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93 章 銀漢迢迢
“我……我不知道,或許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因為我已經失敗了,再也不能挽回。”
“有些事情,本就是無可挽回的,你做與否,對事情本身來說都無甚意義,但對于你自己,卻意義頗深,因為至少你已經用心過,努力過,此外,世事造化,已非自己可掌握,但可求得無怨無悔。”
他輕聲說完,末了看着唐離,神色和緩,“畢竟,萬事不可強求,留,何嘗不是去,去,又何嘗不是留呢?”
他娓娓道來,不知不覺間唐離恍然若失,意識到時心結已解了大半,這樣深的見解,竟是出自如此年少的公子,唐離不免有些吃驚,但心卻是不再那麽難受了,經白術這樣一勸解,很多曾經發生過的不可挽回的事情她有了全新的認解,大半已經開脫,雖然未曾全部冰釋,卻少了許多痛楚。
她的注意力漸漸轉移到白術身上,對他的身份生出幾分聯想,白氏一族她好像在宮裏聽過,有個名叫白畫的護國公,世代居于金陵之外,深藏淺出,是個很低調的名士,她只聽父皇提起過,不知道是否和白術有聯系,但心裏卻在向這一邊偏袒,總覺得白術這樣有才氣的公子,就應該出身在白氏這樣高風亮節的大族中。
轉移注意力是消解痛苦的好辦法,唐離并不懂這一點,可她不自覺地思考着白術時,方才的痛苦已經在漸漸褪去了。
“姑娘,可願陪在下去放河燈?”白術翩翩回過頭來,對唐離溫和一笑,唐離低下發熱的臉龐,點點頭。
她從未與男子這樣親密接觸過,從小到大說過話的人寥寥,但奈何身份,不得不應付,相識的人除了母妃父皇,幾個看護她長大的教養嬷嬷,好像再無什麽值得留戀的人。
她才十六歲,依舊好奇外面的世界,從小到大第一次坐轎子被搶劫,第一次被五花大綁拜天地,第一次被行俠仗義搶親劫路,第一次遇見唐離這樣坦率不羁的人。
在宮中她不願勾心鬥角,奈何我不樹敵敵自樹,皇家的子女從來曉得什麽是腥風血雨,什麽是明争暗鬥,套路久了,她索性把永夜宮的宮門關上了,平日深居,作畫彈琴,卧在病榻上聽着太醫嘆氣叮咛,看着手腕上的傷疤,默默盤算着自己的死亡日期。
人間何故停留,十五歲及笄那年,她在信箋上寫下了幾個字,“知我如此,不如無生。”看到那封書信的那一刻,她的世界觀潰然崩塌。她本就是個缺愛的人,那一瞬間,發覺平日裏的愛都做了假,千瘡百孔狂轟濫炸,仿佛萬箭穿心。
她千裏迢迢來到了禹都,意料之外地有了女蘿這第一個朋友,不知道什麽是勾心鬥角争風吃醋,連動嘴都懶得費勁,她從未見過如此豪爽的女子,雖然她不是人,又事事欠考慮,但難能有一副好心腸,這樣熱心的人,她從未遇過,結為朋友,自是歡喜。
上天給了她落寞的十年,難道是為了讓她遇到命中注定的人嗎?
唐離不得而知,她蹑手蹑腳,跟着白術來到江岸邊,白術遞給她一個河燈,放到她面前朗聲道,“姑娘,可有心願?”
“心願?”唐離不解。
“對啊,有什麽心願,現在就可以許了,河燈會幫你實現。”白術笑道,篤定不疑。
唐離蹙眉,“公子,我又不是孩童,公子何必編織這樣的謊話呢?”
“若為真謊,又何必費心編織呢?”白術一記聰明的反問,唐離不由得會心一笑,露出小小的虎牙,白術看她由衷地開心,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對了,還未請教姑娘芳名。”白術握着毛筆,忽然問道,唐離答了名字,他便揮毫提筆,在河燈上寫下清秀的字跡,二人的名字并排着,緊緊挨在一起,順着江流越飄越遠,唐離踮起腳尖,心心念念,直至再也看不見為止。
“公子方才也許願了嗎?”唐離見他也虔誠地望向遠方,兩人視線相交,她臉色微紅,輕聲問道。
白術點頭,“然也。姑娘想知道嗎?”
唐離讪讪搖頭,“公子的願望,我怎麽能幹涉呢,說出來就不靈了吧。”
“無妨,心誠則靈。”他雙唇微張,正要開口,卻被不遠處的尖叫聲打斷了,雙眉微皺間,只見岸邊十幾個少女發出驚呼,“天哪,是白術,公子白術,我不會是眼睛花了吧!”
眼見人越來越多,視線愈發密切,快要将他們二人包圍起來,白術手疾眼快,倉促間拉起唐離的手就一陣快跑,迅疾沖出包圍圈,身後的人越聚越多,一傳十十傳百,他們跑了好一陣子才得以擺脫,唐離累的氣喘籲籲,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白術見了不忍,焦急地問她,“姑娘,你沒事吧?身體可還好?”
唐離緩了一會兒,擡起頭來,眯着眼笑,順帶調侃他一番,“我沒事,只是公子的粉絲太多了,這麽多人,天天圍追堵截,怎麽得了?看來公子的武功修為定是不淺,緊這逃跑一項,就足夠奪得武狀元了。”
白術心正為她身體心急,憂心忡忡時沒想到她竟然笑着和他開玩笑,只好無奈笑笑,“姑娘見笑了,莫要取笑在下。”
“欸?我的面具不見了。”唐離忽然注意到自己手中空蕩蕩的,再無一物,方才混亂,面具跑着跑着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這是女蘿送給她的禮物,兩人一同挑選的,她分外珍惜,只是沒想到才戴了一個晚上,就弄丢了。
“姑娘莫要心慌,在下陪你一同去找。”他冷靜說完,正要和唐離一起動身,卻見她面露尴尬,一言不發,白術這才注意到剛才一直拉着她的手沒有放開,當即臉色赧紅,不住地抱手道歉,“是在下冒犯了,姑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