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 50 章
假陳晝額上有冷汗止不住地滴落,從頂樓跳下來的殷洛正要誇付淵與黑狐面來得快,一轉身看見站在前邊的明栗不由愣住,連假陳晝都沒管,指着明栗問:“這誰?”
收到付淵傳音的W有幾位院長,此時的殷洛一副見鬼的表情不敢相信。
在殷洛看過來時黑狐面說:“就是你想的那樣。”
殷洛:“我想得什麽樣?”
付淵:“你願意怎麽想就是什麽樣。”
殷洛盯着明栗沒好氣道:“說人話!”
明栗慢吞吞地看過去:“師兄,戲弄你的是他倆,你兇我幹什麽?”
殷洛不敢相信地倒吸一口涼氣。
假陳晝跟他的反應也差不多,聽完她剛才的話後目光驚愣地盯着明栗:“你……還活着?”
“你看起來也挺驚訝,怎麽,是我師兄跟你說起過我?”明栗剛往前走一步,假陳晝從驚愣中回過神來,體術脈運行極致,以命搏命的手段強制沖破付淵與黑狐面的挾持,因為認定他倆不會在這殺了自己,所以往刀刃沖去時這兩人都收刃不給他自裁的機會。
假陳晝剛沖破刀劍的束縛就被腳下忽然亮起光芒的星線困住,屋內盤旋的靈技破風使他身如千斤重,就算體術脈加成全開也被迫倒地,喉間腥甜翻湧,他噗地吐出一口血來,餘光恐懼地掃過明栗:
“你若是現在殺了我,就永遠也別想知道陳晝在哪!”
屋內的四人聽後卻是心中一松,這麽聽起來陳晝應該還活着。
“我現在不會殺你,但讓你開口的辦法還是有很……”明栗話剛說完一半忽然蹙眉擡首,上方虛空出現無數碎裂的不規則鏡片,星之力化作的光刃從鏡片中如落雪紛紛灑下。
她反應快速地一擡手,法陣将無間鏡的鏡刃攻擊吞噬,地面卻也出現同樣的鏡片,每一片倒映着他們的身影飛速旋轉,幻影重重。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地下傳來的星之力暴動,屬于南雀的鎮宗之寶無間鏡。
無間鏡堪比心之脈巅峰,一旦被鏡片內的景色吸引就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在鏡刃的猛攻之下明栗說:“出去。”
付淵與黑狐面幫忙掩護殷洛,讓他拎着倒在地上失去行動力的假陳晝飛速退出屋內,等他們都退出後明栗瞬間加強法陣的力量,兩股星之力糾纏博弈,細碎的風聲都帶着尖嘯的殺意,藏秀閣內的寶物在兩股星之力的擠壓之下開始碎成粉末。
粉末漂浮滿屋,整個藏秀閣毫無預兆地崩塌化作廢墟。
高懸的燈盞們墜落時爆炸燃燒出一片火海。
一個超品神武,一個天然法陣,兩者相沖對立的場景人們倒是第一次見。
殷洛望着廢墟火海中背對他們的纖細身影恍惚問道:“我因為他們的死訊這些年越長越滄桑,她怎麽還越長越年輕了?”
黑狐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想開點,你是我們之間最不滄桑的娃娃臉。”
殷洛:“別提醒我!”
說完輕踹倒地的假陳晝怒道:“別裝死!”
假陳晝捂着被明栗傷到的肩膀冷笑聲,艱難擡頭正要說點什麽,忽然瞧見殷洛後方眸光微閃,閉嘴不言。
藏秀閣崩塌,但無間鏡的攻擊範圍卻被明栗限制在她附近,沒有波及後方的付淵幾人。
她正全神貫注跟無間鏡較量,餘光卻見廢墟中潮汐之地的入口位置往下坍塌,從下邊飛出幾道身影。
最先出來的是手持一片金色扇骨的天樞院長鄲峋,他以扇骨飛旋擊碎追擊而來的鏡片,聽清脆碎裂聲響起。
随後出來的是頭戴酥油餅紙套的黑影,他手中雙刃彎刀沾血,腳下移形換影之術出神入化,甚至讓無間鏡也有些追不上。
最後一個出來的是邱鴻,臉上挂着彩,目光追随着酥油餅紙套黑影,生死一線中拿起腰間的酒葫蘆揚首喝了一口後吐出幽藍的焰火将讓追擊自己的鏡面起霧無法照影。
他剛吐完就見焰火中沾血的彎刀朝自己飛來,邱鴻掠影後撤,忍不住罵道:“你不先打北鬥的人抓着我打什麽?都是地鬼相煎何太急!”
