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46 章 深閣暗影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你所說的廢後獨孤藍,在青史上惡名昭彰的千古罪人,就是我的前世。”女蘿頓了頓,眼梢帶過幾分淡然,“即便不是前世,也和我脫不了幹系。”
冥冥之中的線索,已經在暗中流年偷換,卻還是跨越時間穿越在了一起,給她以指引,女蘿想着這些前塵舊事,不禁生出幾分感慨。
“你堂堂一個帝王,還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昏君,沒事跑到藏經閣做什麽?而且還偏偏碰到了關于獨孤藍的記載,這也才湊巧了。”尚風夷吊起的眼梢露出幾分質疑,對于唐觀的措辭顯然沒有全盤接受,依然存在疑慮。
“昏君與否,難道不全是後人憑空定的麽?”唐觀冷下臉來,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肩上,黑漆漆遮住大半張臉,一雙黑中見白的眼中露出些許諷刺,“就像地府的規矩全憑南無夜一手點定一樣,人間的規矩可是全憑那個高高在上的靈帝鳳栖梧而定,我不過是對天的進貢怠慢了些,卻天降罹禍,無辜身死,死後也成了人人喊打的昏君。”
尚風夷并不着急打斷他,而是饒有趣味地聽着他這一番不曾坦露過的話,嘴角上揚,看了一眼女蘿,見她臉龐亦是幾分僵硬,她定了定神,神色疑窦,“你是說,我手中的陰靈簿記載的所謂惡人在人間為非作歹的罪行,也盡皆是假的?”
“真真假假,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對的,可關于是否對錯,對人來說,一切只是靠鳳栖梧平定罷了,有有何對錯之分?”
“可你的确喪盡天良,倒行逆施,百姓凄慘度日,貪官腐吏橫行,這些确實是你一手造成的。”女蘿鎮定道,“你身為帝王,無論對錯,應當以百姓利益為重,以民為己任,這樣才能無愧與心,而不是聽那個什麽靈帝鳳栖梧。”
唐觀瞥了眼女蘿,幹咳了一聲,沉悶道,“你從沒到過人間,從沒到過宮廷深處,從沒經歷過鳳栖梧的專制,不可能感同身受。我的确不是一個好皇上,但我卻沒辦法推脫,官吏職責做的不好可以罷免告老,皇帝沒有選擇。”
“所以,你是怎麽到的藏經閣?”尚風夷生出幾分好奇來,對于他這樣一個貪玩度日的昏君竟然親身去藏經閣表示驚詫,但同時,眉宇間的興趣更加濃厚了,女蘿不動聲色掃他一眼,不懂他為何會如此興致勃勃,對這位人間帝王的事情的如此上心。
唐觀伸出手來注視着自己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卻敷了厚厚的粉底,蒼白而無力地粉飾太平,斑斑駁駁地掉落,随後攤開,手上的紋路縱橫貫徹,密密麻麻刻滿了生死無度的悲哀,他左手食指順着右手手心的生命線緩緩移動,泛起紫色的奇異的光亮,滄桑的聲音渾濁道,“我記得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天,欽天監提前通知我是本該祭司上天,向鳳栖梧祈福的日子,我本性貪玩,正和幾個小厮在宮裏放紙鳶,打算放完後再去祭司也不遲。後來卻越走越遠,不知不覺走到了藏經閣附近,天在這時卻突然陰沉下來,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紙鳶被吹盡了藏經閣,小厮們都說藏經閣戾氣太重,勸我先去祭司為重,我卻偏偏要去撿風筝,小厮們攔不住,只好作罷。”
他忽然停住,對女蘿擺開自己的手,手心的生命線竟然是一條血痕,“這條血痕是我撿風筝時劃破的,風筝當時落在一本古書上,我伸手去撿,卻被劃破,血滴落在書上,書的名字是前朝末世錄,鬼使神差地我翻看開,然後就看到了史書所記載的廢後獨孤藍,以及,她的的畫像。”
女蘿眼睛當即瞪大,瞳孔在瞬間霍然收縮,似是如遭霹靂般,錯愕地合不上嘴,癡癡問道,“你看到了她的畫像?”
唐觀默然點頭,“是,我看到了她的畫像。”他突然擡起眼,黑色的眼睛像是死人堆裏爬出來一般,陰森森的看着她,而後以濕乎乎近乎令人的發毛的聲音冷聲道,“她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女蘿手心沁出密密的汗珠,一個心神不寧險些站不穩,她反應過來後當即質問唐觀,“你怎麽不早說?”
唐觀臉上浮現出冷漠的笑容,“我承認在煉獄你的确是公報私仇,或許你幾百年前在慎刑司裏言行拷問我只是職責使然而已,可對你,我還是忍不住要恨,要報複,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當初也不會因為天怒而離奇死亡,魂歸地府遺臭萬年。”
“什麽意思?”女蘿正要發問,卻不料尚風夷卻比他有興趣得很,率先了然于胸地道,“看來你意外身亡,是因為得罪了鳳栖梧啊。”
唐觀沒有反駁,接着道,“在那一天,我錯過了祭天大典,激怒了靈帝鳳栖梧,被他視作反判濫行,然後當夜便意外身亡,魂魄骨肉不得不分離,流亡到地府。但我知道,我并不是有意錯過祭天大典,而是我不能離開,我根本離不開!”
女蘿困惑,“什麽叫你離不開,腿長在你身上,還不是你說了算?”
“至今我都在後悔翻開了那本古書,翻開了獨孤藍那一頁,這一切都像是暗中有人指引一般,我感受得到黑暗深處的那雙眼睛正在盯着我看,我覺察到不詳的氣氛,想阖上書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根本邁不開腿,藏經閣的大門不知道什麽時候便被無故關上了,外面上了鎖,而我的喉嚨卻突然之間發不出聲音,叫喊也沒人聽到,直到外面的祭天大典聲勢一撥又一撥退下後,一切才恢複如常,可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