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優解 第 64 章
席知然提着果籃的手猛地收緊,的另一只手還沒來得及放假,就聽那渾濁的男聲繼續叫起來。
像是嗚咽又像是憤怒,卻已經聽不清楚更多的內容。
只是側過身,在聽到病房裏更多的動靜的時候,果斷地朝着樓梯那邊走去。
席知然不确定現下是不是自介紹的好時機,也不知道該怎麽在這個時機介紹自己,便有些求助地看向那邊的盛昭。
盛昭一動不動地看着席知然,像是在确認對方話語中的真實性。
看着席知然補充:“現在應該有點意識。”
盛昭的消息過了幾分鐘才到:“好,等一下。”
席知然搖了搖頭,逼迫自己又喝了一口齁甜的招牌奶茶,讓自己的喉嚨口也蔓延暖意:“就是一個單純的問題,不要想太多。”
盛昭看着席知然,的眼神很淡,卻又讓席知然覺得難過。
“是父母領養來的孩子,的存在……就是為了的哥哥。”
盛昭也沒有開口,看着放在床邊的吊水瓶,把男人壓住的那根輸液線輕輕地拉出來。
于是,伸手,輕輕地附在盛昭的手上,盛昭擡眼看,席知然便問:“感覺怎麽樣?”
但很快,席知然就聽到另一個疲倦但是熟悉的聲音開了口,在問:“想要什麽,給去拿。”
席知然一時間說不出什麽話,牽着的手冰涼,在風裏飄蕩的風筝疲倦不堪,搖搖晃晃地卻無法降落。
‘哥哥’天生低智,父母負責把帶到這個世界上,也應該在餘下的生命裏為負責,可盛昭卻被迫與‘哥哥’綁定,‘哥哥’的死與無關,可不論是的父母還是自己,似乎都在把‘哥哥’的死推向。
席知然伸手,輕碰了一下盛昭的眼睑。
最後,還是盛昭看出了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席知然聽到很輕地說:
盛昭沒有再說什麽,陪席知然吃了頓午飯,緊接着又要趕回醫院,和席知然說:“快回去陪家裏人,醫院不用來了。”
席知然過了很久,才輕輕地‘哦’了一聲。
是盛昭。
男人浮腫的臉上,兩條縫一般的眼睛慢慢睜開,先看了一眼盛昭,又慢慢轉頭過去,停在席知然的臉上。
席知然沒有開口。
不公平的待遇,不一樣的姓氏,被修改的生日,一切的一切以‘哥哥’為上的價值觀環境……
盛昭臉上一剎那的空白說明沒有想到席知然會問這樣的問題。
“是不是……看上去,不太傷心?所以會這麽問?”
在一樓站了約莫有三四分鐘,這才拿出手機發消息給盛昭:
席知然收回了手,盛昭也站起身:“檢查結束了,要來……看一眼嗎?”
本身做好的對于安慰的一系列話語都打好了草稿,現下這樣一個問句倒是讓猶豫了幾秒,終于,青年斟酌着開口:
沒有人在眼前的病房停留,席知然不知道盛昭口中的那些“親戚”現在都在何方。
席知然當然答應了好。
但是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的,盛昭的父親對于這個詞語的反應其實不大,又看了一會兒席知然,這才像是失去興趣一樣地轉頭,又看向盛昭:“哥哥呢?”
——掌心之間,還帶着微微奶茶的甜郁氣息。
盛昭搖頭,話語很幹脆:“不太好,昏迷的時候比醒着的時候多,能正常說話認人的時間也屈指可數,主治醫師說,可能就這兩天了。”
但很快,又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随之響起沙啞的叫喊。
顯然在猶豫着什麽,最終,放棄了這一次的掙紮。
可盛昭本應該也是父母的‘兒子’,憑什麽得用‘兒子’這個身份去負擔起本應屬于父母的責任?
席知然面色如常,把果籃放在男人的床頭——那邊已經被堆放了不少果籃和保健品。
一會兒,又睜眼,反反反複一個問題:“哥哥呢?”
