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 171 章 流亡
獨孤藍看着他翩翩走遠，終是忍不住向老人家問道，“他好心幫你撿鞋，您怎麽反而捉弄他呢？”
“丫頭，方才你不是說與他不相幹嗎？你只看着便好。”老人和獨孤藍說時，一臉神秘莫測的樣子。
“這—”獨孤藍一時被噎住，心想這老人家又是鬧哪出呢？管他呢，反正又不是自己遭殃，正樂得看熱鬧。
須臾，莫昀又是提着草鞋緩緩而來，獨孤藍看着他有些不悅的臉色，突然心生一計。她立馬湊到老人家身邊，小聲嘀咕片刻後，一臉壞笑，準備看着好戲登場。
果不其然，莫昀小心翼翼給老人穿好草鞋後，卻又是見老人腿一彈，草鞋便“嗖”地劃着天邊弧線，毫無懸念地落到橋下，剎那間時間都仿佛靜滞了。
獨孤藍看着莫昀面色鐵青，一臉憋屈不能發作之相，不由得和老人一起樂呵了起來。
“老人家讓你去拾鞋呢。”獨孤藍坐在橋頭，晃着腦袋狐假虎威嘲笑道。
“老人家，這，”莫昀方要出口詢問，卻見老人擺擺手道，“去吧，去吧”，只好硬着頭皮原路返回。
“丫頭，你還真是玩心大發。”老人家指着橋下莫昀的身影問，“你就不怕把他逼急？”
“管他呢，”獨孤藍晃着二郎腿，沒來由的暢快，“老人家你可幫我出了口惡氣，快快報上大名，日後我有錢了定會心生感謝。”
獨孤藍也就随口一說，卻沒想到老人張口回道，“黃石老叟是也。”
“哦，”獨孤藍随心應道，卻頓時驚乍一愣，“老人家你說你叫什麽？”
“黃石老叟。”老人家露出迷之笑意，“丫頭你年紀輕輕，怎麽耳朵也不好使？”
“好使，好使，”獨孤藍虛意應着，陷入沉思，這黃石老人的名字怎麽恰是似曾相識呢？
莫昀一會兒再度歸來，獨孤藍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再次俯身給老人穿好鞋，一瞬間恍然大悟，指着老人喊道，“你就是黃石老人啊！”
“哎喲。”老人被她一喊，耳朵都要炸了，忙移開獨孤藍幾分，“你這丫頭說話輕點，我耳朵都要受不了咯。”
“知道了。”獨孤藍這下倒是偃旗息鼓下來，小聲咕叽着，這黃石老人可是傳說中的得到仙人，兵道之祖，今天怎麽現在還丢鞋丢上瘾了呢？照此發展下一步他該送天書了吧？這天書有幾卷讓他送的呢？
“年輕人，三日後在此橋頭我有東西贈你，你可務必趕來啊。”說完，老者步履蹒跚，步步走遠，一派仙風道骨之氣。
獨孤藍望着他緩緩挪動的背影，正迷惘不已，卻見老人家一回頭立定，指指腳上芒鞋，笑呵呵對着自己道，“丫頭，以後莫要再此般玩性，捉弄你夫君了。”
獨孤藍當即在風中淩亂了，她默默扭頭看向莫昀，正一臉肅殺地盯着自己，心裏登時咯噔一聲。
“那個，真不是你想的那樣。”獨孤藍辯護道。
莫昀一言不發，冷眼漠視。
“呃，可能會和你想的有一點點像，但我可以解釋。”獨孤藍頂着無聲而來的陣陣壓力，信口狡辯道。
莫昀依舊一言不發，冷眼漠視。
“只有最後一次是，前兩次真的不是我指使的。“獨孤藍見抵賴不過，只好抿着嘴唇指天發誓，心下卻是連連悲嘆不已。
莫昀依舊一言不發，冷眼漠視。
兩人在風中靜靜立着，獨孤藍看着莫昀，腦海中千絲萬縷的頭緒正簌簌彙向一處，而最終，卻被自己的想法猛地一驚，一時間站都站不穩。
莫昀，莫昀，他可是姓莫，掌櫃的說的沒錯，莫可是西涼王室貴姓，那麽莫昀的身份是……
獨孤藍深呼一口氣，哆哆嗦嗦指着莫昀道，“你，你不會是西涼人吧？”