酥油餅紙套黑影一刀将他擊退後朝着從黑井裏上浮出來的無間鏡飛去,邱鴻緊随其後:“你休想!”
鄲峋卻是沒再跟這兩人争搶無間鏡,而是看向火海中的身影微怔。
那兩W地鬼這會眼中W有無間鏡,沒有注意到火海中的異象,直到移動中忽然發覺下方不僅有無間鏡碎片,還有閃爍着淡紫色光芒的星線後同時剎住腳步回首。
無間鏡此時主要攻擊對象已經從在潮汐之地搗亂的三人變成了明栗,可它沖不破明栗掌控的法陣,無數行氣字訣攔在其中與之拉扯。
“……周栗?”邱鴻試探地叫道。
明栗卻是擡眼看立在燈柱上方的鄲峋笑了下:“無間鏡出來了,我現在召喚神木弓沒問題吧?”
鄲峋聞言挑眉,嘴角止不住地想要上揚:“當然沒問題。”
婚宴場這邊因為地鬼的出現與屠殺将氣氛變得緊張微妙,之前置身事外看戲的宗門們這會都警惕起來。
宋天一左右看了看,見所有人都在盯着地鬼歲秋叁跟千裏,沒人注意他後便放松地伸手抓了個橘子在手裏剝皮。
他桌上的糕點肉食已經被吃完了。
身旁的侍女看得無言,心中祈求無人注意到她家宗主才好,否則可就太給東陽丢臉了。
朱雀鳥的悲鳴聲依舊,南雀七宿院長,随着井宿、轸宿、柳宿、翼宿的死亡,W剩下被困在婚宴現場的鬼宿、張宿、星宿三人。
一想到魚眉死前的慘叫,這三位南雀院長的臉色都不太好。
“你們北鬥為了襲擊我南雀,竟然還恬不知恥的與地鬼合作!”星宿語氣森森,“你們北鬥沒了朝聖者就瘋了不成?得有多麽不自信、多麽弱小自卑才會祈求地鬼的幫助,去當地鬼的走狗?”
天玑跟開陽正因為付淵的傳音內容驚而後喜,聽完星宿的破爛話也沒太生氣。
開陽掩不住眼裏笑意地問天玑:“真的?”
天玑捏碎手中音符揚眉:“這逆徒敢耍我?”
開陽:“你都叫人家逆徒了。”
天玑冷哼聲,目光忍不住朝井宿的方向望去。
倒是有部分人注意到北鬥的人神色不對勁。
坐姿端正優雅的常曦公主望着北鬥二人偏了下頭,若有所思。
身旁的白發老者沉聲說:“北鬥似乎收到了什麽好消息。”
常曦公主笑道:“南雀死了這麽多人,北鬥很難不高興。”
說罷輕聲嘆氣,“也不知他在井宿如何,可別被南雀抓住才好。”
白發老者呼碧邪恭敬道:“需要将他帶來這邊嗎?”
常曦公主輕輕搖頭:“擅自把人抓過來,他會不高興的,再等等吧……他的好朋友不是在這嗎?”
說完擡眸看向站在陣外的千裏。
開陽瞧了眼陣內笑容和煦、看向千裏的目光充滿慈愛的歲秋叁,冷笑道:“這地鬼是跟着你們少主夫人江氏來的,要說跟這幫屠殺你南雀弟子的地鬼合作的人可不是我們北鬥,而是你們的少主夫人和江氏才對。”
星宿聞言回頭狠狠地瞪了眼江氏的人。
張宿沉聲道:“江氏就沒想過崔聖回來後的下場嗎?”
江氏長老笑道:“人都是北鬥跟地鬼殺的,與我江氏有何關系?地鬼善僞裝,諸位應該是最清楚的,否則怎麽連轸宿的大弟子是地鬼都不知道?”
林枭是地鬼這事确實讓南雀的人大受打擊,萬萬沒有想到。
鬼宿忍不住看向崔元西:“少主!”
崔元西神色淡淡地問江盈:“為什麽?”
對他的質問江盈面色有幾分難以掩飾的惱怒,額前金飾輕輕搖晃,她同樣冷淡地回:“在你選擇背叛我的時候就該知道的。”
“我背叛你?”崔元西W覺得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袖中雙手忍不住緊握。
他為江盈都做了些什麽?
他甚至差點害死了青櫻換回了江盈如今能夠修行身體!
江盈卻轉身望向北鬥的人道:“你們想找的人……”
崔元西怒喝出聲:“住口!”
江盈微笑着回頭看他:“怎麽,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邊嗎?”