又過了一會兒,席知然跟盛昭一起并肩走出病房。
于是席知然深吸一口氣:“叔叔,叫席知然,是盛昭的……”
終于,先一步移開自己的眼神:“還好……稍微有點累。”
席知然舔了舔嘴唇,現下所有的安慰都太蒼白,更何況,需要被安慰的對象看上去雖很疲倦,卻并不太過傷心,冷靜得像是在說陌生人的事情,有條不紊之間還喝了口咖啡。
“叔叔的病房在哪一層啊,幹部醫院樓太多了,找不着。”
眨了眨眼:“不了解的家庭,所以比起父親,更關心的是。”
于是,就像是第一次走向病房的人一樣,跟着盛昭的步伐左拐右拐着來到相應樓層,站在那扇半小時前匆匆離開的病房門前,等着盛昭給自己開門。
仿佛又想起那個多年前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扇巴掌的少年,明明是應該狼狽的場面,但是少年的神色卻平淡自持,沒有抗拒,像是那只是一個必經的插曲。
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剛剛那句‘別來’的對象,指的不是。
但很快,盛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眼中的倦意像是在那一瞬間消失不見。
男人‘哦’一聲才說:“那早點帶哥哥回去,媽做了飯,等們回去吃飯,眯一會兒,盯着哥哥。”
盛昭叫了一聲‘父親’。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說不清的腐爛氣息,不是臭味,但卻混雜在消毒水之間,席知然的太陽穴走了走,在那張病床前站定。
很早之前,就想要問這一個問題。
主動說:“媽在療養院待了七年了,早發性阿爾茲海默症,現在不認人,一出房間就哭,沒辦法過來。”
甚至不敢開口,只緊緊地捏住盛昭的手。
的這句話輕描淡寫,席知然卻睜大了眼。
終于,輕聲問道:“們……為什麽這麽對?”
席知然看着盛昭站在那邊,病房外的光照在的身上,看着父親,卻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而做完這一切後,男人突兀地看着天花板又道:“怎麽提早放學了?今天周五?”
盛昭擡眼,終于輕聲回答:“放假了。”
但也是從那一刻起,席知然感覺到對方堅硬的外殼裂開來一條縫隙,過去的自己意圖從那條縫隙裏看到更多的東西,但是現在的席知然甚至卻知道,自己不應該輕易觸碰那條縫隙。
盛昭開了門,往裏看了一眼:“進來吧。”
要承受的,和即将要承受的,都比那些多得多。
七年,往前推算,那應該就是盛昭哥哥去世前後,盛昭的母親住進了療養院。
在‘同學’和‘朋友’之間搖擺了兩秒,那邊的盛昭卻接過了話頭:“這是的女朋友。”
走近兩步,小聲叫了一聲:“叔叔。”
席知然喝了一口齁甜的招牌,就沒有再喝的欲望,把奶茶握在手心取暖,平穩地問盛昭:“叔叔現在情況怎麽樣?”
這句話解釋了很長時間來席知然心中的疑惑。
席知然想搖頭,又不知道自己留在那裏可以幫上些什麽忙,去牽盛昭的手,幾次試探性地張口,但卻還是閉上了嘴。
席知然乖巧地點頭,兩人來到醫院一樓的咖啡廳,盛昭給席知然點了一杯招牌熱奶茶,自己則點了一杯基礎美式。
明明是應該帶着點情緒的問題,但是盛昭問得很平靜。
席知然一口氣走回到一樓,靠着醫院冰涼的牆壁,卻一時間想不通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
席知然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女孩子有些茫然地收了手,提着果籃,站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裏。
像是安慰女孩子一般,露出一個很淺很淺的微笑:“十二月的時候,們一起回南城。”
說完這些話,閉眼,像是睡着了。
而現下,男人穿着條紋的病號服,陷在雪白的病床裏,臉色發青浮腫,肚子極為不協調地漲起,部分肚皮都被撐成了透明的顏色,其中紫青色的血管走動,像是要從那層薄薄的肚皮中掙紮出來。
青年的神色卻冷靜,看了一眼席知然,最後還是說:“如果有什麽新情況,會告訴,在那之前,別來了。”
席知然提着果籃,乖乖地等着,很快,盛昭從電梯下來,自然地接過手裏的果籃,言簡意赅:“父親現在在接受檢查,陪去外面坐一會兒,現在沒辦法說話。”
“能下樓來接一下嗎?”
席知然便走進其中。
席知然依然記得對方穿着警服,面容嚴肅卻端正,站在警察局的照明燈下強壯利索,不怒自威。
席知然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盛昭沒有預判到的動作,身體下意識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順着席知然的動作,閉眼感受了一下女孩子溫暖的掌心。
盛昭卻盯着男人的臉不放,的眼神探究又空虛,像是在看更深更遠的東西。
但是,很肯定的是,盛昭不想讓看見現下病房裏出現的這一幕。
席知然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在盛昭要為打車送走的時候,女孩子很突然地動起來。
站到盛昭面前,踮起腳,抱住了青年。
把自己的臉埋在對方溫熱的脖頸裏不動,強壓下一瞬間起來的淚意。
不知過了多久,盛昭終于把手放在了的後背上。
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輕拍了拍的後背,緊緊地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