事已至此，獨孤藍已是點得甚為委婉，她知道前一段時間西涼王巡游時恰巧遇刺，刺客遍尋不致，一度懷疑刺客是死對頭北辰派遣。這一事方始不久，若自己面前所站的真是西涼王室，也定是隐藏身份栖于客棧，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名姓，可她還是覺得一切都太過巧合，若不是今日黃石公現身提醒，自己是斷斷不會尋得蛛絲馬跡。
她爹是北辰相國，權勢滔天，朝野中無人能敵，但偏偏生了個無心朝廷只想遨游山水的女兒，所以獨孤藍也不清楚這北辰王有幾個公主世子。只是，對莫昀這名字還是有些熟悉。
風中，獨孤藍看到莫昀的身形顫了顫，狹長的桃花眼蘊着些許驚悸。
“呵呵，不會吧？”獨孤藍見他這般反應，頓時有些戰栗，她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不住地搖頭。
陣陣涼風卷席而過，青絲彌散間，獨孤藍聽到一個冷淡十足的聲音，其間帶着一絲戲谑。
“不愧是獨孤相國的女兒，獨孤兄果然聰慧絕頂。”
獨孤藍不自覺地向後退去，不遠處的的街市盛世繁華人嘻人往，而她，卻在面前人的眸中，看到了覆滅蔓延的荒涼。
仿佛盛世如煙，不過蒼涼一瞬。
沂水橋頭，滿浸秋風，獨孤藍被莫昀的視線鉗了好一會後，終于結結巴巴道，“我，我猜的。”
莫昀蔑她一眼，眼中透着些許冷清孤疑。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透漏你的行蹤。”一想到自己正在和自家北辰世子玩心計，獨孤藍便心壓磐石，沉悶得透不過起來。要知道，莫昀将來可是說不定要繼承北辰王位的，自己在客棧刁難了他這麽久，說不定他連活剮她的心都有了。
莫昀看她單手扣天，一臉信誓旦旦的篤真樣子，不覺松心了幾分，面色和緩下來，“我流亡途中謹小慎微，這般逼問倒是失了禮數。”
“沒，沒”獨孤藍連聲擺手道，她慌不擇亂地瞧見橋頭的一摞書簡，像無頭蒼蠅般徑自抱起，讪笑道，“我幫莫昀公子搬回去吧。”
莫昀眉宇舒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有些吃力的樣子，“怎麽，獨孤兄不嫌搬書費勁了？”
“呵呵，這書一點都不沉，真的不沉。”獨孤藍見他一臉佻達取笑樣，擰着一張苦菊臉，心中百轉千回道。
回行同歸，莫昀問起獨孤藍是如何斷言自己身份的，她見着實搪塞不過，便借着最近的西涼王遇刺一事胡編亂造一番，雲莫昀如傳聞般某某氣度不凡難以掩飾，還趁機表達了一下自己對西涼的不滿，北辰遲早會崛起完勝之類。一頓謊話編完，頓覺心塞無比。
“獨孤兄兄倒是甚會推敲，不愧是志向遠大之人。”莫昀調侃道。
獨孤藍想起自己之前自诩富甲一方的遠大目标，頓顯難堪起來，只好尴尬地幹笑了幾聲。她遲疑了一會，還是結結巴巴開了口，“那個世子啊，我，那個，我爹他應該不知道我在這裏。”
她不時偷瞄莫昀幾眼，本來早已對他的謙謙模樣見怪不怪，可此刻卻因為其世子的身份生出了幾分擔憂，若是他向她爹一個飛鴿傳書說自己在西涼客棧裏，要是回去她爹非抽了她的筋不可。
“獨孤兄放心，既然你無意讓相國知道行蹤，那麽我也不會透露。”莫昀淡然回道，一派謙謙君子氣。
“哦，那行。”獨孤藍頓時放下心來，雖說還是不大相信莫昀這個老奸巨猾的狐貍吧，可終歸是有了保證。
回到客棧，獨孤藍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時驚呆起來，客棧中一個人都未有，東倒西歪的桌凳，淩亂不堪的擺設，陳年老酒血泊般碎了滿地，酒香飄溢滿堂，整個店更添了幾許荒涼。
