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師兄死遠點 第 18 章 薄幸
閉關了幾個月,就頗有修真無日月之感,一年一度的新年元日眨眼間就要到了。由于今年玉鑒峰多了三位師兄,而且幾位師兄也在年前陸續地築基成功,爹爹着我的意思是要好好慶賀一番,總歸也是玉鑒峰的新氣象了。
而我,以閉關為名義曠工數月,導致阿保那邊呈報爹爹的事兒變多,爹爹和娘親的柔情蜜意時間大量減少,爹爹很不高興,後果很嚴重。因此,這新年操辦的事兒都交給我主管了。我再一次森森地感到我就是當牛做馬的命,爹爹這種把閨女當兒子用的行為應該受到嚴重譴責……言歸正傳,我領了爹爹的命,這得下山去購置些年節禮。不是去青麓原,而是凡間下青麓鎮,沒錯,就是下青麓鎮。哼哼,我當然不會承認我其實很想去看看,是下青麓鎮诶!下青麓鎮!凡間!嗯,是凡間。
我都去了,暖玉理所應當地也跟着一起來,我們便揀了臘月十五的日子随從央管事一起下山。雖然不知道爹爹娘親對李管事以及金誠做了什麽處置,但是從央自那以後就調來了玉鑒峰做事,幹的還是油水多多的采買管事,從這一點看就知道,那兩個的下場一定是悲慘的……大過年的,還是不要說這些血腥的事情了。
下青麓鎮雖說是個鎮,其實可以算是南國凡間的修仙之都。即便是凡人居住多過修士,從外面那個巨大簡單粗暴的普通幻陣裏還是可以看出,這個地方畢竟還是修士做主。整個鎮大得可以和長安皇都媲美,街道整潔有序,鱗次栉比,人群往來,熙熙攘攘。每個人都是衣裳整潔,面帶微笑,絕對不是凡間官員可笑的假裝應付皇帝的巡視。
這地方可以算是凡間的理想國了。
當然,世界上是沒有理想國這種東西的。
在修仙者的法則裏,弱肉強食,等級制度都是公然針對凡人。在下青麓鎮中,在街上游蕩的大多是修仙家族的後嗣或者途經的修士,而凡人則是他們的終身雇農,所有下賤的行業都由凡人擔當。我從來沒有覺得修士沒有成仙之前能夠冷豔高貴地超脫于凡人之上,只要你的姓名還登記在冥界生死簿上,那麽對于六道輪回而言,也不過是蝼蟻罷了。然而在修仙之地,高階修士視低階為蝼蟻,低階修士視凡人為蝼蟻,就是這樣被視為尋常。
仙門這個龐然大物容不得任何蝼蟻的挑戰。哪怕只是虛無缥缈的所謂尊嚴,也自有門中的一些敗類以自己的方式來維護。
比如現在,我們剛剛從下青麓鎮的上空落下來,就目睹了不遠處修仙世家纨绔子弟強搶凡人民女的一幕。
“爹爹,爹爹救我……”凡人女孩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了過來。
略望了一眼,只見一群衣着顯貴的家丁修士正拉着一個粉衣少女,或冷笑或不耐地罵着一些不三不四的話。
那女孩兒十三四歲,恰好是凡間少女嫁人的年紀,已經有大塊白皙的肌膚因為衣服在拉扯中被撕破而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臉上俱是淚痕,身段倒是窈窕動人得很。除此之外我也看不清她姿色如何,想來能夠被搶,應該是不錯。
暖玉一看之下便皺緊了精致的秀眉,手上一動就要去見義勇為。我心道不好,死命拉住了她。
暖玉橫眉怒目:“姐姐,光天化日之下,豈容他們這樣放肆?”
“你救了那女孩兒這一次就走了,那麽下一次怎麽辦?”我無神的眼睛死死盯住暖玉,這下青麓鎮不比外門,雖然凡人衆多,但是修仙家族勢力龐大。倘若暖玉介入其中,就可能教事情鬧大挑起幾股勢力的鬥争。本來爹爹就說仙門不會有永遠的平靜,鬧僵起來,玉鑒峰人少,精英雖多,也只不過是保全自身,那麽下面的勢力便會毀于一旦,免不了元氣大傷。況且強龍不壓地頭蛇,既然如此我也得和暖玉辯清利害,免得生出禍端。
“大不了叫阿保他們一直關照着這戶人家就是了。”暖玉使勁兒掙紮。
我堅定地牢牢抓着她:“你以為惹惱了這些人,他們就會輕易放過這女孩兒嗎?他們大可放出話去,叫這鎮上沒人敢娶她,再讓她家沒了安身立命的營生,到時候叫這女孩兒自己送上門去,你待如何?”
暖玉被這番話說得一怔,随即臉上泛起了冷笑:“難道冷眼看他們如此嗎?姐姐的心腸好硬。我自可把他們一家帶回玉鑒峰給我做雜役。”
“從央,你說。”我咬咬牙,轉頭吩咐從央。
從央恭敬地上前一步,一揖道:“暖姑娘,內門是不要凡人做雜役的,有靈根小孩除外。”
暖玉臉色暈開一層怒氣形成的紅暈:“連我說的也不作數嗎?”
