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呀麽小神仙 第 48 章 節
第 48 章節
花雲團是他用金箔貼的。
見她沒什麽胃口,從她手裏接過她用過的筷,夾了一點蟹肉放進自己嘴裏,認真地品。
無論是色香味,都做到了最好。
想不出到底有哪裏不對。
他有些疑惑。
“蟹不合你胃口?”
少女搖了搖頭。
沒有說什麽。
裴卸放下筷子,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她說那句話了。
“阿卸燒的菜最好吃!”
他放下筷子,面色陰沉地走出去。
仆從婢女見狀,紛紛吓到繞道,有他經過就不敢呼吸。
宅邸日日如常,經過那件事,她心裏蒙上陰影,将自己困在這裏,再也不敢出去。
直到有一天,家裏遭了賊。
家裏錢財不翼而飛,這些都是小事。
最讓他憤恨的是,那賊還偷了她的心,接連幾日翻牆進屋,花言巧語哄騙,最後将她拐出宅子。
他鋪設天羅地網,遍尋不得,幾欲發瘋。
好在有一天,那賊人上街買簪,被他跟上。
他跟着那人來到山村裏的小茅屋前。
他依然藏在樹後,隔着一條溪流,看見她穿着粗布衣服,蹲在岸邊,手法生疏地剖魚。
魚沒剖幹淨,手卻被劃了好幾道傷口。
裴卸攤開自己的手,看着那些反噬在自己手上的傷口。
一道又一道,在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深度。
他與她性命相連,這就是證據。
恍惚中,他看見她的笑臉。
明明受傷了,為什麽還笑得出來?
他嫉妒地發狂,從樹後走出,“跟我回家。”
裴卸胸有成竹地朝她伸手,可她卻遲遲沒有邁出一步。
那賊人不知道從哪裏沖了出來,拼命攔住他,朝着對岸大喊,“快跑!”
話音剛落,就被裴卸挾持,劍已經抵住他的脖子。
她這才驚慌失措地求他,“阿卸,我跟你回去,你別傷害他。”
她素來冷清,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鳥,日複一日地被困在宅邸,無人可以交心。
這是她第一次交朋友。
卻也是最後一次了。
命運相連
那人只是覺得她可憐,所以帶她逃離,本是出于好意。
可裴卸此時已經被嫉妒沖昏頭腦。
她越是替這個人求情,他就越是覺得憤怒。
于是當着她的面,幹脆利落地割下了那個人的頭顱。
遠遠地,将頭顱隔着溪流丢了過去。
噗通一聲,濺出血色水花,和那晚一模一樣。
“不要!”
“這是我對你的懲罰。”
也許只有畏懼才能讓她收心。
她不可置信地走進溪流中,撿起那顆人頭,眼淚一顆接着一顆砸下來。
這些年,她眼睜睜地看着裴卸一步一步,走向權力巅峰。
看向她時,眼中的殺意一天比一天重。
起初只是為了保護她而殺人。
如今,他早已視人命為草芥,可以毫不猶豫地砍下任何一個人的頭顱,不管那人是否無辜。
仿佛……
一夕之間,變了個人。
她再擡頭看他,表情陌生又害怕。
于是她拿起剖魚的刀,抵住自己的脖子。
她看到裴卸的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慌張。
這是她和阿卸之間的秘密。
也是這麽多年來,阿卸雖然極不情願,也不得不時刻守在她身邊的原因。
她生來與阿卸性命相連。
從小到大,每次她受了什麽傷,總是會在同樣的位置,反噬在阿卸身上。
“阿卸。”她退後一些,最後一次叫他的名字。
“那麽多年過去了,我仍然回想起那個夜晚,你說我不是你的軟肋。”
“把刀放下!”對岸的人在怒吼,可她依舊置若罔聞。
“那現在,我是你的軟肋了嗎?”
“是!”裴卸幾乎沒有猶豫地回答,生怕她繼續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她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這又算什麽?