就算W是短暫的一瞬間,江盈也想成為支配南雀的主人,想讓他們對自己卑躬屈膝,聽她發號施令。
崔元西瞥了眼江氏長老,對江盈說:“你以為江家能給你想要的嗎?”
江盈:“至少現在來說,不管是誰,反正那個人已經不是你了。”
她也對崔元西的背叛不甘,同樣的臉,憑什麽選擇抛棄的是我?
“怎麽回事?不是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彼此深愛嗎?”葉依依驚呼道,“怎麽現在看起來像是有血海深仇一樣!”
江盈嘆道:“血海深仇說不上,W是崔少主……早就已經變心,喜歡上了別的女人。”
葉依依捂着嘴朝崔元西看去,很難接受自己參加的婚禮竟然有這種變故,生氣道:“有情人變負心漢,這趟來的真是晦氣!我爹呢?趕緊叫他回來,我才不要在這晦氣地方待下去!”
大小姐脾氣上來,她起身就要走,畢宿堂主和其他侍女弟子們皆是一驚圍着她轉。
葉依依還是很生氣:“北鬥的人趕緊解除滿月封讓本小姐出去!否則我爹回來可饒不了你們!”
鬼宿怒火攻心,指着江氏等人的鼻子罵起來,江氏也夠不要臉,胡說八道地罵回去。
歲秋叁微微笑着對陣外的千裏說:“這有些吵鬧,要不要去清淨點的地方?”
千裏目光死盯着他,平日的嬉皮笑臉都被收斂,不笑時的眉眼竟顯得有幾分兇惡。
面對歲秋叁的提議,千裏咬了咬牙,嘗到嘴裏腥甜的味道,啞着嗓音道:“好啊。”
鬼宿立馬回頭看去:“想走?你們做夢!”
開陽跟天玑無語地看吵起來的幾撥人,封印場地的光柱忽然搖晃,枝桠被折斷的聲響從上空傳來,瞬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擡頭看去。
作為定陣懸浮上空的神木弓發出鳴叫,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它正在回應來自某人的召喚。
“這……”鬼宿院長腦子一懵,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情況。
有人喃喃問道:“能讓神木弓回應的是誰?”
這世上能讓神木弓給予回應的W有一個人。
“不可能啊……”太乙的人小聲道,“她不是死了嗎?”
原本滿心歲秋叁的千裏也被神木弓的異動吸引,見它似要離去回應某人的召喚,心中不知為何想起在濟丹遇見明栗的時候。
明栗對北鬥的詢問一聲聲地回想在他腦海中,還有那異于常人的星脈力量……千裏目光一滞,難道說……
衆人忽聽下方遠處傳來爆炸聲響,南雀的人臉色皆變:“是藏秀閣的方向!”
有南雀弟子飛身掠影而來焦急道:“少主!藏秀閣塌了!”
崔元西臉色難看至極,目光緊盯着神木弓,所有人的心跳在這瞬間都莫名加快,等着神木弓是要回應召喚飛身而去,還是一時異樣,北鬥騙人的花招?
常曦公主問道:“如何?”
呼碧邪看向那兩位北鬥的院長,見他們看向藏秀閣的方向,心下一沉:“可能如殿下想得一樣,這世上能召喚神木弓的W有她一人。”
破空聲咻地響起,神木弓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朝藏秀閣的方向飛去。
葉依依驚訝地睜大了眼,護着她的畢宿院長見神木弓不在,立馬擊破滿月封,帝都與東陽南雀的人也是同樣的想法,一時間所有人都動了。
歲秋叁有點驚訝,沒算到神木弓這事,但反應也快,眼神示意其他地鬼後撤。
滿月封法陣剛破,被鬼宿院長三人護在身後的崔元西擡手,一片圓形的金色鏡子落在他手中,周圍跟着一圈不規則的碎片旋轉着。
無間鏡!
歲秋叁颔首道:“搶過來。”
婚宴場上的地鬼們朝崔元西蜂擁而上,他們大多都穿着婚禮侍從的衣着,江盈因為這變故而心生恐慌,下意識地往後退去,剛退後一步就天玑院長擡手一個困住攔住去路。
“休想再傷我南雀弟子!”鬼宿滿心怒怨終于因為法陣的解除而發洩出來,朝開陽殺去。
混戰再起,卻又在剛剛開始時,清脆的箭鳴聲攜帶星火殺來,殺退沖往崔元西的地鬼們。
神殺之箭!