這，這是怎麽回事？被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到，獨孤藍一時呆愣說不出話來。原本安樂祥和的客棧，怎麽就會一會兒功夫雜亂無章了呢？
“掌櫃的？阿福？”獨孤藍不禁吼道，可回答她的卻是一片寂靜，以及沉默中窸窸窣窣的微動聲響。
“簌-嗖”十幾根滿弦弓箭飛射而來，慌不疊地，獨孤藍便被莫昀作勢一摟，而後撤到牆角。
霎時，四射的羽箭“砰砰”擊落到牆上，震落一地灰燼。
獨孤藍心有餘悸地看去，這弓弦之鋒，力度之大，若不是自己被莫昀所救，小命定是難保了。她還未來得及向莫昀道謝，卻是緊接着又聽到了後院铠甲厮磨的撞擊聲響，疏疏有序，聽的人心寒生畏。
她擡頭看一眼莫昀，發現他正不動聲色地拉着自己胳膊向門外退去，便也只好随他步步後退。
随着他們的徐徐後退，後院中的黃金鐵騎亦随之顯聲露面，黃金琉璃铠甲，面罩兇惡之盔，排排整齊地列隊逼近，天羅地網，不留生機。
西涼王遇刺一案過了這麽久，這些人終究是循着蛛絲馬跡追來了，想到此刻難以脫身之苦，獨孤藍不禁擡頭望向莫昀一眼，卻見他一派淡定從容，不知在想些什麽。
“衆衛士聽命！此人乃我西涼要犯，西涼王有令，活捉者千金，殺死者百金，放生者，殺無赦！”随着一聲令吼，面前兵士盡數出列，手持屠刀利刃一齊湧上而來，獨孤藍心驚膽戰地看着他們撲來，眼看一把飛刀就要削自己臉上，心想自己命不該絕于此地之時，卻聽得一聲馬喝嘶鳴，那持刀步兵瞬時被踢出幾丈開外，面色猙獰慘倒于地。
“馬？”獨孤藍擡眼一看，見莫昀縱身一躍飛落馬背，正伸出手來相邀。
她看一眼身後血眼猩紅的追兵，又看看莫昀，毫不猶豫地借力抓住莫昀，一躍而上。二人架馬馳騁而去。
“弓弩手聽令，放！”
“飕飕”的聲音被風裹挾響徹身後，像是來自亘古萬年的茫茫荒野般，凝滞不前。獨孤藍的心頭疑慮正在漸漸散去，她聽着身後人的自在從容的心跳，仿佛世上千難萬難對他而言不過是雲消雨散般疏易随性，就這樣駕着一騎飛塵，任爾飄渺浮生如夢，終難以留念杳揚而去。
“我們要到哪裏去？”獨孤藍見追兵早已遠遠被甩在身後，不禁問道。他們一路難行迢迢大道，眼下正披荊穿梭于幽林小徑中，一路山林葉翠欲滴，珠露澄澈若凝，馬兒見狀不時調皮停下駐足，俨然将這逃亡當做了吟風和塵的游玩戲耍。
“你怎麽不說話？”獨孤藍見許久莫昀未有答複，便回過頭來看去，卻見他眉頭緊鎖，面若寒霜煞白一片。
“你怎麽了？”獨孤藍見他這樣頓時慌了，忘了自己正在馬背上搖搖晃晃，猛地一轉身便“噌”地一聲墜地，摔了個底朝天。
莫昀見她這般樂趣不羁，嘴角不禁生出了幾分笑意，可在獨孤藍看來卻是比哭還難看。
她爬起身，正要問他怎麽回事時，卻見一尾羽箭橫穿他的右臂而過，箭頭滲着絲絲血意，頓時大驚失色。
她想起自己被莫昀搭救躲箭時的驚險一刻，自己毫發無損，而他卻倉皇行路默默背負箭傷，不禁生出幾分苦澀與愧疚。
“那個，我看他們一時不會追不上來的，不如我們停下來，你好好修養一下吧？”獨孤藍鼻子有些酸澀，擔心道。
“好。”莫昀拉住缰繩，翻身下馬。
“呃，這個，是要包紮一下吧？”獨孤藍看一眼他大臂上的箭傷，已殷紅衣衫一片，不僅憂心問道。
“嗯。”莫昀嗯了一聲，随後迅疾将箭頭折斷，箭身抽出，而後扔于地上。
“這箭無毒，獨孤兄自是不必擔心我。”莫昀擠出一個笑意，淡淡回道。
獨孤藍見他這般還強顏肆笑，心中頓時不是滋味，“你要不包紮一下？”
“好，勞煩李兄了。”莫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