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仙君剖丹後 第 32 章 “你這不是愛,我也不想要看……

“阿瑤?阿瑤醒一醒!”

木筏停在湖心, 宸淵看着突然雙目失去神采的君瑤,知道她是陷入了這道水柱籠罩的幻境。

他嘗試破開水柱在半空形成的水霧結界,但每打破一層, 就又會有另一道水柱從湖泊噴出。水流源源不斷,讓他意識到以這種辦法絕對毀不了幻境。

通常來說, 幻境皆是由心魔或貪念組成。譬如上次在曦和洞府中君瑤陷入的幻境,就是源于彼時對宸淵的恨。

但這晌宸淵仔細觀察眼前人神情,并無咬牙切齒的反應, 可見不能用上次的法子救她。

君瑤整個人仿佛被固定在了木筏上,僅剩一雙靈動眼珠不斷轉動流眄。而這明亮眸光, 應當是在幻境中經歷了欣喜之事。

可到底什麽事會引得她如此開心,就得進入靈海中看看才知道了。

念頭閃過,宸淵驀地由靈海想到了一樣東西。

他把目光放到君瑤左手帶着的儲物手環,如果沒猜錯的話,浮世燈應當就在裏頭。

青光幽幽, 這本就是宸淵的寶物,他使用起來甚是得心應手。只随意施了道法術,就将自己的靈識剝離軀體,繼而進入君瑤的靈海。

“明天是你千歲生辰, 想要什麽生辰禮物?”

君瑤夢中的自己, 正問出這話, 宸淵當即知道這幻境所呈現的是什麽。

彼時一切錯都還未發生, 似乎一切都還能重新來過。

“生辰禮物……”君瑤眨眼思考,然後洋溢起讓滿池蓮花都黯然失色的笑, “明天再告訴你。”

宸淵嘴角提了提,雖是個極淺的弧度,但眼底卻是柔和的。他看着君瑤笑顏無邪, 赤腳在滿宮殿歡跑,只覺得自己也要淪陷這幻境了。

幻象中的晝夜交替很快,他只不過眨了下眼皮,就已是第二日。

他敲響君瑤房門時,小狐貍才剛起身,正坐在梳妝臺的銅鏡前,手裏拿着一枝長垂珠飾的金步搖在頭頂比劃,似乎是正苦惱簪哪個位置會更好看些。可她仔細看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好像連發髻都沒有梳……怎麽簪發釵。

君瑤嘟嘴糾結的可愛模樣,惹得宸淵勾出輕笑,走到她身後。

猝不及防,銅鏡中倒影出一襲修長身影,驚得正苦思如何打扮更美的君瑤手腕顫了顫,金步搖也從指尖掉下。

但步搖落地的玉石脆響并沒有傳來,是宸淵在半空把它接住,然後擱回桌上繼而拿起玉梳。

君瑤遲鈍反應過來現在發生的是什麽,想要從椅子上站起,把突然出現身後的人推出去,“你晚兩個時辰再過來,我還沒捯饬好!”

“別動。”宸淵并不依,他擡手輕輕壓在君瑤肩膀,讓慌張的小狐貍坐回銅鏡前,“我幫你绾發。”

君瑤愣住,銅鏡倒影出神明撚起她一绺青絲繞在耳後,眉目低垂,神色認真。握住玉梳的手掌控着恰到好處的力度,梳過頭頂酥酥麻麻。

今日的宸淵似乎太溫柔了,君瑤有些摸不清頭腦。雖說從前上神待她也極寵溺,卻沒有一刻是這般柔情似水。

直到淩虛髻點綴上金步搖,垂珠窸窣作響拉回君瑤沉溺溫柔的神思,她聽見宸淵聲如玉落繁花清冽:“生辰禮物,現在可以說了嗎?”

君瑤站起來,因為個子的緣故,她需要拼命踮起腳尖才勉強能夠得上宸淵的耳垂,低聲說了一句話。然後,又害羞似的推開兩步。

這下換成宸淵愣在原地,面色複雜。

白茶香氣的溫熱吐息裹挾着小女兒家最含羞帶怯的心思,萦繞在耳畔。

——想要你娶我。

今日的姑娘身着珊瑚紅色百褶裙,比起狡黠狐貍,她似乎更像條緋紅錦鯉,歡脫躍出水面,濺起粼粼水光,慶祝着自己千歲生辰。而尾巴甩出的水珠濺在皮膚,還殘餘着錦鯉的溫度,勾得人悸動心癢。

格外明豔動人的姑娘,巴巴等一個答案。宸淵卻對着她的明眸善睐喉頭發苦。

他覺得素來禁欲的自己快要瘋了,理智和情感在頭腦裏分裂兩邊,劃下楚河漢界不斷拉扯。

拉扯着一個簡單的“好”字。

這是他做夢都想回到的過去,可惜神明并非無所不能,無法讓時間倒流重來一次。如今終于算是得償所願,回到錯誤還沒開始的時候,眼前站着她心愛的姑娘。愛戀叫嚣着,只要輕輕點頭,他們就能享盡餘生平安喜樂。

可理智告訴他,這裏是幻境,君瑤已經沉溺了,如果連他也淪陷,那麽兩個人只會永久被困在其中。而救君瑤出幻境的唯一辦法,就是拒絕她或傷害她,徹底破滅掉她所有美好幻想。

這算不算造化弄人,救出君瑤的唯一辦法竟然是再次傷害她。

宸淵深深閉上眼睛,此時的君瑤失去了千歲後的記憶,他卻還清醒着。生辰日就在眼前,那一日的荒唐仿佛歷歷在目。

不,他做不到!