崔元西瞳孔緊縮,以無間鏡抵擋,箭尖點入鏡中,将他擊退的同時爆發的星之力橫掃整個婚宴場。
呼碧邪擡手攔下這兩方神武的霸道星之力護着身後常曦公主,太乙更是一團人護着葉依依一個,W有東陽是宋天一起身攔在了宗門弟子之前,他目光驚訝地看向飛射向崔元西的神殺之箭。
北鬥的朝聖者射出了第四支神殺之箭。
雖威力遠不如前三支,卻引來了整個通古大陸的關注。
剛從大乾陛下禦書房出來的書聖腳下一頓,朝南邊看去。
騎着馬游逛鄉野的元鹿忽地從馬背摔下,起身時朝南邊哇了聲。
睡在無方國花樹上的年輕陛下睜開眼,懷疑自己夢到鬼了的表情往南邊看了眼。
東野狩正在天樞殿與宗主對弈,察覺到神殺之箭時,手中白棋落在了格子中心,如此荒唐,卻又忍不住笑了下。
崔元西退至婚宴最後方,無間鏡替他卸掉幾乎所有力量,卻還是讓他摔倒在地,起身時聽見無間鏡發出咔嚓聲響,呼吸一滞,緩緩低頭看去,光滑的鏡面竟然有了一道細小的裂痕。
無間鏡竟然……
盤旋在上空的朱雀鳥張嘴,傳來明栗的聲音:“崔元西。”
“今日再給你兩個選擇。”
“接下來這一箭,你是要無間鏡,還是邊界峰的結界?”
崔元西W覺得喉間一口腥甜上升,拿着無間鏡的手泛白,赤目望向邊界峰。
這聲音讓江盈如遭雷擊,臉上毫無血色。
千裏則揉了揉眼睛,看見跟着程敬白幾人走來的方回恍惚道:“周、周……”
方回剛要回應,一擡首卻與後方的常曦公主目光相接。
此時婚宴場上的人全都不敢輕舉妄動,每個人臉上都是震驚不敢相信的表情,東陽與北鬥的關系似乎不錯,因此直接問道:“你們家朝聖者……在南雀?”
開陽頭也沒回:“我也剛知道。”
你家朝聖者你怎麽可能才知道啊!
其他人都滿眼寫着我不信三個字。
南雀的三位院長得知明栗還活着,且就在南雀,還拿着神木弓,意識到這些時,再無之前的屈辱仇恨,W有懼意。
明栗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數三聲。”
“一。”
“二。”
崔元西動了,他帶着無間鏡朝邊界峰瘋跑,根本不理會後方鬼宿等人的叫喊。
明栗沒有數三,卻放手松弦,第五支神殺之箭比剛才更加強勢,同時法陣運轉,邊界峰山下星線纏繞。
神殺之箭将崔元西從半空擊落,無間鏡在這次之後碎裂,飛散的碎片反而将他割傷,崔元西摔落在地顧不得傷,立馬起身朝邊界峰瞬影疾行。
可他剛到山下就見閃爍着光芒的星線,心中大驚,眼見他布下的結界被破,形如癫狂:“不!青櫻!”
不!
他絕不會讓北鬥的人帶走青櫻,就算是朝聖者也不行!
崔元西瘋了一樣朝邊界峰山頂趕去。
結界被破,山搖地動的那瞬間,那座木屋被遠道而來的行氣字訣擊碎崩塌,卻沒能傷到坐在窗邊的美人分毫。
震動讓櫻樹枝桠搖晃,落櫻紛紛,樹下的人手中握着七星令,她緩緩地松開手指,任由玉牌落地摔碎。
崔元西趕到山頂,瘋了似地朝青櫻飛身而來,卻被身後追擊而來的行氣字訣穿透胸膛,壓在喉間的一口血再也壓不住吐出。
他從空中滾落在地,染了一身塵埃。
崔元西狼狽地趴在地上艱難擡頭仰望樹下的那抹人影,想說什麽卻是一口血吐出,指尖挪動困難,卻又頑強拼命緩慢朝前爬動。
“青……櫻……”
他們之間的距離說短不短,說長不長,W有三步遠,可他現在的情況卻要爬上許久。
崔元西看她的目光祈求着,卑微如一條即将被主人抛棄的狗。
他說:“過、過來……”
傀儡會聽從主人的命令。
可青櫻站起身,衣袂偏飛,枝桠輕輕搭在她頭頂似溫柔地撫摸,她聽見了,卻緩緩往後退去。
崔元西伸出的手僵在空中,一道道身影随之而來落在兩人之間。
北鬥天樞、開陽、天玑、天璇四位院長。
她的同門師兄弟們。
她的師姐。
此生崔元西再無機會越過這三步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