“暖姑娘,這是門規。”從央語氣平靜地回答。
“她既然生得如此美貌,又是個凡人,便早該知道如此,暖玉。”我的手讓暖玉反握得生疼,忍着疼道,“便是天上的上仙、龍宮的主上要你嫁給他做妾,也不過是這般情形罷了。”
暖玉倔強地咬着牙:“仙門怎麽會如此?”
“仙門憑什麽與天界、龍宮開戰?”我指着那女孩兒衣裳半褪的情景,“況且你救了她,她被如此侮辱,已經失了名節,那麽又有什麽生念?”
暖玉臉色一白,我啞了聲,不忍把這殘酷現實指給她看,只好放開了手:“罷了罷了,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現在你是能夠做主,你便做這個主。”
暖玉迅速跑開了。
“涼姑娘,這樣不好吧。”從央輕聲問道。
“算了,爹爹娘親也說過,暖玉這一世就是要我護着的。我是她姐姐,有什麽現世報只沖我來就是。”我撫過眼角,吩咐道。“從央,快去跟着暖玉,別叫她被人欺了去,那戶人家也你安排,出了事我擔着。回頭我們就快點在最大的酒樓會合。”
從央匆匆地追了過去。
我很冷靜地拍了拍儲物袋,取出一把小手杖,轉了個方向在街市上逛了起來。對于暖玉,我希望她好好的,但是修仙界的法則就是如此,她下了山,就不能不接受現實。
在清冷的玉鑒峰呆久了,來來往往的人群弄得我發暈,我慢騰騰地挪着步子,不時被來往的大人的衣擺拂到。我讨厭這麽多人……有些茫然間,我的神識範圍中出現了一個身影,在最盡頭的那一邊,青衣綠竹簫的清隽身影……我便是愣了一下,竟然鬼使神差地追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似乎是拼命想要去留住什麽東西,那個身影,留下來,然後之後做什麽呢?我的思緒有點混亂,只是不斷向前,向前跑着。
“怎麽回事?啊——”
“哪裏來的小孩,怎麽走路的?”
穿過人群,穿過遙遠的距離,那個身影,只要停下一瞬間,或者向這個方向走上一步也好,我就可以追上他了。
可是,在前面那個飄揚着藏青色酒旗的轉角,有煮茶老人和袅袅新茶的淡煙的轉角,那個人不見了。只是一個轉身,你停一下吧,只是停留一下就好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停下來,也許是我發現得太遲了,也許我早點去追就好了……無限的懊惱和悔意湧上來。我為什麽會想要去追呢?我警醒了一下,忽然一只手落到我的肩上:“小姑娘,你怎麽了?”
我抓着自己的小手杖,險些蹦了起來:“啊!”
回頭去看,是一個身着青衫的年輕人,面目不清,氣息也很平凡陌生,然而那一身清風霁月的青衫卻讓我莫名生出了熟悉感,又似乎有點牽扯起一些久遠到無法想起的記憶。我才七歲啊,為什麽會有什麽久遠記憶呢?我心中生出了些疑惑,面上也略微顯現出來。為自己的失态小小地窘迫了一下,連忙低頭慌亂地道歉:“我很抱歉。”
“你是迷路了嗎?”年輕人笑了笑,摸摸我的頭發,動作溫柔輕緩。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指尖冰涼,這是修真者特有的溫度。
“不不,我是說,我想問你……”我抓着小手杖用力撫摩着杖頭那塊小小的青色靈石,終于鼓足勇氣,“你喜歡洞簫嗎?”
“嗯?”年輕人淡淡一笑,“什麽?”
“不,沒有。我失禮了。”我退後了一步,更加囧囧有神了,大哥你如此淡定我壓力山大啊,好像我罪孽更加深重了。太失禮了,太失禮了!身為玉鑒峰嚴家的長女,怎麽會這麽不淡定呢。
“你是要去哪裏呢?”年輕人帶着磁性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拄着小手杖恭謹地低頭:“麻煩你了,請問下青麓鎮最大的酒樓在哪裏?”
“不必如此。”年輕人冷淡地轉身,卻很自然地拉起了我的手。
小小的手被包在修長白皙微涼的大手中,那涼意絲絲沁入皮膚,然而我的臉卻沒有由來地燒了起來。是因為發現我是個小瞎子所以就自然地幫助我了吧,我想着。我不自在地掙了掙,卻被他略帶笑意地看了一眼,牢牢握住。
“姐姐——”到了酒樓邊,就聽見暖玉甜美的嬌聲,我回頭正要和這年輕人謝過,卻發現,街市依舊,人已不見。
“姐姐,你在看什麽啊?”暖玉在我面前揮揮手。
我回過神來,吶吶道:“沒什麽。”只是,那個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