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優解 第 63 章
在反複的‘開往江市的c830列車即将關閉車門,請乘客注意安全,請勿錯車’的提醒背景音下,席知然拖着行李箱在站臺狂奔,都顧不上看車票上的站臺號,利落地直接把行李箱推上列車,随後自己也抓着把手上去。
緊接着,頗有些遺憾地看了看自己身着的棉外套:“今天怎麽沒有穿有口袋的衣服?”
不等盛昭說話,有理有據地分析道:“按照的效率,不會因為一點猜測就盲目地來火車站等,但是會找倩倩驗證自己的猜測,對不對?”
但是每一次,當說到天氣、吃飯甚至更小的例如‘今天碰到一只貓粘粘到教學樓,下課給買了火腿腸’的事情的時候,盛昭看上去會更加專注。
這是和盛昭分別的第六天。
席知然有時候會覺得,自己說這些話有些沒必要,可确實不是每一天都有新的進度值得分享。
車輛幾乎在走上去後,就在滴滴叭叭的提示音緩緩關門,等到列車開始平穩前行之後,席知然才聽到自己猛烈的心走聲響起。
席知然搖了搖頭,盛昭也沒有要多追問的意思,兩人走在路邊,終于等到了一輛空客的出租車,盛昭攔下那輛出租車,報出席知然家的地址。
視屏通話系統會自帶美顏,但是對方疲倦的狀态卻無法被完全掩飾。
愣了幾秒,忍不住輕笑起來,無意識地把席知然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才揶揄:“不問怎麽會來接,卻在想這個嗎?”
喜歡聽的分享,席知然能感覺得出來這點。
想起之前盛昭告訴過的話語,立刻學以致用:“這讓感覺不舒服!!”
盛昭的眼角都帶着疲倦,但是專注地看着席知然,思索後才回道:“不一定。”
而盛昭被親戚這麽急地招過去,最根本的原因,便是的父親已經快不行了。
在盛昭上高中的時候,對方的歷年體檢報告中都有這一項指标異常,但是并沒有在意過這些,從一年前,卻開始急劇惡化,而近半年來,吐血,嗜睡,腹水層出不窮,已經住進了療養院。
席知然沒有急着偏頭,只是在司機師傅識趣地把廣播聲音開小的時候,盡可能地坐直了些。
終于,獲得了盛昭那邊的地址,對方發了一個定位,是江市極有根基的幹部醫院,席知然的姑父很多年前開心髒手術,都是托人又托人,才找了裏面的專家醫師主刀。
高中的席知然拖鞋淨身高一米五九,體重經常在九十五和一百之間來回,而上了兩年大學後,因為之前盛昭的事情,體重直降到了九十二斤,怎麽說也不是一個舒服的倚靠對象。
席知然帶着笑意,專注地看着那邊的盛昭,在對方有些困惑的時候,才急急忙忙地把頭轉回去,卻輕聲地說道:“‘望着月亮,卻只看到’*。”
在溫熱的指腹觸碰到青年的額頭的時候,席知然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到盛昭的眼球似乎轉動了兩下,顯然,掙紮着想要醒過來。
席知然做痛心狀搖頭,小聲罵了句‘叛徒’。
胡思意周五正好沒課,現下看到女兒也是滿臉笑意:“第一天放假,不多睡會兒?”
南城到江市的高鐵開了兩個多小時,席知然剛走上高鐵的時候,天還帶着光亮,等下車的時候,站臺的燈光不穩,陰風陣陣,倒是有些可怖。
和盛昭同樣的原因,席知然也沒告訴席瓊自己回來的事情,只等着回家給對方一個驚喜。
席知然第二天起得很早,幾乎是神清氣爽地和胡思意打了招呼:“媽!”
席知然拖着行李箱,下意識地微微皺眉。
江市的路況平坦,等到那邊的司機師傅又走過兩個路口之後,席知然這才慢慢擡頭,把落在盛昭眼前的幾縷碎發慢慢地往後捋。
石板路上,行李箱碾過路面的聲音在哐當哐當得奏樂,卻并不令人煩躁。
不過,因為席知然在趕期末ddl,而盛昭本身也很忙碌的緣故,們的視頻通常持續很短,多半都是盛昭簡要概括一下那邊的情況,席知然則回應紀錄片的剪輯進度,更多的時候也會說南城的天氣和今天中午晚上要吃什麽作為回應。
盛昭那邊的‘正在輸入中’字樣果然消失了,席知然微微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卻發現對方很快發來了一句語音。
女孩子點開了那句語音,對方的聲音微微帶着笑意,又有些無奈地和道:“怎麽會知道想說什麽?”
“女主角”盛昭:“……”
盛昭:“明早什麽時候的車,到車站接。”
像是有些不确定地眯了眯眼,無法抑制地笑起來:“盛昭?”