正當宸淵想先說個權宜的答案,君瑤突然開口:“算了,我想了想,生辰禮物還是不要這個了。”

“為何?”宸淵一愣。

君瑤聳聳肩,“因為有其他更想要的了。”

她說:“上神,你放我走吧。我不想留在熙承宮,也不想留在九重天了。”

君瑤态度轉變的太快,宸淵陡然有些反應不能。但事實并不需要他反應,一聲如玉碎裂細響在耳邊綻開。

幻境破碎了。宸淵沒有放下,而是君瑤先撒手,放過了她自己。

宸淵的靈識回到自己體內,君瑤的眼瞳也慢慢染上神采,她揉了揉額穴,有些發脹。幻境中的場景如在眼前,緊接着是丢失的記憶湧回。

木筏晃了晃,她重新找到平衡點站穩。

宸淵見她半天沒說話,問道:“繼續往前走?還是掉頭?”

君瑤注視着平靜水面倒影出自己的影子,這幻境也太厲害了些,竟然讓她産生一種夢境是真現實是假的錯覺。但她其實挺不想回憶起過往的,人應該時時向前看,不該總是回頭。

漂泊的木筏也是同樣。

于是乎,她道:“繼續往前吧。還有剛剛幻境裏,謝謝。”

宸淵掌控着木筏前行,背對着君瑤。看來她是知道自己進入她的靈海,嘗試破境了。

一聲過于疏離客氣的謝謝,和幻境中的活潑親昵形成強烈對比。兩相比較,此情此景就宛如細針,紮的人心口刺痛。宸淵深吸口氣,問出疑慮:“你剛剛問什麽突然改口,說要離開九重天?”

“可能是現實中記憶回溯吧。”君瑤回答的渾不在意。

其他她也不知道,幻境中自己的行為似乎被某種力量驅使着,在有些時候完全不受主觀意識控制。比如那句大膽的娶我,是昔日想說卻沒能說出口的話;再比如那句灑脫的離開,無端就溜出了雙唇。

可宸淵不知道這些,他從美好幻象走到悲劇現實,心思百轉千回,連帶着木筏移動的速度也滿了下來。

“阿瑤,有些話,我明知說了也是改變不了任何東西,但還是想要告訴你。”宸淵在心裏組織措辭,他确實有太多話想說了。

他出生于盤古開辟混沌天地之時,彼時尚且沒有六界蒼生,亦沒有男歡女愛。神明只知修煉,遂将一張臉修成了冰塊,一顆心修成了石頭。所謂天族戰神不過只是在和其他上神較量時,打贏了架,更強些罷了。

向來高傲的神明徐徐開口,但他沒敢回頭,“從前的我太自以為是,總以為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東西,就可以随意取用,而不會考慮旁人感受。更可笑的是我不也擅長看人心,信了太多細思恐極的荒誕話。”

“我不是在為自己辯解,也自知罪孽深重,但我還是想說:阿瑤,對不起。”宸淵深吸口氣,“曦和說得對,我欠你太多,哪怕以命抵命也還不完。我愛你,但我沒有資格追求你。索性天族的壽命足夠久,我還有十幾萬年的時間來彌補自己犯的錯。”

“彌補……”君瑤輕聲重複過這個詞,低低笑了,“不論我要什麽都為我去做的那種彌補?”

“是。”宸淵沒有遲疑,終于轉身面向君瑤。

君瑤轉動着腕上的儲物環,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半晌後擡了眸問:“如果我想要白鷺體內的妖丹呢?”

意料之中的要求,宸淵道:“好,回九重天後,我便取還給你。”

君瑤唇邊笑意忽而深了,但卻笑得很冷,眸子裏寒冷的溫度仿佛能将湖泊結出一層冰。她呵道:“宸淵,你還是那麽無情。”

“從前你對白鷺多有關心,甚至為了她傷害我,是因為她曾救過你的命。而現在你想對我有求必應,甚至連殺了往日恩人這樣的要求也能随口答應,說白了,你不過是急于想彌補過錯,想要減輕些自己的負罪感罷了。”

“宸淵,你這不是愛。我也不想要看似任務的彌補。”君瑤道:“如今我們目的一致,就相互合作各取所需。待出了妄羅山,你還做你的天界上神,我也仍舊管我的魔界生靈,互不相幹。”

君瑤已經很久沒有跟他說這麽多話了,冷靜而成熟,像将月季花瓣一片片剝下般剖析着宸淵的心态。

宸淵想辯駁卻難得啞口無言,他承認自己實在太想彌補君瑤了,可為何君瑤能如此篤定地說他并不愛?

會擔心她受傷會安撫她情緒,相見想靠近分別想重逢,想守護想陪伴,願意豁出命去救她,這不算愛嗎?

宸淵想問她,但君瑤似乎并不樂意再與他讨論那些問題。眼見山岩漸近,木筏即将靠岸,君瑤手裏搓了顆小珠子,像打水漂那樣抛出,想要數數能漂出幾次水花。

如果雙數就寓意大吉,單數則是大兇,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做事前先占占卦。

但……珠子沉下去了,一次也沒有漂水花。而且落水的聲音很沉悶,像是砸到了石頭。

君瑤眉頭頓時擰緊,又變換出數顆珠子抛出。

全部沉沒,有幾處甚至冒出滋滋白氣。

“快上岸!我們被算計了!”她忽而想到了什麽,足尖輕點飛過平靜水面。掌心蓄力,一掌朝湖面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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