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160 章 鳳凰木

一席薄羅紅袍，薄如空氣，不經意間纏住了的她呼吸，宛若由風随心裁下，緩緩飛揚，在眼前的白色瓣雨中舞起一瞬瑰紅色的曉夢。

紅克火，白勝雪，兩種色彩肆意潑染交彙。

參天鳳凰木下，鳳栖梧單手支頭，惬意地躺倚在通體泛香的紫檀卉紋塌上，眉宇間緊鎖的冷漠漸漸化開，冷傲孤絕的臉龐上慢慢浮起淡淡笑意。

他看着随風湧動的白色汪洋随性裹挾起墜下的片片鳳凰飛瓣，火襯雪，多幾絲妩媚涼薄，雪映火，添一份清心寡淡，不知不覺中展開手掌。

青芒一歪腦袋，看着鳳栖梧的樣子，單純如頑童，澄澈如神明，現在的他又是那種不常見的無心亦無憂的樣子，這樣的表情在他的臉上很少見，很稀缺。仿佛就定格在腦海中一樣，經年累月不會褪去。

她以前總是聽常德絮叨煩了鳳栖梧何等風采何等絕世，可一直沒覺得他有什麽特別來，或許是從來沒有認真看過他，只是匆匆為了應付而應付。腦子本來就不夠用的，更是不能思考太多。

可眼下，她好像明白了什麽叫做風華絕代驚為天人。

身前的靈侍們依次序工工整整地散在兩側，最後剩下孤零零的她在走廊裏呆愣，煞是惹眼。

鳳栖梧本是一記回眸，卻看到了呆呆傻站的她，一張俊臉抽搐了一下，瞬間五彩紛呈起來。厚厚的黑雲在他臉上蓄積翻滾，怒意繞着飛揚入鬓的眉端糾纏不去。

“你還站在那兒幹嘛？”鳳栖梧挑眉怒斥。

青芒收了方才傻子一般的表情，低着頭畏畏縮縮地走到他身邊，偷偷觊了他一眼，誰料他正板着臉虎視眈眈瞪着自己。

“半個時辰。”他看似舒緩的語氣中壓抑着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緊接着是火山積蓄已久的爆發，冷冷質問道，“就這麽點路你滾了半？”

青芒被他唬得一愣一愣，轉瞬清醒過來。一時間又覺得十分委屈，打定心思不受他的蠱惑。

她變幻往逝的詭異表情被鳳栖梧盡收眼底，只見他微微眯起狹長的鳳眼，光滑指甲點在榻上聲聲作響，低沉的語調中含着愠怒，“想什麽呢？”

“沒，沒有小路，我翻了好多山才到的這裏。”青芒弱弱地辯解。

他先是一愣，而後眼神不經意般逡巡過她全身，“真是笨。”他嘆了下，卻是沒再關天牢之類的，反而靜靜地賞起了花。

青芒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衫被劃得破破爛爛頭發也亂了，鳳栖梧素來對邋遢不潔嗤之以鼻，她這不是犯了大忌了嘛。

正慌神之際，卻又見他把視線驀然移開。還真是性情無常難以捉摸，平複下來心情後她不由腹诽道。

本來鬥于闕身邊是有常德這樣的貼身侍臣，可是趁着剛才他盛怒，全都杳然無聲地退避三舍到幾丈外遠遠站着，似是随時等候差遣的樣子，卻是把心驚膽戰全都留她我這個留的最近的小侍者了。

青芒無辜地眼巴巴望了一眼常德，他裝作看不見她，瞥過視線悠閑地任這花飛花落，一臉事不關己的神情。青芒頓時欲哭無淚，想常德老大人都不願幫她了，不禁偷偷抹一把汗，繃着心跳，緊緊注視着鳳栖梧的一舉一動。

“萬年前，殺神猶在，今昔，不知何處。”鳳栖梧卧在榻上，指尖挑起一片閑落的鳳凰花，有些失神地低語道。

殺神？青芒聽到了這低低的聲音，想了一會兒，好像這殺神的名號她聽常德提到過，不過都是千萬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應該神界還存在，而不是如今的仙界。

她看到鳳栖梧的表情很是複雜，說不上是喜是憂，總覺得他們之間有着不為人知的什麽。

“從未把我當過對手。”指尖的花瓣漸漸碎散成沙，卷入風中。他的嘴角彎起幾不可微的弧度，難解的憂郁中滲着冷笑。

青芒看着鳳栖梧嘴角的冷笑，心想這殺神真是倒黴，竟惹上了鳳栖梧。

“知道殺神麽？”冷不丁的，鳳栖梧突然開口了，聲音很低，卻是很冷，滴水成冰。

青芒搖搖頭，又猶豫地點點頭，一臉不确定的表情。

“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鳳栖梧挑眉。

“聽老大人提過，但不是很清楚。”青芒小聲嗫諾回道。

“哦，是麽。”他視線一凜，“你想知道她是誰麽？”

青芒搖搖頭，頓時鳳栖梧臉色陰冷下來很是難看，她只好勉強點點頭。

鳳栖梧哼了一聲，淡淡開口，“她是一個很自負的神，為了一己私欲棄天界于不顧，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原則，目無法紀，可以說是天地難容。”他說着，開始打量起她來，一雙眼睛咄咄逼人地瞪着她，雙眸如墨般深沉。

青芒咽了口冷風，尴尬地應了一聲，“嗯，殺神真壞。”

“壞？”鳳栖梧霍然眉頭一皺，冷冷語氣中夾着疑慮，“豈止呢，一個神擁有七情六欲，比本性為惡更加可悲。”

“呃？”難道是她理解錯了？青芒如堕雲裏霧裏，這鳳栖梧到底是讨厭殺神還是不讨厭呢？

鳳栖梧冷哼一聲，緩緩道，“明明離的那麽近，卻自甘放棄，自甘堕落，一切都是為了虛無缥缈的感情，她太狂妄了。”說着又是扯開嘴角一絲，“不過，有這個資本，卻也是值得。如此可惜，卻又如此可恨。”

他偏過頭，長長指甲對着青芒隔空點了一點，漫不經心道，“真是可恨的。”

青芒心裏長毛般冷得發癢。無比尴尬，想着伸手不打笑臉人，便強撐着撐開一絲苦笑。

鳳栖梧又是橫眉怒挑，“笑什麽？我讓你笑過嗎？”

青芒癱下臉，欲哭無淚，“還敢哭？”鳳栖梧又是當頭棒喝。

“又哭又笑就可以了？”他指甲輕輕點開空氣中浮游的珍珠梅球，飕飕運起飛來，霎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砸到了青芒的腦袋上。

沒想到這小球竟打人這麽厲害。青芒捂着腦袋，揉着頭，滿心哀怨。

鳳栖梧看着她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不知不覺咧開一抹笑顏。

“今晚繼續磨墨。”他美眸中閃着星星流光，命令道。

青芒心裏苦，但是不說，對外她如蜻蜓點水一般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