很快,一手接過席知然重得駭人的行李箱,一手則極為自然地拉過席知然的手:“送回家。”
席知然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腳步放慢了些許。
席知然驚魂未定地站直,想着行李箱裏的電腦,電腦散熱器,鏡頭,三角架,攝影機等等相當于命根子般的東西,感激地擡頭看向來人:“謝謝……”
有時候,會無意義地停頓好幾秒,然後回應席知然的話題,最後在身邊人的叫喚下,匆匆和席知然道別,下線。
席知然聽到青年懶洋洋的聲音帶着笑意繼續開口:“也許就是因為實在太想,所以一時沖動之下,就來火車站等呢?”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都變慢了下來,雲霧混合着夜色時分泛起的暧昧思緒,柔軟得令人想要落淚。
有一只手抓住了行李箱。
席知然眨了眨眼,給對方發送了一個‘好’字。
舉着手機,卻一時間卻打不到車,只能徒勞地站在原地。
想了想,慢吞吞地打字:“不用,高鐵站下來交通很方便,叔叔住哪個醫院,先回家一趟,下午過來?”
在聽到那段語音的時候,席知然控制不住自己揚起的唇角,又感覺尾椎骨的位置帶着微微的麻癢。
席知然舔了舔嘴唇,按亮手機,是盛昭的消息。
席知然仔細打量着來人,疾病帶去了胡思意臉上的嬰兒肥,卻也讓的脾氣相較于從前的雷厲風行,溫和柔軟了太多。
穩穩當當地撐住了上車不到三分鐘就失去了意識的盛昭。
但是,沒有,在被默認為安心的氣息的包圍下,青年的掙紮在黑沉沉的疲倦當前,幾近不值一提。
兩人并排坐在車裏,席知然欣賞了一會兒外面江市熟悉的街景,剛想問問盛昭父親現下的情況,卻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微微一沉。
忍不住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這才也同樣發送語音:“因為就是這樣的人呀。”
盛昭說這些的時候也非常冷靜,可席知然也很清楚地意識到,盛昭遠沒有自己所說得那麽輕描淡寫。
席知然的唇角勾起一瞬,和盛昭報的就是明天的列車,提前一天回去,就是想給一個小小的驚喜。
不過,席知然倒是并不驚訝盛昭的父親會住在其中,畢竟席知然上高中的時候,對方就是‘徐局’,現下應該升到了更高的位置。
來人正是盛昭,對方此時穿着一件黑色的風衣,拉着的行李箱,像是被的笑容感染一般,少年的唇角也帶上了些微的笑意。
席知然和盛昭兩人都沒有要主動打斷這段“交響樂”的意思,席知然則微微側頭看着盛昭的手,像是若有所思。
自分別以來,兩人每天都會打兩個視頻電話,早上一個晚上一個。
終于,盛昭輕聲開口:“在想什麽?”
女孩子一邊慢慢地往後退讓,一邊注意着自己還在打車的手機,沒有注意到腳後的凸起,不小心踉跄了一下,立刻條件反射般地抓住自己的行李箱。
又有一輛新到站的車輛停靠在身邊,旅客們三三兩兩地下車,席知然的行李箱被撞了一下,一邊小聲道歉,一邊把行李箱更靠近一些自己。
可那邊盛昭的消息反複呈現出‘正在輸入中’的字樣,卻一直沒有走出新的消息,席知然一眯眼,發送出去消息:“不接受任何類似于‘不用這樣’的話語。”
然而行李箱的滑輪太過靈敏,在女孩子一把抓住它的同時,就順着高低不平的坡道往那邊劃去,可下一秒——
席知然站在高鐵上,對于自己今日的“冒險”極為滿意地呼出一口氣,這才跟着票上的提示拉着行李箱慢慢往前走,找到對應的車廂和座位,坐下後,便開始發愣。
胡思意不疑有,在确定不需要給席知然留飯後,就和席知然道了別,叮囑晚上早點回家。
但幸好,現下是晚秋,席知然沒有口袋的棉衣卻足夠厚實,盛昭半張臉埋在棉服的領帽和的脖子間,還算是較為舒适。
席知然也不由放軟了語氣:“不了,去醫院看個……朋友的父親。”
但席知然不一樣,六點三刻下課,定了七點半的高鐵票,與晚高峰進行了激烈的鬥争,終于在二十九分的節點上成功登入空蕩蕩的高鐵。
因為害羞,的聲音壓得又低又快,那邊的盛昭沒有聽清:“說什麽?”
盛昭的父親是肝硬化晚期。
今天是國映在小長假前的最後一天線下課,因為有晚課的緣故,外地的同學通常會選擇在南城再待兩天,或者至少買明天的票離開。
突然發現,江市的月亮好像尤為得大,黃澄澄得挂在晝夜的間隙上。
席知然看着的眼睛:“不用問,是倩倩,是不是問了倩倩什麽時候回來?”
席知然飛速擡眼和接觸了一瞬,這才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在想,很多電影裏都會有的情節,比如在察覺到女主角手冷的時候,男主角會把的手一起攏進自己大衣的口袋裏。”
席知然乘着公車來到了幹部醫院,先去醫院旁邊買了個果籃,這才順着盛昭給的病房號走去,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慢慢地吸了口氣,腦子裏快速回顧了一遍自己的自介紹和慰問的話語,這才努力讓自己狂走的心髒變成正常的頻率。
輕咳一聲,站得筆筆挺之後,這才舉手,敲門——
而下一秒,有什麽東西撞在席知然面前的木門上,卻因為力度不夠緩緩劃下。
玻璃碎開的同時夾雜着男人渾厚又含糊的怒吼:“別,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