那個人看似珍惜她,其實從頭到尾,珍惜的只是他自己的性命罷了。
阿卸身上有很多秘密,從不與她提起。
她隐隐猜到,這些年來,阿卸購置大宅,玩弄官場,涉足朝政,手可通天……
一切的一切都順風順水到仿佛只是個游戲,應該都與那個秘密相關。
他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
他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他想要的,都能輕易得到。
其他人的命對他來說,只是草芥。
他只愛惜自己的性命。
仿佛有着什麽萬不能死的理由。
“你殺了太多人,所以……”
她努力保持平靜。
“這是我對你的懲罰。”
這次她沒有猶豫,揮刀劃開自己的脖子只是一瞬間的事。
她像惡作劇一樣,用同樣的話語回應了他。
自裁來得太快,以至于裴卸根本來不及阻止。
他甚至來不及查看自己脖子上被反噬的傷口有多深。
那一瞬間,他只想立刻趕到她身邊。
他踉跄着跑過來,摔在溪流裏,連滾帶爬繼續朝她沖過去,将她抱起。
傷口太大,捂不住。
血液汩汩流出。
裴卸瞪大雙眼,看着她失去知覺,斷了氣。
他雙目無神地跪在一邊,過了很久,想起什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竟然……沒有任何傷口。
在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
說好的命運相連,原來只要她逼到她自裁,一擊斃命,他就不會受到牽連。
一直被勒住的咽喉仿佛一下子松了下來。
倉皇與痛苦過後是解脫。
他舒服地嘆了口氣,然後陰恻恻地笑了笑。
宋連蟬覺得自己的脖子好痛,滿眼血污,整個世界都被染成了紅色。
而她最後看到的畫面,就是那個叫裴卸的男人用手拂過她的眼睑。
她從死不瞑目到閉上雙眼。
臨終前聽到那人的說了一句,“來日方長,我會再找到你。”
……
……
至此。
夢卻還沒有結束。
這個夢太漫長,她仿佛在泥濘裏掙紮,怎麽也醒不來。
直到一個小女孩将她叫醒。
“阿姐快醒醒,阿嬷又在罵人了。”
她拖着疲憊的身軀起身,環顧四周,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屋內的牆上到處都是水痕,牆皮幾欲剝落。
隔壁傳來謾罵聲,“都幾點了,還不熬藥,你是要我死了,你和那個小邋遢鬼好名正言順地霸占我的房是不是?真是個賠錢貨!”
她咳嗽了幾聲,小女孩立刻靠過來替她拍了拍背。
她起身下床,安慰她,“棠棠我沒事。”
她從小父母雙亡,大伯念及血脈親情,帶她回家。
沒過幾年,大伯死了,家裏只剩下大伯母和堂姐。
大伯母對她并不好,仗着她借住在自己家,對她頤指氣使,她還在上學,就逼迫她放棄學業早日外出打工,掙錢養家。
堂姐的脾氣刁鑽古怪,難以相處。
好在平時都是在寄宿學校,難得回來。
棠棠是她從街上撿來的棄嬰,如果她不撿回來,早就凍死在路邊。
這年頭家家戶戶難以溫飽,自顧不暇,哪來閑錢養棄嬰。
偏偏她心軟,被大伯母打罵,忍受惡言惡語,也一定要抱回來。
他們住的地方是個小而破的四合院,三間房,中間一口井,井邊一棵海棠樹,春天開出滿樹的花,生機勃勃。
所以她給那個孩子取名棠棠。
外面還在下雨,青石板上濕漉漉的。
她在屋檐下架起煤球爐,坐在門檻上熬藥。
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着,風一吹,煙氣直往屋裏飄。
棠棠出去玩了。
她咳嗽了幾聲,讓煙迷了眼睛,想起這禮拜還沒寫信。
于是偷偷從屋裏拿出紙筆,墊在膝蓋上寫。
一筆一劃,字跡工整漂亮。
裴先生:
海棠花要開了,棠棠又大一歲。
這一年全靠您的資助,我才沒有辍學,還能将棠棠養大。
不勝感激。
筆停在這裏頓了頓,不知道寫什麽。
她沒什麽朋友,從前給裴先生寫信,總當成日記寫,又長又啰嗦。
好在裴先生并不介意,每個禮拜的感謝信雖然寄出去,但是從沒得到回信。
聽校長說,資助她的裴先生是個有名的慈善家。
每年學校有三個名額。
幸好她成績優異,一邊打工一邊上學,拼盡全力擠進前三。
伯母逼她辍學,因為有裴先生資助,峰回路轉。
在确定拿到名額後,心情放松,積勞成疾,大病一場。
一直到開春,病才好轉些。
院裏的海棠枝杈上花苞層層疊疊,滿樹都是少女心事。
她咬了咬筆,在心裏組織語句。
最近聽到一個壞消息,讓我很失落。
記得上個月在信中跟您提到那個隔壁剛搬來的男孩嗎?
記憶中他是個很有禮貌的人,因為搬家吵到鄰居,登門道歉時送來了很好吃的桂花糯米藕。
昨日歸來,卻聽棠棠說他出了車禍去世了。
他母親哭得昏倒在地。
他才二十出頭,上天待他如此不公。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