女蘿，用盡蒼老的聲音發出一聲嘆息，“人有七情六欲，可人也是當年的神造出來的，神若不是不知七情六欲，又怎能造出人呢？”

當一個人登到權力的頂峰時，他便再也不能止步，他所作的只是盡可能地滿足自己的欲望與貪婪，權力越大，則欲望越大。

世間所相，皆是虛妄。如今的仙人，已經快忘了他們祖師爺的初衷了。你看如今人間的中央集權便可反觀，仙界靈帝的唯我獨尊睥睨衆生是何等情形了。

女蘿聽的似懂非懂，但也大體明白了這些事情，無非是争權奪利罷了，她也學着老鬼嘆口氣，然後拍拍身上的土，悠哉踏着步子去審犯人去了，此後只是對仙界落了個大體印象，便再也沒有後續。

如今扶桑神木毀了，那個傳說中的靈帝鳳栖梧會趁虛而入麽？

女蘿皺了皺眉頭，想了想覺得反正這些大事有南無夜和一衆司命操勞，不關她事，她還是做好本職工作就好了。

而且，女蘿想到今晚就是中元夜了，可她一碗幽魂還是沒有通過，只能坐吃等死，當即覺得眼前無比黑暗，批完折子正準備出去牢裏巡邏散散心，卻突然聽到外面不時傳來的聲聲巨響。

是慎刑司大獄方向！女蘿一個翻身飛躍而出，匆匆奔往牢獄，走到獄前時被眼前景象驚呆了，只看到大門口處盡是血淋淋的鬼兵屍體，獄門被生硬撞開，被疾風吹着猛烈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