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40 章 無關風月
女蘿踢他一腳,懶得理他,果決回道,“我明天還要練功,你別打攪我休息了。”
“你重傷未愈,每天練什麽功?南無夜真是做的好閻帝,真是會利用你。”尚風夷被她一激,火氣又竄上來,卻見她面露疲态,又不忍吼她,只是胸膛裏的氣憤愈發膨脹,不上不下燒的熾熱。
“這不是利用,鳳栖梧遲早會對地府發動戰争,我們必須要做好準備。”女蘿沉聲道。
“呵,我倒是真不懂為何你這麽袒護他。”尚風夷冷冷道,“明明是要借取你體內的辛孤神力,你卻偏偏還要冒着風險給他用,真是傻透頂了。”
“我不是為了南無夜,我只是為了地府。地府有難,我不能不管。”女蘿道。
“我不是英雄,換做是我,我可做不來這種一味犧牲的事情,也就你這種腦子缺根筋的,才願意去做。”尚風夷面色嚴肅,“你知不知道,如果辛孤神力一旦爆發,現在的你可能會永遠都回不來了,你之前八百多年在地府的記憶也會煙消雲散,到時候即便地府安然無恙,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呢?”
女蘿聽了這話,只是沉默,半響後終于一字一句地接上了,她想了半天,緩緩道,“我也不是英雄,也從未想過做英雄。我将來也許會消失,但地府會一直在,黃泉河會在,裏面的金魚會在,酷刑司會在,讓我眼睜睜看着這一切都消失,我只知道我做不到罷了。”
她說着,嘴角露出苦笑,“有時候這個世界給了我們選擇的權利,卻沒給我們選擇的餘地。”
“什麽意思?”尚風夷眼角一斜眉梢帶風掃過來,女蘿略微擡起下巴,似是凝望着外面皎潔如洗的月色,卻什麽都看不到。
“大約是六百年前了,或者是更久了。”女蘿聲音随着蒼老的故事在一層層回溯,低低沉沉的摻雜了風的沙啞,“我剛當陰司長那會兒,在酷刑司碰見過無數游游散散游魂,那些魂魄都渾渾噩噩的,整天好吃懶做,但我也差不多閉只眼過去了,知道後來碰見了一個人。”
“什麽人?”尚風夷問。
“一個複仇的人,他說他是來複仇的。酷刑司當年關押的那一撥游魂裏,有一位無惡不作的公子哥兒,生前曾經陷害屠戮他全家,霸占了他的妻子,他去官府告狀,被關押在監牢裏不見天日,後來越獄而逃,冒着被通緝的風險去複仇,卻被公子哥派人亂刀砍死,他死前發誓,即便是死不瞑目,也要大仇得報。”
“他死後逃脫了地府鬼兵的通緝,成為了地府的在野游魂,整日守在奈何橋邊風餐露宿,等待公子哥死後的靈魂,後來他終于看到了公子哥的身影,不過是在重重守衛的慎刑司裏。他闖進了慎刑司,想要報仇,卻被我攔下了。”女蘿聲音頓了頓,表情漸漸淡去,蒙着冷淡的月光,臉色如紙,“當時的司翎命令我秉公執法,亂闖慎刑司者殺無赦,我聽了他的故事後将私自他放走了,然後就再沒有見過他。”
尚風夷聽後皺皺眉,有些摸不着頭腦,只是略微帶了些感嘆,“是啊,這個人确實很慘,你做的很對,放他走也算是心存善念。”
女蘿冷淡一笑,無限嘆惋,“你真的以為是這樣嗎?故事根本沒有結束。那一年酷刑司關押的游魂有三百人,後來三百人在一個凄風苦雨的夜裏全部被殺了,血流成河,不管是輕罪還是重罪,都被那個人殺死,我放了他,他卻沒有放過這些無辜人。”
“當時我在酷刑司已經兩百年了,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存在的價值是什麽,是簡簡單單得過且過,還是轟轟烈烈秉公無私?而地府的律法又真的是公平無私麽?我因為留存的善念放了殺手,他卻因為心底的惡殺害了更多的人,這到底是對還是錯?”
“無論是對是錯,這都不是你的錯。”尚風夷慢慢靠近女蘿,迎着月光他的長長的睫毛打落濃密的扇影,他拍了拍女蘿的肩膀,“六百年前啊,正好我是六百年前入的地府。”
他嘆了口氣,不只是在嘆些什麽。
女蘿低下頭,默然道,“後來,那個人被罰到煉獄裏,永世不得輪回,我問他後悔嗎,他說後悔,後悔沒有将那個公子哥的家人一并殺掉,後悔沒有讓他們挫骨揚灰。我聽了,只是覺得人情太過複雜。”
她有些疲憊,長長噓氣,“這些事情我想了幾十年,後來慎刑司來了許許多多的,各型各色的人,無作為的混吃等死的,我看了他們的陰靈簿,他們的罪責因為在酷刑司做勞役都會一筆抵消,但犯下的過錯,對于生人的傷害,卻永遠不會消亡。你說,地府的律令是不是有所缺憾?”
尚風夷扶住她的肩膀,道,“以暴制暴,終究會得暴,以惡止惡,終究會得到惡,時間沒有十全十美的辦法,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不然人也就不能成為人了。”
“我不得不承認,雖說你這個陰司長做的太過苛責,但也卻是難能可見的公平公正,或許我公報私仇把你陷害到煉獄裏是錯的。”
女蘿一怔,以為自己沒聽清,“你說什麽?”
“沒什麽。”尚風夷稍不注意便袒露心聲,急忙閃躲。
“呵,想不到一向自以為是的尚司翎會給我道歉,真是難道。”女蘿嘲諷道。
“呵,我也想不到一向冷面無情的陰司長竟還有善良的時候啊。”尚風夷針鋒相對,一臉譏诮。
二人互不相讓,吵了一番女蘿實在口幹舌燥,直想喝水,“把我杯子拿過來。”她喊道。
尚風夷腆着臉皮只是笑,“不給。”
“你給我。”女蘿聽到他把一只杯子拿起的聲音,忙去奪,尚風夷得意洋洋地舉過頭頂,仍女蘿踮着腳尖跳高幹着急。
“哎喲。”他剛神奇沒一會兒,腳就被女蘿惡狠狠地踩了,疼得一陣龇牙咧嘴忙躬下腰來,女蘿料到他的手勢,便去取杯子,尚風夷見她迎着月光身體上前,白白的面容如同美玉,淡而疏其光,玲珑曼妙透着靈氣,忍不住一時頭腦發熱湊過腦袋去,嘴唇正要碰到她的額頭時,卻被女蘿拿着杯子“哐當”一聲砸了腦門一下,不客氣道,“呵呵,你別以為我瞎。”
尚風夷意亂神迷,忙收手幹笑,但還是譏诮一笑,“你不就是眼瞎嘛,還用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